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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故友相逢,馥君来信(1 / 1)

平时关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

——《西凉伎》白居易

......

扮作护卫的白袍小将眼见一名身穿缺胯衫的黑脸恶少年骑马赶到码头上向自己的兄长说,要引自己一行人前往东面数十里处的徐浦场而非华亭县城中接风洗尘。

他当即便大怒起来,瞠目持刀喝道:

“兀那贼子,竟敢小觑吾兄!他能得此官还多亏了吾兄做中人助他向张司徒行卷,顾家子就是如此报答吾兄折节恩义的?!”

不想乌炤度竟一把从幼弟手中夺过横刀,骂了他一句,“退下!此处岂是让你放肆的?”

然后他一手拿着带鞘长刀,一手执传信竹筒,冷着脸问杨箕:

“某心知顾府君如今主政一县事务繁忙,可是打算慢待故人?”

看上去对顾柯的安排颇有些不满的意思,杨箕闻言也是紧张得满头大汗,埋下头双手作揖说:

“并非如此!府君让某向郎君言明:若想知晓你我之间赌局胜负,便来徐浦场一聚,府君在徐浦场设下箭场,愿与郎君再比试一次射艺!”

当听到顾柯邀请自己再一起比试射艺时,乌炤度假意紧绷的神色终于舒缓起来,他哈哈一笑:

“某就知道顾郎君不是那等俗人!

顾兄敢请某这高门子弟品尝这乡野筵席,当真是别出心裁!还请杨三郎为某前驱,某早已迫不及待想见见这故友如今的风采了!”

那白袍小将见状也只得恨恨地咬牙跟了上去,他打定主意要在接下来的筵席上要这狂妄无礼还不知感恩的顾柯好看!

如此欺世盗名之辈,他可不信其当真有什么高超射艺,多半还是兄长为了顾全故友的颜面才如此说,此番随平徐州之乱的贺礼贡使一同来到大唐,尚未遇到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人物,依自己的看法,那顾柯也不例外。

......

乌炤度一行人在十名亲信家将甲兵护卫下骑着海东骏马来到了徐浦场外围。

隔着老远,乌炤度便察觉到此地亭户的精神面貌与他顺着运河往东南行进时所见的那些挣扎求活,四处流亡的百姓截然不同。

他仔细观察,一路所见各色人等无一不是面露喜色,丝毫不像刚被缴纳秋税折磨得家徒四壁的样子。

就连总角孩童都面色红润,衣衫齐整少有补丁,显然生活颇为富足,他将徐浦场情形尽收眼底,暗自在心中给顾柯主持的徐浦场下了个上等的考功评定。

“乌兄!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入社一叙别情!”

顾柯站在徐浦场净莲社那简朴而大气的社门口朝正翻身下马的乌炤度等人喊道,此时他并未穿办公所用的青色官服,反倒换了一身缺胯衫样式的武弁服,显然是为了便于射箭而特意准备的。

乌炤度远远望见一身武服,英武逼人的顾柯就仰天大笑一声,快步走上前把住顾柯的双臂,姿态十分亲密地说:

“自长安一别已有半载,某是无时不在想念顾四郎啊!

当年你我同棚读书,每日到曲江苑外习练射术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而今你已做得这般大事!某没有看错人,张司徒也没有看错人,顾四郎乃是能振兴朝廷的栋梁之才!”

而顾柯则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反而自谦地回复道:

“却是不如乌兄在天子身前赢得进士及第出身,某这明经可是羡慕得紧啊!

想必乌兄此番归乡,在那海东盛国中京府也是大有可为,不比某在这江东小县,能保得一方安宁便心满意足。

治国平天下的狂言不过书生意气,如今为官方才晓得世事艰难,想为百姓,为朝廷做些事总是多番掣肘,幸得曹公鼎力支持,才有了些微成就,真是惭愧。”

白袍小将乌长禄一听兄长与顾柯这在他看来虚伪至极的互相客套吹捧便直翻白眼,心道:待会儿便要你出丑,在众人面前现了原形,让你不能再欺骗大兄!

一阵寒暄后,乌炤度才想起自己还有东西未曾交予顾柯,便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竹筒封好的文牍,一脸坏笑地递给顾柯说:

“险些忘了,长安可有人冒险托某给你捎来书信,啧啧,若某在长安也能有女子如此牵挂便好了,但愿你这狠心贼没有忘了长安可还有人在等你呢。”

言语间颇有些戏谑,显然是对顾柯在长安留下的风流债了如指掌,一副损友的模样。

当然五官立体,样貌英俊,出身高贵的乌公子自然是不缺女子青睐的,但他对自己来长安多年未能娶得长安高门的五姓女回乡很是感到遗憾,故而也对老友顾柯能赢得范阳卢氏女儿的芳心颇有些嫉妒。

顾柯闻言也只能苦笑一声,接过竹筒后交予已经回到自己身边的杨箕让他收好,待自己为乌炤度接风洗尘后再作计较。

众人这才走入净莲社大院中,只见院内空地上整齐地摆着两排长桌,佛堂厢房内蒲团上盘坐着闭目冥想的普惠法师,而院内呈上菜肴的妇女们也是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犹如行伍。

乌炤度啧啧称奇,好奇地询问顾柯道:

“顾四郎到底用了何种法子,如此短的时间里便调教得这些亭户令行禁止宛如一人?”

