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啾啾唰地一声关上窗户。
她告诉自己,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心软。程隽又不是小孩子,雪下大了自然会回去,用不着她来操心。
阮啾啾当做没有看到似的换了衣服做饭。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这大概是新年最大的一场雪,灰蒙蒙的天空镀上了一层橘红的光晕,整个世界都被掩埋在白色的海洋里。玻璃窗蒙着一层雾气,有些看不清窗外的情况,阮啾啾犹豫了一下,走到窗前,手随意地划拉几下。
方才还模糊的景色骤然清晰。她从玻璃窗俯瞰下去,乍然间差点儿没有发现程隽的踪影。
他依旧坐在台阶上,这么长的时间一动不动,身上披着一层雪,仿佛要和这场大雪融为一体。
“啧”
阮啾啾烦恼地皱了皱眉。
他疯了吗
她在屋里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终于,还是没能狠心下心来。
这场雪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程隽如果真的坐了一夜,恐怕得发高烧。他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仿佛身体上受到的折磨苦痛与他无关。
阮啾啾穿上大衣,倒了一瓶热水拧好,快步下了楼。
程隽依然坐在台阶上,就像一块石头,以他的心不在焉的程度,能够在阮啾啾不提醒的情况下穿着羽绒服就已经是好事了。
阮啾啾走到程隽身后,叫他的名字“程隽。”
“”
他抬起头,身上的雪簌簌地掉落在地上。他的面色比平日里苍白许多,唇色浅淡到几乎看不清,睫毛上结了霜。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在望向阮啾啾的时候,终于多了点生气。
“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雪为什么不回家”
沉默许久。
他哑着嗓子,说“没有家。”
他的话太过酸楚,就像是一根软刺扎在阮啾啾的心口,一时间,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阮啾啾深吸了口气,长长叹了一声。
她蹲在程隽身旁,帮他把身上的雪拍掉,手里暖烘烘的热水瓶塞到程隽的怀里。碰到程隽的手指,冰凉得像块冰,让她不由皱起眉头。
程隽全程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阮啾啾的动作,待到阮啾啾的目光转向他,他像是怕惹到阮啾啾厌烦似的垂下了头。
“去找个酒店睡一觉吧。”
阮啾啾站直了身体“睡一觉之后,最近的飞机飞回去,再也不要来了。”
程隽久久不回应她的话。
他问“是因为我么。”
“什么”
阮啾啾不知道的是,程隽比她预料中来得更早一些。他按照地址找到她,却看到阮啾啾剪了齐耳短发,仿佛拿出了决心,彻彻底底要和过去决裂。
他的脚步停顿在原地,迟迟没能上前,直至阮啾啾消失在街角。
“很讨厌这样的死缠烂打吧。”
所以,为了躲避他,宁愿花费心思跑到另一个城市,换了新发型,只为和他脱离干系。
“”阮啾啾竟不知要怎样接下去,只好避开这个话题,“你快回去吧,等会儿天黑了不好打车。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
就在这时,一只手拽住了阮啾啾的衣角,拦住她的去路。他的力道不重,只要稍微地用力拽一下,就能挣脱了。
“不能故技重施啊。”
说“别走”这样的话,阮啾啾再也不能心软了。
“我喜欢你。”
“”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阮啾啾愣在原地。
男人坐在台阶上,冻到僵硬,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为白色的雾。他却执着地、可怜地拽着阮啾啾的衣摆。哪里像是在告白,简直是在乞讨,希望阮啾啾能分给他一丁点儿温存就好。
两人之间是死寂般的沉默,唯有风的呼啸声持续着。
“你回去吧。”
她的语气陡然冷漠起来“不要再来了。”
阮啾啾拽开他的手,毫无感情可言地径直朝着大楼走去。她想她必须冷漠一些,才能让程隽不要对她心存希望。
拒绝的如此干脆,像程隽这样感情龟缩,怕受到伤害的人,必定是不会再有纠缠的想法了。
就在这时,阮啾啾听到水瓶滚落在地上的声响。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股大力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他从身后紧拥住她,像是怕阮啾啾逃跑似的,一刻都没有松手的想法。阮啾啾被吓了一跳,她撞在程隽的怀里,动弹不得,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样的行为,简直太不像程隽了。
