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盼儿苦口婆心相劝,但此时的宋引章还没有被忽悠瘸。
“我知道盼儿姐都是为我好,但比起金笼里扣着玉环的鹦鹉,我宁可当野地里自由自在的野鸟。”
凡贱籍者,世代相袭,不得与良人为婚,不得自赎。
宋引章不想应招去官府宴席上陪酒,不想一辈子不得自由。
周舍在应天府有个做通判的姨父,又对她极好,答应只要嫁他,会求姨父帮她脱离贱籍,和赵盼儿一样成为良民。
最终,两人再次闹得不欢而散。
看着赌气离开的宋引章,红葵虽然感觉赵盼儿有些话说得...哪里不对劲,但毕竟能看出现在的赵盼儿确实是在为宋引章着想。
而另一边,周寂和司藤来到钱塘,找到赵盼儿提过的云来客栈,要了间单独的小院暂时住下。
院子虽然简陋,但好歹有几间独立厢房,客栈伙计在前介绍院子的大致情况,周寂怎会不知他的意图,随手丢出一角碎银将他打发。
转身看向司藤,摇头轻笑道:“总算清静...”
话音未落,还没等他转回身,一抹澹澹香风,伴随饱满的山丘毫无征兆的贴上他的后背。
“司藤...你怎么.....”
感受到肌肤相亲的清凉温润触感,勾人心弦的清香萦绕心田。
周寂微微一愣,低头扫过紧紧搂住自己的两只藕臂,侧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司藤打断。
“就这样,别动...”
司藤从身后抱住周寂,轻轻闭上双眼,缓缓依偎在他的肩头,两人垂落的发丝混在一起,宛如两棵藤的枝蔓相互纠缠,不分彼此。
漫长等待,等来的却不再是唯一。
彷佛只有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属于自己。
“好想...好想让你只属于我.....”
密密麻麻的藤丝宛如手臂的延伸,一层层将两人缠绕。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听不出语气的波动,
什么情况?傲娇转病娇了?
周寂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感觉脚下泥土松软,迅速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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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先生~听说最近陵园涨得比房价还凶,再不买就住不进去了。’
‘这里山穷水恶的倒也不失是一处埋骨之地,想好以后睡哪了吗?’
‘一个人化藤终究有些无聊,好想找个人到下面陪陪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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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光亮随着泥土的合拢而逐渐消失,司藤所有生气的表情,犹如走马灯般在周寂眼前一一晃过。
就在周寂还没搞懂怎么回事的时候,一抹柔软湿润的双唇将他放空的意识唤回。
地下三尺,无尽的藤蔓撑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这里没有日月轮转,没有世俗纷扰,有的只是司藤.....和周寂两人....
‘客官,掌柜让小的给您送些灵隐观的山泉水,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刚走不远的客栈伙计,提着茶壶脚步轻快的跑来,发现院门半掩,厢房大开,不由疑惑的挠了挠头,环顾四周道:“奇怪,人呢?刚刚不是还在?”
“算了~”没能讨到赏钱,伙计有些失望的把茶壶放下,回去前院复命去了。
然而,伙计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掩住院门的那一刻,一枚小小的藤蔓嫩芽悄然破土,在风中轻轻摇曳。
夕阳晚照,红葵迎着最后一抹余晖找来客栈。
推开院门的同时,一片白色花瓣随着微风从门缝飘来。
红葵视线随着飘走的花瓣远去,待她回头,一朵朵白色小花铺满庭院,化作一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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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不对,人呢!”
红葵用力的摇了摇头,恢复冷静,看向不远处的厢房。
厢房门窗大开,窗沿门框也都缠满藤蔓,白色小花点缀,看起来并没有人进出过的痕迹。
红葵满脸疑惑的合上院门,缓步走到花海中央,转身看向四周,目光落在脚下铺满的藤蔓,童孔骤然一缩,在一只手掌从松软的泥土中突然伸出的那一刻,宛如炸毛的小野猫一般原地跳起。
直到听见沉闷的声音从土下传来,探出泥土的手掌像是在打招呼般朝她挥了挥手,这才轻抚胸口,缓过神来。
“小葵~你回来啦?”
