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柯这束新生的烛火,距离照亮整个大唐王朝日益昏暗的时局,还是太过微弱。
与此同时,远在长安的李漼正在举行一场空前规模的盛会。
他不知道的是,而这场盛会,也即将敲响这位“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的丧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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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十四年二月廿二日,李漼下诏,令供奉官李奉建、高品彭延鲁、库家齐询敬,左右街僧录、清澜、彦楚、首座僧澈、惟应、大师重谦、云颢、慧晖等同赴凤翔法门寺迎请佛祖真身舍利。
大唐王朝最后,也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迎佛骨”法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所谓迎佛骨,就是唐朝时皇帝崇信佛教的一项风俗。
当释迦牟尼圆寂,留下“双林入灭”的典故之后,遗体被火化为舍利,印度阿育王为弘扬佛法,将这些舍利分为八万四千份,装入宝匣,送往各地供养。
而在中原各处的寺院一共就分到了十九份,其中有一份就放置在凤翔的法门寺,那时法门寺还叫成实道场。
据历史记载,成实道场历史上第一次启奉佛指舍利发生于公元555年,即西魏恭帝二年,北魏皇室后裔、岐州牧拓跋育修复阿育王寺和舍利塔,并首次开塔瞻礼舍利。
其时,北方东西两魏并立,接连发生五次大战,政局不稳,致使社会上崇佛之风日盛。
在隋朝建立后,隋朝的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因出生于尼寺,对佛教有特别的感情。
他接受北周静帝宇文阐禅让后,大兴佛教,并对成实道场及塔进行修缮。
隋义宁二年,自领为大丞相,唐王,未来的唐高祖李渊在逼迫隋恭帝杨侑禅让帝位后,给“成实道场”赐名为“法门寺”,塔也得名为“法门寺舍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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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幸的是,同年,法门寺便因薛举之乱爆发而不幸遭遇火焚,一片冲天火光后,法门寺舍利塔仅剩塔基残垣。
同年,时任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的秦王李世民在平定薛举之乱,收复陇右后也曾驻跸于法门寺暂歇。
而李世民继位称帝后,于贞观五年重新修缮法门寺塔时,更是在其中发现了藏有佛骨舍利的地宫。
由此也传出了所谓“三十年一开,开则岁谷稔而兵戈息”的说法。
唐太宗之子唐高宗李治崇信佛教,不仅为玄奘法师建大雁塔以储佛经,并于公元659年开创了开启自法门寺地宫迎佛骨舍利到东都洛阳的皇宫内供奉的先河。
这是唐代皇室第一次迎奉佛指舍利。
于是从此逐渐形成了每隔30年,由皇室将佛骨从法门寺迎奉到京师,供奉一段时间后,再送回法门寺的风俗。
从此,法门寺便跟李唐皇室结下了不解之缘。
本来这迎佛骨只是一项常规的礼佛活动,可是随着时代发展,声势却越来越大,花费的钱财不计其数,百姓也愈发陷入对佛教狂热崇拜的境地之中,给社会带来的负担也越来越沉重。
到李漼为止,唐朝先后有八位皇帝六迎供养佛指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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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距离上次唐宪宗被韩愈撰文讽谏的迎佛骨法会已经有了五十四年,由于武宗崇信道教,不喜佛教,还发动了会昌灭佛运动,故而中断了一次。
尽管唐宣宗推翻了武宗时代的几乎所有改革,还重新恢复了对佛教的尊崇,但宣宗对佛教这种尊崇的态度,更多还是出于巩固自身政治地位的考虑。
宣宗本人对于佛教不能算痴迷,他以权谋治国的态度虽然极大破坏了唐朝的政治生态和财政根基,但寺院经济对社会危害的高峰并不是在大中年间出现的。
因为接下来继位的李漼,相较于其父唐宣宗,他对于佛教的尊崇和痴迷已经到了近乎癫狂的程度。
造成李漼如此崇信佛教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父亲唐宣宗在他还只是皇子时,就多次明确表达了对那时还叫李温的他的不满,始终试图让夔王李滋继位为帝。
一直到左神策护军中尉王忠实率领神策军冲入禁中,在宣宗灵前斩杀王归长、马公儒、王居方等矫诏宦官,拥立李漼为帝后,他才最终摆脱了对自己会丢失继承皇位资格的恐惧。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种长期担惊受怕,不被宠信的经历,李漼才会如此崇信佛教。
也正是因为崇信佛教,他才会把自己被左神策护军中尉王忠实拥立为帝的经历,视为佛祖在保佑自己的铁证。
既然有了这样的认识,那李漼对佛教的过分赏赐和极端痴迷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而李漼所举办的这场法会,相较于元和十九年时,李漼的祖父唐宪宗的那次迎佛骨,更为奢侈无度,堪称空前绝后。八壹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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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朝会时文武百官大多都对迎佛骨之事提出反对意见,但李漼则又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虚心纳谏,死不悔改。
甚至于在有大臣用他祖父唐宪宗迎佛骨后不到一年就去世(被宦官弑杀)之事警告他时,他还公然说:
“朕在世时能够见到佛骨,就是死了,也无遗恨!”