“你”
“求你。”
他的态度低三下四,语气软弱可怜,若是被涂南他们撞见程隽这样哀求的模样,恐怕得吓死。
阮啾啾很难狠下心去斥责他,她只感受到程隽的皮肤很烫,就像是一个火炉,烫到有些不正常。
他是不是发烧了
阮啾啾还没来得及询问程隽,就在这时,他松开了手,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他重重砸在雪地里的样子吓坏了阮啾啾。
“程隽”
程隽发高烧,是被120急救带到医院的。
阮啾啾心急如焚,幸好确定程隽并无大碍,只是发烧加上许久未曾进食,情绪大起大落,才会让他就这么晕了过去。
坐在病床边,阮啾啾唉声叹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程隽吊着吊瓶,还没有醒来。
他的额头滚烫,烧还没退,嘴里嘟囔着说胡话。阮啾啾凑近了才听得清,他一直念叨着别走,就连手也在无力地扑腾着。
阮啾啾生怕手背上的针被他乱动扎到别的血管上,她抓住程隽输液的那只手。
指尖相触,程隽的速度比她更快,猛地拽住她的手,简直像被王八咬住了似的紧紧不放。
就像陡然间歇了口气,他不再说胡话,但那只手一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
阮啾啾哭笑不得“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让她过来还债。
阮啾啾的手温柔小巧,软弱无骨,程隽的手宽大而结实,将她的手覆住,握住她的手背。他的手心有些滚烫,阮啾啾心底一抖,暗暗腹诽程隽这家伙真是无意识地占便宜。
她坐在病床边,端详着程隽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几天没见,程隽似乎有些瘦了,也憔悴了一些。
阮啾啾又一次发出叹息声。
她最见不得别人落魄可怜的模样,程隽这样下去,她还得如何狠下心拒绝呢。
程隽醒来之后,一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让来换输液瓶的护士又是羡慕又是好笑。
阮啾啾脸皮薄,尴尬地红了脸,让程隽松开,程隽便开始装傻。
“血流出来了”
程隽是挨了一锤才不得已松开了手。
接下来,阮啾啾走哪儿,他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阮啾啾如果要出去拿药,程隽也必定会拿着输液瓶跟在身后,仿佛怕她跑了似的,捉贼都不带黏这么紧。
阮啾啾倍感压力。
她给程隽削苹果,程隽看得目不转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看电影还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买饭去。”
“别走。”他下意识又拽住她的手腕。
阮啾啾“你得吃饭。”
程隽用沉默的眼神回答她。
阮啾啾别无他法,只好买了医院的饭,让护士小姐送过来。程隽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久,让阮啾啾浑身都不自在,若不是她还在生病,阮啾啾真想一巴掌糊上去。
吃了饭,阮啾啾正要起身,程隽立即跟上来。
“我要去厕所。”
“我跟着你。”
阮啾啾怒目而视“坐下”
趁着程隽发高烧昏迷的时候,阮啾啾给涂南发了一条信息。幸好还有涂南的电话号的记录,免得她抓瞎。她报了坐标,等着涂南过来领人。
涂南来的时候,程隽睡着了,阮啾啾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见到涂南,涂南眼含热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怎么了。
“嫂子”
阮啾啾“”不就是几天没见,涂南对她感情这么深厚的吗怎么一副经历过生死离别的样子
她哪知道自己在涂南心里已经死了一回。
“你好好照顾程隽吧。”
“嫂子你去哪儿”
“你们别再来找我了,也不要叫我嫂子了。”
阮啾啾心乱如麻。
看到程隽这样,她心里怎么可能不难受。但她必须得主动、坚决地斩断程隽最后一丝念想,让他别再对她抱有想法,时间会带走一切。
“不行啊,你不能走啊。”涂南面带焦急,“老板他已经几天不吃不睡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
“他只是一时想不开,过段时间就好了。饿了自然会吃,困了也会睡着,身体会帮他调节。”阮啾啾别过脸,“都是成年人了,谁离开谁哪还有活不下去的。”
“老板会。”
“”
阮啾啾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