“周...寂?”
满院藤蔓犹如活物般朝脚下汇拢,撑起一个三米多深的地坑,红葵退后两步,表情古怪的看向被藤蔓托举出来的周寂和司藤,傻眼道,“你这是....被活埋了?”
“呃......”周寂拂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动作一滞,有些尴尬的避开红葵视线道,“情趣...情趣~~”
司藤正准备回房补妆,听到周寂这般解释,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泛着莹莹水光的眼眸不再似之前那般清冷平澹,反倒有种媚眼如丝的羞恼。
“...”红葵眨了眨眼,一开始还没太懂,直到看见司藤的眼神变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满脸涨红,气急败坏的瞪向周寂,原地跺脚道:“别在我面前说这个呀!
”
周寂运转法力,拂袖一扫,将庭院恢复原样,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咳...那什么,盼儿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这样转移话题未免太过生硬,红葵仍有几分赌气白了周寂一眼,接过周寂递来的茶水,随口说道:“她说要去杨运判通个人情,我本想和她一起去,但她非要自己去.....”
“你们毕竟刚刚认识,即便因为小灵儿的缘故,你想多照顾照顾她,但在盼儿姑娘看来,你只是把她当成某人替代,最开始不会与你交心的。”周寂拾起一枚落在桌上的白色花瓣,神色幽幽道。
红葵感慨万千的点了点头,“青儿当年摊上一个不负责的娘亲已经很惨了,看到和小灵儿一模一样的盼儿姑娘,终究有些放心不下。”
说到这里,红葵轻叹一声,看向周寂道:“听你语气,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你当初又是怎么做的?”
周寂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能怎么做?这家伙平时再怎么拧巴,一旦牵扯到人性本能的虚荣心和占有欲,宁愿同意入赘也要照顾对方一辈子。”
司藤放下描眉的黛笔,目光看向窗外的两人说道。
吃干抹净,嘴上还不饶人。
周寂无奈的看了司藤一眼,回身看向红葵道,“反正我们也不着急离开,你要实在放心不下的话,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些时间,等她结婚生子,有了可以保护她的人,在离开也不迟。”
“一辈子...”红葵喃喃低语,抬眸看向周寂,跳动的火焰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又统统堵住。
呐~周寂,人生不过百年,剑灵能活无数个百年,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的话,你也愿意用一辈子来弥补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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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乌云遮月。
三人简单吃过晚饭,红葵回到自己房间,推开窗户,怔怔的看向远处。
在她视线无法触及的城外杨运判府,赵盼儿捂住被顾千帆飞镖射中的肩膀,明知对方故意为之,仍旧在顾千帆的威胁下,忍着剧痛将他扶到杨府后院池塘。
宋引章那傻丫头不知道擅自离开乐营是要挨板子的,白天因为周舍的事姐妹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回去就收拾行李,跟着周舍逃离钱塘。
教坊司的人一旦知道引章与人私奔,定然不会轻饶。
今晚赵盼儿来找杨运判原本是想为宋引章求情,让杨运判与乐营将的人说说好话,尽可能的通融通融。
没想到一进杨府,连运判大人的面还没见到,就见到顾千帆带着一众皇城司的人闯入,说要搜查夜宴图。
夜宴图本是赵盼儿所有,因为杨运判喜欢,赵盼儿不愿暴殄天物,所以做了一副赝品送他,眼下听到这幅夜宴图竟然事关皇后谶言,联想近日皇后失贞的市井传言,不由感到一阵紧张。
就在这时,门外几声巨响,伴随厮杀惨叫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赵盼儿凑到门缝看去,只见一伙黑衣人破开大门闯入杨府,还有几人手持强弩,站在墙头屋顶向下俯射,顾千帆带来的皇城司侍卫以及杨府仆从猝不及防,转眼倒下多个,剩下没被射中的也被其他黑衣人追上,前后夹击,陷入苦战。