顾柯故作神秘地一笑,并不直接回答:“且看下去,以乌兄之聪慧,想必一会儿便能得出答案。”

随即伸手招来一名扎着总角发辫的孩童说道:“刘貉儿,且去你家取一袋盐来,事成之后,某赏你一块饴糖吃!”

见那男童翘起发辫一副不信的样子,顾柯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轻轻踢了他屁股一脚,吓唬他道:

“速去!否则你耶耶回来后某让他揍你屁股!”

迫于顾柯的“淫威”,那刘姓小童把嘴嘟得老高,捂着屁股,在心里诅咒了这欺凌弱小的顾大官人一百遍后,才不情不愿地向着徐浦场另一端的刘苌家里跑去,原来他便是顾柯当下的左膀右臂刘苌的儿子。

乌炤度见顾柯与这小童讨价还价不成还“大打出手”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嘲笑道:

“某才说你在此地令行禁止宛如行伍,却不想你这小军镇之中竟有这般‘跋扈牙兵’,顾四郎当真如这盐监节镇的节度一般,只得威逼利诱方能让‘牙兵’从命!”

在一旁等了好些时日的白袍小将乌长禄终于忍不住了,见这筵席一时还不会开始,便大步上前向顾柯挑战到:

“久闻兄长称赞顾府君射术如神,小弟不才,一时技痒,还请府君指点射术!”

乌炤度见自家幼弟出面,便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戏谑地朝顾柯努了努嘴,示意顾柯替自己教训教训这心比天高的幼弟。

顾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吩咐杨箕取过自己常用的七斗角弓来后拿着弓便走出了院内,一行人便跟着顾柯前往不远处的射箭场。

此时徐浦场中刚刚结束了半日劳累的亭户男丁们听说又有人要与顾府君比试射术,都欢呼一声簇拥着围绕射箭场站成半圈,一脸期待地等着顾府君再次展现他那精湛的射术。

指挥着亭户们将灌注了卤水的盐板安置在晒场中的刘苌擦了擦额头的汗,见射箭场方向人声鼎沸,拉人问了两句方才晓得是有人想与顾府君比射术,闻言便有些嘲讽地在心里说了一句:

“某在淮上军中为将时都少见府君这般神射,恐怕某平生所见之人里只有那沙陀飞虎子的射术能与郎君相比,这人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某先前与郎君比射可是十射十负!”

......

但此刻已然站立在射箭场上的白袍小将乌长禄可不晓得刘苌在心中对他的嘲讽,他一心想要顾柯在众人面前出丑

但没想到这徐浦场里的亭户竟如此热衷观看比试,言语间对自己还颇有些不屑,认为自己是不自量力,他一下子就怒火攻心,受不住激,张弓便使出了一招连珠速射:

三根短箭几乎是首尾相接着命中了六十步外的箭靶,虽然没能全部命中红心,但这手绝活惊得亭户们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乌长禄见此情形,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得意洋洋地叉腰收弓,示意顾柯可以开始射箭了。

但顾柯仿佛不知道身旁有人似的,凝神调整了好一会儿呼吸,等得乌长禄都有些不耐烦正打算开口催促时

顾柯猛然从腰间胡禄中接连抽出三支二尺六寸的长箭,同样是连珠速射而出,弓臂在快速射击中来回震荡,但始终被顾柯牢牢握紧弓把,没有发生乌长禄暗中期待的出丑场面。

乌长禄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顾柯射击的标靶乃是八十步远的藤牌草垛,且三箭都精准地命中了红心,犹如同一支箭一般。

自小习练武艺的他这才知道为何长兄会说这顾府君的射术乃是天赐,凡人学不来了。

他倒也坦荡,见自己技不如人,便主动叉手行礼赔罪道:

“......顾府君当真......神射,以往是乌某小觑了大唐人物,还望府君责罚。不知府君对射术有何心得?某愿出千金换取府君指点一二!”

这白袍小将虽出身高门却习得这般直来直去的脾性,见技不如人便坦然认输,还立即向人请教。

当真是个武痴,顾柯心想,他风轻云淡地收起弓,在亭户们的欢呼声中同样拱手说了句:

“承让,某之射术别无他技,唯手熟尔!”

没想到乌长禄听了这话一副颇为受用的样子,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口称“受教”,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反倒搞得顾柯有些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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