李漼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大臣们也实在无法可想了。
虽然法门寺所在的凤翔距离长安有好几百里远,但李漼要求负责迎佛骨的队伍要先步行前往几百里外的法门寺,再步行将佛骨迎回到长安。
沿途要不停诵经,祈福,跪拜,以示虔诚,同时还要发放巨量的钱财和米粮给僧众作为供奉。
如此一番操弄,等到真正迎回佛骨大概还需要一个月左右,而在李漼的设想中:
在佛骨进入长安境内前,沿途还要大量建造佛塔、宝帐、香亭、幡花、幢盖,并且以金玉、锦绣、珠翠作为修饰,准备迎接佛骨。
当佛骨接近长安时,长安百姓还需要出城迎接,迎接队伍将会以禁军仪仗队为前导引路。
到时候,教坊司和民间女伎乐师的奏乐之声将响成一片,人群的欢闹声响彻天空,点燃的蜡烛铺满了长安城外的原野,绵延数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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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仪之盛,不但远远超过了元和年间迎佛骨之事,甚至就连传统礼教下最庄严的天子郊祭都相形见绌。
李漼还要求宰相以下官员都要为迎佛骨之事捐纳钱财,以此来表达对佛教的虔信。
不难看出,李漼对“迎佛骨”之事的热衷,实际上是把他此生最为痴迷的两件事——游宴,礼佛合二为一。
他实则是想用“迎佛骨”之名,举办一场空前绝后的狂欢宴会。
为了筹备这场狂欢节,他早在两年前就下令文思院督造各类金银法器,礼器作为陪祀珍宝,未来会随佛骨舍利一同藏入法门寺的地宫之中。
如今这些法器已然齐备,只待佛骨入宫便可接受供奉。
而在李漼看来,自己在佛祖心目中的地位和所积累的功德,自然也会因此而水涨船高,甚至远远超过李唐王朝往日的诸多贤君明主。
不过正当李漼在大明宫中和殿的寝宫内畅想未来迎佛骨法会的空前盛况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
只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低声说道:
“大郎,郭淑妃又出宫探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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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漼蛮不在乎地挥挥手,不耐烦地说:
“不就是回家省亲,去见她胞弟郭敬述了吗?”
“大郎明鉴,但......”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速速说来!莫要迟疑!不然某可懒得再听。”李漼眉头一皱,催促了一声。
阴冷的声音总算接着低声说道:
“郭敬述在家中设宴款待淑妃,但同席的还有尚书右仆射韦保衡与张能顺......”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窥探天家私事?!莫不是还有韦殷裕余党作祟?”
