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怎么样了?关将军可有大碍,何时能苏醒?”
当老郎中和背着药箱的徒弟走出军帐,吕凤仙拦住去路一脸焦急地问道。
老郎中看着这位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盛名远扬的叛军.......哦不,义军女元帅,被她强大的气势所摄,身子缩了缩,“回大帅,关将军是个修行者,这修行者的病不是老朽这等凡俗郎中治得了的啊!”
出乎意料的是,脾气暴躁的吕凤仙却并未因为失望而生气,反而温声道:“你且放心,我等自然不会为难于你,只是想让你再仔细看看,关将军有没有得什么凡人也会得的病,不论什么病,有的话,我们能治点是点。”
老郎中疑惑地皱起眉,重复着吕凤仙的话,“不论什么病?”
“对!不论什么病!”站在吕凤仙身旁的花笑晨斩钉截铁地插了一句,“甚至不论男女,只要是人能得的,都帮忙看看!”
老郎中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二人身后的好几个其余人,目光中更出现了四周不停经过的守卫甲士,硬生生的将那句【我看你们就多少有点大病】的话咽了回去,拱手道:“那老朽再回去把把脉。”
不到一盏茶功夫,老郎中重新走出,苦笑着朝吕凤仙拱了拱手,“大帅,关将军脉象强健有力,面色红润发光,以老朽之能,实在看不出关将军有何疾在身。”
“好,辛苦大夫了,来人,将大夫带下去......”
郎中双腿一软,这才听见后半句,“款待餐食,备好诊金,礼送回去。”
......
军帐里,关太初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床上,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他已经睡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众人估计也的确不会当一回事。
床榻旁,范自然、洛青衣、吕凤仙、云香、狐鹿二婢在左,苏密、花笑晨、八风和尚等人在右,小五儿曹裕站在当中,围作一个半圈,凝视着床上的关太初。
八风和尚挠了挠大光头,“按这个意思,我三哥不是怀上了?”
吕凤仙无语道:“我也不知道犯什么傻,居然信了你的邪,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怀孕啊!”
苏密轻声道:“与其说是信了邪,倒不如说是我们搞不清楚那日骤然飞来没入关将军体内的那个婴儿到底是什么状况。”
洛青衣认同地点了点头,“苏先生所言甚是,史书上多有梦见神人入体而生贵人之类的记载,关将军的情况让我们很难不联想到这上面。”
吕凤仙叹了口气,“关键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众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
论背景阅历,在场的有妖族、有剑修、有儒教弟子、有凡人,多种多样;
论见识广博,洛青衣和范自然出身高贵、苏密博览群书、云香也曾见过人来人往,所知绝对不算少;
而论实力,范自然和苏密在这灵气暴增的日子都有长足进步,皆是问天境大能,能耐也不差;
但他们就是已经束手无策。
......
“哎!这日子,真是烦呐!”
扎营之地旁边的山坡上,八风和尚一个人郁闷地走着,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石头。
寻常人踢一脚能把脚撞肿的石头,在他微微用劲的脚下就跟是面粉捏成的一样,碎得稀巴烂。
“二哥说闭关就闭了关,现在还关在白鹿洞不出来。大哥又有事走了,想着还有三哥吧,三哥这下子又莫名其妙地怀上了,和尚居然成了独苗苗!”
八风和尚自顾自地嘟囔着,“苏先生吧,聊不到一块,天天拉着小五儿看书,花三少吧虽然聊得来,但这小子现在得空就打瞌睡补觉,也不知道晚上哪儿那么累!圣女她们就更别说了,和尚自当远离......”
叽叽歪歪了一圈,在八风和尚心头,关太初就是他最能聊得来也玩得来的同伴了。
孤独的他一脚将又一块石头撩起,稍稍加了几分劲道,大石头炸裂得更加干脆,像是在面前爆起了一束烟花,“这鸟日子,都快赶上和尚当初刚下山的时候了。”
“你似有烦心事?”
烟雾在缓慢消散,一个身影在缓慢凝聚。
八风和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愣了好一阵才连忙行礼问安,“师父?弟子拜见师父!”
从烟雾后走出的,正是大威天龙寺如今的住持,八风和尚的师父,七情和尚。
他淡淡道:“你人在见我,心却不在。”
八风和尚神色一滞,带开话题的方式和他本人一样生硬,开口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七情双手合十,“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八风和尚:.......
这压根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你再不说人话我走了啊!”
“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七情和尚在威胁下立刻毫不犹豫地认了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递给八风,“后院池塘里那株你馋了好些年的莲蓬今年居然结出莲子了,我怕被你那乖徒儿给祸祸完了,又得知你刚好在此地,便偷摸赶紧给你摘下送来。”
八风心头一暖,果然世上只有师父好,徒弟都是催命鬼啊!
他连忙双手接过,不住道谢,然后请七情和尚去营中坐坐。
“我就不去了,你好生照看自己,佛法修行,一切随缘。”
说完,七情和尚转身离去,留下八风和尚捧着一小袋莲子发呆。
莲子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但他们大威天龙寺的莲子还真挺稀罕的。
后院的池中,就孤零零地立着这么一株莲蓬,他在山中将近二十余年,年年都是只开花不结果,这一下结了果,怎么可能等闲视之?
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稍稍有些不放心,干脆飞掠回了营中。
他和关太初一直以来都住在一起,现在也不例外。
盘腿坐上自己的床,八风和尚将莲子倒在自己的衣服上,数了数,刚好十八颗。
他瞥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关太初,叹了口气,“这好东西还是要给三位好哥哥留点,大哥留三颗,二哥留两颗,三哥留一颗。”
“不不不,众生平等,我不能这么自私。三位哥哥应该一样,那就大哥留两颗,二哥留两颗,三哥留两颗,嗯,这样就对了。”
“不说了,我先尝尝啥味!”
