邢有道家自然有足够的财物堵住他心中的不快,而且还帮他除了张壮根,他不仅仅能吃了张壮根手下的兵马,更能统一事权,这事对他只是损了些官匪的名声罢了。 再说李佑打算以流贼的名头行事,事情做得稍微严实一些,都不会有人想到是龙门寨来,这样对于武诸葛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坏处。 到了戌时,李佑便是给武诸葛、曺二打了招呼要下山屠村,幸好武诸葛派来的人并不是武鼐,而是牛进库,牛进库很激动能与李佑并肩作战,不过想想只是去屠村,估计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心里又觉得没劲。 牛进库到了山门,见着李佑这次直接带了全部人马,心里稍微疑惑,不就屠个十几户的村落么?哪用得着这么多人马? 不过他也没问,随着李佑一起下了山,之后上马并骑一路朝着东边行去。 一路上牛进库不断回头看着身后的步卒,心里暗暗吃惊,这么多人的步卒,行军之中竟是没有一丝声音,安静的可怕,而且脚下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也极为整齐,好像每一次抬脚,每一次落脚都是算准了的,所有人都是节奏一致。 说实话,他即便以前跟着狮大勇在边旅,也是未见过有哪一支部队能够如此行军的。要知道行军中,单是想要制止交头接耳那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更不要说让什么步调一致,他倒是听说过以前戚家军便是如此行军,不仅仅人不说话,就是连马都不会嘶鸣一声。 可听说归听说,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内心极为震撼的,这哪里像是山匪,完全比官军、边兵,还要专业化。 牛进库想着又是将目光投向了马队这里,马队这里目前属于常步行军,脚下的蹄声自然是有着四个节拍,管红心、李钦相等多数人的战马,马蹄声也是一致的,这让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军营,那时候带兵的骑兵也是如此,战马节奏一致,关乎到骑手对战马的驯服程度。 看着牛进库左顾右盼,李佑笑问:“牛兄,看啥呢啊?”
“啧啧……若不是早领略李相公的辩才,我真以为你是个将门之后啊!”
牛进库由衷说道。 “都是李钦相他们的功劳,我对于练兵咋咋呼呼也只是懂个皮毛!”
“嘿,你们读书人就是谦虚……他们这一帮货,我认识的早咯,之前他们是什么样子,我自然是一清二楚,能让他们卖命,这也不是李相公的本事么!”
牛进库嘴上说着,却是皱起了眉头,勒马开口道:“咦……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往坝子那边去,从这儿走,再下去就到了杏李村了。”
“没错,我临时改了主意,屠些老百姓有个什么劲儿?既没钱,又下不去手,何苦来哉?我看这杏李村里,可是有富户的!”
李佑噙着笑意说道。 牛进库面色巨变惊骇道:“富户?这里可是邢有道家,你要去屠了他们?你不晓得那是我们的软地?邢有道与大掌盘、曹家都有往来,更是三掌盘的岳丈,也算是供养着我们龙门寨的东家啊!”
通匪、通贼的村寨叫做软地;相反,心向官府,拥有村民武装的叫做硬地。这也是贺人龙、左良玉他们经常屠杀百姓的借口,污蔑一些没有富户乡绅的村民暗通流贼,屠村搜刮之后,作为行军的口粮。这是明廷默许的,因为他们行军打仗,就不拨粮饷,让其“自行就食”。 “知道!但是我觉得邢有道相比于坝的那些苦哈哈来说,更该死!”
李佑声音不大,砸在牛进库心头却是犹如惊涛骇浪。 两人一时间都是没有再说话,身后的队伍也都是静默杵着,多数人的目光,都是落在最前方停下的两人身上。 牛进库看着坝子下的零星的灯火如若微烛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牛进库手情不自禁摸到了刀柄。 “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你还是兵吗?”
李佑转头盯着牛进库。 黑暗中牛进库仿佛清晰地看到了李佑脸上的不屑和嘲讽,顿时激动道:“兵?什么兵?大明的兵?哈哈哈……” 牛进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道:“我们没饭吃的时候大明在哪里?我们没衣穿的时候,大明在哪里?我们饿着肚子,狮大哥依然出去打北虏的时候,大明在哪里?归来之后,却是发现狮大哥嫂子,孩子,竟被上官害死,这世道天理何在?”
牛进库的话字字如锥,扎进了李钦相、管红心等人的心口,顿时眼眶也是红了起来、 李佑深吸口气道:“世道对你之恶,你就可以行恶了?”
“有人大鱼大肉,有人饿死街头,我什么不可以行恶?”
李佑没有说话,身后的吴大鼎、李钦相余达开等人,毫不犹豫张开了弓弦…… …… 邢有道家处在杏李村的中间位置,这是因为祖上看过风水,所居住的地段是宝地,自然生怕别人也占了他的光,他家的宅院处在了土塬的中央,周遭半里外才有零星的土屋,这些低矮的土屋都是原先的村民,现在都成了邢家的佃户。 无论是什么时代穷人永远是跟着富人活,这帮穷佃户被邢有道盘剥得什么都不剩,甚至子女都是给邢有道充当了丫鬟、杂役,可依旧是甘之若素,至少他们还有口饭,不至于成了流民,愤怒是常有的,反抗倒也是想过,可行动却是半点都没有的。 邢有道在祖上的时候,便有了杏李村这些田地,在沔县城更是有着两家产业,一为典当行,二则从事着牙行生意,前段时间因为给孙家献上一对逃荒的双生子姐妹,更是被瑞王府管家所看好,早就送了过去。 不过邢有道并不在县城常住,并不是他喜欢什么陶渊明那样的田园生活,而是因为这世道太乱,“小乱住城,大乱住乡”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财产早已经转移,县里的宅子留着二弟在典当行,三弟在牙行,自己一般都是带着护院回了乡下。 这一次刚回来没多久,便是有着张壮根前来,本以为他又带了什么好生意,结果出了门才发现张壮根只带着几个亲卫,根本没有一个肉票子,心里不高兴,可张壮根在怎么也算是他名义上的女婿,乱世之中,还得仰仗人家手里的武力,便是笑容满面地将张壮根请进了外宅。 “泰山大人,这生意以后可是不好做咯!您这边要不借我些人入寨,杀了那个狗入的秀才,不然,这生意怕是都不成了!”
“借你人?杀秀才?”
邢有道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