李漼听到一半就恼了,大声制止了那阴冷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李漼口中所说的韦殷裕之事,乃是去年闹得长安沸沸扬扬的国子司业韦殷裕诬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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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五月初,韦殷裕跑到大明宫内,在阁门使田献钴处状告李漼爱妃郭淑妃之弟,内作坊使郭敬述阴密之事——也就是举报郭淑妃胞弟郭敬述为郭淑妃引荐宰臣韦保衡、张能顺等与其通好。
其实在同昌公主突发急病去世后,长安就一直有流言传说:
同昌公主是因为在家中见到驸马都尉韦保衡与其亲母郭淑妃有不忍言之事,方才气急攻心而死。
因为在同昌公主下嫁于韦保衡后,郭淑妃便时常借着探望女儿的名义,出入韦保衡的内宅娱饮游宴不禁。
但在同昌公主之死被韦保衡归咎于太医诊治不当,进而引发同昌公主太医案致使宰相刘瞻,郑畋等无数高官被贬,京兆尹温璋服毒自尽后。
这个原本只关于郭淑妃和韦保衡的流言,实际上指责的便成了识人不明的李漼了。
故而在太医案爆发两年后的咸通十三年五月,国子司业韦殷裕又一次的旧事重提,在李漼看来,这就不是对韦保衡和郭淑妃的攻击,而是一种对他本人的攻击——
——因为谁都清楚,韦保衡和郭淑妃是李漼最为信赖,宠爱的人。
韦殷裕在这个当口上书,显然是打算给刘瞻等人翻案,想要借此打击权倾朝野的韦保衡。
更何况在刘瞻,郑畋等“咸通十司户”已经被贬到边远州县任职后,李漼就更不可能承认自己在太医案上过于偏袒韦保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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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也因此,得到消息的李漼暴怒之下直接下令将韦殷裕杖杀,并籍没其家产。
随后还将擅自接受韦殷裕诉状的阁门使田献钴也给贬官,夺其三品及紫衣,金鱼袋,改为桥陵使,让田献钴到桥陵给唐睿宗李旦守陵去了。
韦殷裕的妻父太仆少卿崔元应、妻表兄中书舍人崔沆、叔父韦君卿等人皆受牵连,被贬官到岭南各州。
说来好笑,韦殷裕的妻表兄中书舍人崔沆,便是后世成语“沆瀣一气”中所说的那个崔沆,当然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发生。
此时的崔沆被贬到了岭南的循州(今广东惠州)担任司马,相较于被贬到江州当司马的白居易,可谓是更加凄惨。
但因为听不懂循州当地的方言,长期找不到人交流,他甚至差点忘记怎么说话——“时循人稀可与言者”,就连表演个“循州司马青衫湿”都没人能懂。
于是崔沆也只能跟随后和他一样被贬到此处的郑隐交好,等待李漼回心转意召他回长安。
当然,李漼虽然喜好游宴,但他并不是傻子,郭淑妃跟韦保衡乃至其他人之间过于亲密的关系他也并不是没有察觉。
但李漼的心理早已因为其父唐宣宗的权谋手段和威势压迫而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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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他还是郓王,住在潜邸时,宣宗就多次公开与朝臣讨论要废黜他的继承权,李漼因此而忧虑过度,时常患病卧床不起。
而那时在潜邸,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就是郭淑妃。
并且郭淑妃还时常用“黄龙入潜邸”这样的话来鼓励李漼,让他振作精神,不要放弃希望。
当时还只是郭美人的郭淑妃,以及佛教,就是他在十多年的绝望生活中,唯二能得到慰藉的精神寄托。
尤其是在郭淑妃之女同昌公主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险些夭折,随即又险死还生,还口呼“得活”后,他对郭淑妃的依赖就更深了,已然将她视作佛祖送给他的真命天女。
连带着同昌公主这个长女也被他视作是佛祖赐给自己的福星,是他幸运的象征,不吝倾尽宫中府库的宝物为她作嫁妆和陪葬品。
在这种扭曲心态的驱使下,李漼自始至终都只想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根本不愿意以他父亲唐宣宗那样成熟的帝王权谋手腕来审视和解决现实问题。
他往往会因自己所亲近之人而陷于极端的情绪化之中,为了维持。
一个始终活在他父亲阴影中无法摆脱,“巨婴”般的帝王,这就是如今大唐王朝这艘古老巨轮掌舵人的真实面目。
哪怕他心里清楚郭淑妃,韦保衡有些事隐瞒了自己,但只要他们对自己保持忠诚和亲密,那他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自我麻痹,自我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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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一定要打破李漼的这种自我麻醉,试图让李漼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不堪。
那迎接他的必然会是李漼歇斯底里的报复,不论他们举报的是贪财的小吏边咸,伶官李可及,抑或是驸马韦保衡和郭淑妃。
因为李漼根本不在乎自己所宠信之人对大唐王朝到底会有什么恶劣影响,只要他们不影响自己就好。
这场大明宫中和殿的寝宫内发生的无人知晓的对话,最终还是只能以沉默收场。
李漼的目光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可怖,犹如一个输红了眼的绝望赌徒,紧紧攥着自己的最后几文钱不肯松手。
“先以迎佛骨为第一要务,迎过佛骨,再论其他,此后不准再以坊间风闻上奏!”李漼厉声说道。
那阴冷的声音也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谨遵大郎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