他捻起一颗莲子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吧唧几下。
咦?
不仅没有预想中的苦味,竟然还带着一点甘甜,还挺好吃?
他眉头一挑,正要伸手再去拿上一颗,没想到那剩下的十七颗莲子骤然化作道道流光,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了他的身体。
“嗯?”
八风和尚猝不及防地傻在原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下意识的疑惑便脑袋一歪,倒在了床上。
营帐的不远处,说着要离开的七情和尚站在一处山头,心有所感,朝着营帐的方向跪下,而后五体投地。
......
“大帅,张将军真的是一个人进来的,而且后面并无其他人进入,属下也是方才进去请示军务才发现张将军也倒下了。”
营帐中,再次围上了半圈人。
不同的是,曾经站着围观别人的八风和尚,如今成了躺着被人围观的对象。
吕凤仙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挥手让那个小军官下去。
等外人走了,花笑晨上去拍了拍八风和尚的脸,疑惑道:“这小子会不会是酒吃醉了?”
“你家酒那么醉人啊!”吕凤仙瞪了他一眼。
洛青衣却道:“吕姑娘,其实还真有酒这么醉人。比如我们青眉山的百年青眉酒,蕴含着诸多灵蕴,凡人沾之即死,一杯足够让一个下三境修行者大醉一个月。”
她看着八风和尚,“但真正的关键是,这屋里并无半点酒味。”
苏密也嗯了一声,“洛姑娘所言甚是,这样的酒有,但却并非张将军此刻昏迷的原因。”
范自然眉头皱起,“你们说这是不是有人故意在暗中使坏,不然为何他俩会接连倒下?”
众人名义上的主公,一直沉默的曹裕忽然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接连折损两员大将,兵进虎熊州的计划是否要推迟?”
苏密轻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不能等,一等就会丢掉这个许多人耗费了许多代价才换来的大好局面。”
吕凤仙默默握拳,沉声道:“冲锋陷阵,我替他们!”
大方向敲定,束手无策的众人只好散去,一边遣人向天京城和陈三更通报情况,另一边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着北上的大计。
只不过,众人的心头都萦绕着一团阴云,他们各自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念头,若是陈三更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
.......
众人思念的陈三更,此刻正走在紫霄宫的山门处。
东闵州的大军要继续他们的行程,陈三更也要继续他的任务。
达摩山已经确定了,紫霄宫这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关太初。
那么儒教白鹿洞那边的情况几乎就是呼之欲出了。
那位去编纂《昭明文选》的刘昭明的确对得起一个儒圣后手的地位。
三教三教,儒释道,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了!
所以,郁闷的陈三更决定先去九幽洞出出气,然后再穿过【桥本有蔡】和【相泽南】去白鹿洞见一见李梦阳。
他忽然停步,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魏灵微,“怎么?就要跟我这么私奔了?”
魏灵微默不作声。
“私奔就算了。”陈三更笑了笑,“花瓶啊,你也就这身皮囊好看且可看,好好养着,下次我带花来。”
魏灵微抬起头,幽怨地看着他。
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就一定要这么羞辱我吗?
陈三更打了个寒颤,“算了吧美女,今日不空,下次一定。”
说完他左手一挥,足尖轻点,消失在原地。
魏灵微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水来,道袍下的丰润被一只大手拍出的余波还在荡漾。
她缓缓闭目,试图记住这个感觉,她知道,今夜多半又是个难眠之夜。
......
九幽洞外,那条环绕着九幽洞山门,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长河如今水位暴涨,黑气已经凝若实质,让整条河流看上去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凝滞感。
九幽洞中,群鬼哭嚎,万灵嘶吼,为数不多的人族修行者胆战心惊地缩在自己的房中不敢出来。
他们原以为已经适应了九幽洞的环境,如今看起来还是他们太年轻了。
或者说,他们是完全没想到鬼帝的实力。
若论对自己这一脉实力的加成,八大祖脉包括人皇在内,没有哪一位能比得上鬼帝。
这是由鬼族族裔的特殊构造决定的。
所以,哪怕如今的九幽洞主幽明羽从炸人变成了被炸,他的心也是开心的。
鬼帝重生,并且只用了半日就找回了生魂殿,让九幽洞大阵恢复圆满,每个鬼都得到了好处,而随着鬼帝逐步炼化生魂殿恢复实力,连带着他也长了一个小境界,站在了合道境的门槛上。
他没有理由不开心。
也因此,他伺候起鬼帝来,就更是真心诚意地卖力了。
当大殿正中,随着生魂殿最后一缕黑气被吸入鬼帝的体内,转了一圈又回到生魂殿,一个生魂殿模样的印记悄然浮现,没入了鬼帝的胸口。
一圈气机以鬼帝为中心荡漾开去,整个九幽洞随之轻轻一颤。
万鬼哭嚎之中,幽明羽当即一拜,高呼道:“恭喜帝尊,贺喜帝尊!帝尊实力恢复,定是天下无敌!”
身后众鬼也齐齐拜倒:“恭喜帝尊,贺喜帝尊!”
鬼帝感受着自身的强大,面露得色,心中冷冷一笑,妖祖到底还是头脑简单了些,那天被自己这么一夸就忘了分寸,居然把生魂殿就这么交给了自己。
如今要不要答应帮他对付那个什么陈三更,这可完全是自己说了算了。
若是那陈三更真的很强,他有什么必要非得去招惹人家呢!
就在此时,他猛然扭头,看向山门处。
在他的神识之中,一个陌生而鲜活的气息在极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