这些黑衣人明显有备而来,从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
杨府满门惨遭屠戮,赵盼儿护着顾千帆躲进池塘才得以保全性命。
面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热浪滔天,阴云化作骤雨,浇灭熊熊大火,洗去了黑衣人来过的痕迹。
不知为何,赵盼儿明明知道自己与皇城司有着深仇大恨,顾千帆白天羞辱过她,晚上又拿毒镖威胁。
在得知飞镖其实没毒,顾千帆是在故意骗她,她还是主动顾千帆分析这些黑衣人的来历。
因为担心黑衣人去而复返,两人在雨中又等一会儿。
墨水画的眉毛早已在雨水中洗掉,顾千帆的发套也在混乱中不知何时脱落,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铮亮的光头晃过赵盼儿面前,反射出耀眼的光。
‘噗~’
虽然不太厚道,赵盼儿还是忍不住笑了。
听到赵盼儿的笑声,顾千帆一摸光头,恼羞成怒,起身离开。
赵盼儿扶着焦黑的门槛,看向消失的雨幕当中的顾千帆,眼神闪烁,隐去一抹复杂之色。
“小盼儿!小盼儿!盼儿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盼儿回过神来,转身看向撑着雨伞在废墟唤她的红衣身影,虽然称呼上有点占便宜的嫌疑,但听到红葵关切的语气,赵盼儿仍旧感到一阵暖意。
暖意过后,心力交瘁的疲惫如潮水般不停在冲刷着她的意识。
“小葵,我在这儿~!”
赵盼儿扶着肩膀踉跄的朝红葵走去,刚走两步,彷如眼花一般,就见明明相隔有段距离的红葵就这么一恍,就到了自己跟前。
“你受伤了?谁干的?他人在哪儿!”红葵见到赵盼儿肩头的血痕,面色一沉,眼底赤焰沸腾,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怒意。
“没事的,只是不小心被人误伤...”赵盼儿摇了摇头,不想就此深谈,强撑着意识,脸色苍白道,“倒是小葵,你不是去找周公子他们汇合了吗?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城外有火光,隐隐感觉哪里不对,想到你来城外找杨运判,所以就赶过来看看。”红葵一身凶煞戾气,杀伐为主,无法用于疗伤。
如今赵盼儿肩头受伤,又淋了雨,红葵便带着她回客栈,让周寂施展五灵法术帮她愈合伤口。
为避免赵盼儿猜疑,周寂并没有一次就将镖伤治愈,而是留有外表的浅浅血痕,搭配一些之前收纳的云南白药,交由红葵帮她敷上。
司藤站在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听到周寂故意落下的脚步声,清冷平澹的目光转过头看了眼他的侧脸,回头继续看向雨幕,“看来我们这次确实要多待一些时日了。”
“没关系~~反正只要不将诛仙四剑补全,待在哪个世界都是摸鱼.....”周寂挑眉道:“不对,是红尘历练。”
天色渐亮,昏睡整晚的赵盼儿幽幽转醒,撑起身子看向四周,肩头隐隐传来的刺痛让她
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由泛起阵阵后怕。
“商量这么久了,到底准备开什么啊?要我说,干脆开间当铺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看这里的女子化妆多用铅汞之类的矿物,若是开店,不如开间胭脂水粉的美妆店。”
窗外的说话声突然停下,赵盼儿走到窗前,这才发现红葵司藤一左一右把周寂夹在当中,一个如高傲的孔雀,一个如挑衅的大鹅,两人互不相让,齐刷刷的看向周寂,似乎要他做什么决断。
“要不还是开茶楼好了.....我可以找人说书,司藤可以教人唱戏,小葵可以做个看板娘~~”周寂双手合十,从两人中间挤出去,摊开双手安抚道,“等到生意好起来,再分出一层陈列古董由小葵负责;再为女客划分独立的美妆美甲区域.....盼儿姑娘?”
想起廿三都古镇上那家自带美甲服务的咖啡厅,司藤清冷平澹的眼眸不由闪过一抹笑意。
赵盼儿没想到隔着窗户周寂都能看到自己,低头整理一下刚刚换好的衣服,推开窗户,大大方方的朝三人打过招呼,然后走出房间,再次当面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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