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控制室内变得寂静，一丝声音都没有，真的像是死亡后的世界。顾雨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也许很快她就可以离开，也许她一生都要在这里了。
这个问题看起来是没有答案的，但顾雨知道，在控制器开关脱离她的手掌之前，她都是执剑人。
顾雨看了看开关，酷似剑柄的部分还留有些许的温度，在这之上是四个红色的按钮。
正式启动威慑装置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不仅需要用很大力气去按下按钮还必须按照一定的顺序，像是古时手枪上的保险装置。
这毕竟是人类历史上最为沉重的东西，虽然它本身是轻柔的。
隐隐约约，这份手柄在顾雨的眼里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黑线，像是上帝用毛笔在白纸上画出的，这条黑线以极为强硬的姿态将原本纯白的世界分隔开来。
对于强迫症来说，这着实是个惹人烦的东西，你动用一切手段来试图抹除它，甚至不惜毁坏了原本的白纸。
但不管怎么样，依旧有一条淡淡的线出现在你的眼睛里，就像是在身上的疤痕，一旦出现就会永远存在。
自人类道德诞生的时候，一条虚形的线就在人类的思想里出现，在漫长的发展里，它只是换了几次地方，改了几次名称，但它依然存在于虚幻的精神世界，像是一把无形的锁，锁住了人类心底的欲望和本性。
在近代，人们把它称为底线。
【银河之外的往事（节选）】
底线上下——人类的道德和本性
人性可以理解为是人的本性，在很久远的时候，一个古老的文明曾对人性下达过“人之初，性本善”的结论，但在历史长河中窥探些许就会发现，这个结论是有着明显错误的。
人性是无法被定义，极其复杂、极其矛盾。
你无法知道在一个人的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即使是在美德里也能寻找到邪恶。
人性从不是非黑即白，它之中藏着许多的灰色地带，而在文明持续发展的过程中，很多次的思想解放和政治运动，渐渐让人类这个群体生成了一套“高尚”的价值观，并采用法律条纹等手段规范人类的日常生活。
底线之下的本性被深藏于心底的某处，阴暗包裹住了它，试图让人类忘记这些黑暗邪恶的东西。
但，如果世界真的要变成一个尚可容忍的生活场所，那就必须承认人类的自私是不可避免的，只要存在利益的冲突，本性就不可被磨灭。
而在人类世界里最大的利益冲突莫过于生存。
生存一直都是人类最大的本性，在生存面前，一切规定、道德、高尚、美好……都不过云烟尔尔。
再高尚的道德也要为绝对的理性让步，这是文明生存的前提。
可惜的是，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性是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这也就注定的后来故事的结局……
……
顾雨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这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过渐渐恢复力气的身体告诉她，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
“你好”
突然出现的字体让顾雨的身体瞬间紧绷，放松下来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的将开关放到胸前。
“别激动，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
顾雨冷静了下来，她很清楚现在跟自己对话的应该是面对了几百年的对手：
“他呢？”
那边停顿了很长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用什么词语。
“用你们的话讲，他自杀了……其实我们并没有打算杀他，虽然你们的存在在三体世界产生了大范围的恐慌……”
絮絮叨叨，那边负责交流的三体人已是满头大汗，他一直尝试在平和的氛围中进行交谈，但现实却是极为紧张，稍有不慎，它就是两个世界的罪人。
可出乎它们的意料，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顾雨直视平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在某种情况下，越是平静的人才最可怕，压抑许久的情绪就像是埋藏在心底的核弹，也许在某一瞬间她就会猛然炸开。
“我很担心您的心理状态”
“哦，那又怎么样呢？”顾雨淡淡地回复。
“……”
“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忙，没时间闲聊。”
“我知道您要忙什么，我想要提醒您，那很危险”
这句话倒是提起了顾雨的兴趣。
“那家伙在临终之前将部分关于光速的技术传给了地球上的一名物理学家”那边解释道，
“光速是宇宙中的一个极限，同样也是很危险的一个东西，我不建议您使用关于光速的任何技术，有您的存在，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会安全的过渡到拥有相同力量的时代，那时……”
“那时，也就不需要黑暗森林威慑，也就不需要执剑人了。”顾雨接着它的话说道。
“是的，执剑人是个严酷变态的职位，我想您也不希望一直待在这个地狱般地地方吧？”
“说的也是。”顾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宇宙安全声明跟那玩意也有关系，对吗？”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三体人很少会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但现在的它却是很明显的激动。
“我奉劝您，这样未知的东西不是我们能掌握的，它像是森严古奥的魔法咒语，一旦发出，造成的结果可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呵……”
笑声伴随着阴风，带给人极寒和恐惧。
“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承受。”顾雨继续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它真的要毁灭又怎样，我只需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了。”
三体世界沉默了很久，但顾雨也并不着急，时间还有很多。
“我们很后悔，当时没杀了您。您真是个魔鬼。”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顾雨说，“你们对我的信任很莫名其妙，就算有那个人的帮助，你们也不该这么相信我吧？”
“这是个很巧合的事情。那时您跟泰勒讲述了关于黑暗森林的些许秘密，这让我们很害怕，但eto的手段并没有对您造成有效的伤害。”
“然后呢？”
“之后，您对罗辑博士表现的极为亲近，在我们的研究中，罗辑博士建立黑暗森林威慑的那天的威慑度有过一次较大的波折，而这出现在您和他的对话之后。”
“也就是说，其实当时的我也算是变相了稍微降低了罗辑的威慑度？”顾雨有些惊讶。
“是的，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也确实是降低了，因为对黑暗森林理论的研究还未成熟，我们错过了那次机会。”
真是巧合，因为这次无心插柳的举动，让三体人还认为顾雨其实还在为它们工作，毕竟程心也证明了这一点。
“您真的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出于对您的尊重，我们会把三体世界所有关于光速的技术传输给地球，但之后的一切都只能人类自己承受了。”
“谢谢。”顾雨由衷地说了一句。
在结束对话之际，三体世界那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家伙的话被证实了，祝你好运。”
接着，寂静再次充满了整个大厅，掩盖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