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孙睿上班迟到了。他从来是个对时间观念很看重的一个人,却第一次为了家事而耽误了。这也不能怪他,等他想尽办法把蒋年华抬上床,又换上干净床单,这一通操作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他连吃饭都顾不上,简单梳洗后就往单位去,指纹识别提醒他迟到了一个小时,紧接着,领导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两句话没说完,孙睿顶着科里下属探究的目光,灰溜溜进了领导办公室。
这注定不是什么好事…所有人放下手头工作开始交头接耳,大概这几年也受了不少怨气,所以他们吐槽起来一点也不留情。
家里留下了任溪一个人,她现在不用上班,其实这也才六个月左右,根本不耽误上班,可她是谁,就仗着孙睿的地位恃宠而骄。这会她心情不错,自己给自己下了碗面条,还不忘做了道自己爱吃的菜。
不用给公婆做饭,也不需要照顾孙睿生活起居。自己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生活多么惬意。当然如果没有传来那阵讨厌的铃铛声,任溪会更加高兴。
她面露不快,忽视掉那个声音,把精力集中注意在手机聊天上。可那铃铛声好像铁了心跟她作对,就跟催命一样不停响,她不得已起身打算过去看看,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任溪一怔,这个点孙睿是不可能回来的,孙卫国去下棋要玩到中午,那这个点会是谁来呢?她带着疑惑透过猫眼向外面看。
门外站着一个大约50来岁左右的中年妇女,任溪没见过,她握着门把手纠结要不要开门。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外面的人应该等的不耐烦,还扯着嗓子大声吆喝。任溪没办法,怕声音闹大了再把别人引过来看笑话,只好打开了门。
门刚打开,那个阿姨下意识就喊:“小顾啊,你妈好点…哎呀,任溪啊,真不好意思,你妈在家吗?她怎么样了?我这听说她出院了,买了点东西过来看看她。”
任溪接过东西,却并不打算让她进来,堵着门客气的说:“阿姨,我婆婆休息了,你下次再来看她吧。”
包阿姨往里头张望了一眼,她以前一直和蒋年华跳舞,蒋年华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多少也听了不少,不过那是别人家事,她也不方便去评判。这不,前几天听说蒋年华出院了,便想着过来看看,电梯门刚打开,就听见整个走廊都是铃铛声,她还以为家里没人,就把蒋年华自己放在家里,一时着急,连着摁了好几次门铃,就差给110打电话来破门了。
说来也奇怪,任溪打开门以后铃铛声也停了下来,包阿姨心思进去看看蒋年华,可任溪堵着门,那意思显然不想让她进,她没办法,又不能和孕妇争执起来,往后退了退只好作罢,她对任溪说:“哦哦,休息了,那我不打扰了,我买了点东西心思看看她,那就直接给你吧,我先回去了。你跟她说一声行了,我姓包,你一说她就知道了。”
不等包阿姨说完,任溪就关上了门。
“什么包阿姨?我一点也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就拿这么点破东西,还好意思来送,让我看看,香蕉,橙子…就这些东西,连个贵的也没有,真是扣死了!”
任溪直接扒了一个香蕉塞进嘴里,刚嚼两口,就吐进了垃圾桶,“呸呸呸,什么破香蕉,这么生,怎么吃?买也不会买。”
忽然,刚停歇的铃铛声又一次响起,任溪把剩余的香蕉扔进了垃圾桶,不耐烦的回应。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你一天到晚哪那么多事啊,真是烦死了…说吧,这会又要干什么?你可别又拉了啊,我可不给你收拾,行了,别摇了,我进来了,你说吧,想干什么?”
蒋年华扯着嘴角,头一个劲的往旁边动,任溪顺着方向看过去,桌子上放着孙睿走之前晾好的白开水。
“哦,你要喝水啊。”任溪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吸管,凑到蒋年华嘴边,“喏,快喝吧。”
蒋年华抻着头拼命够着吸管,往嘴里一含吸了一大口,可下一秒,脑梗的后遗症就凸显出来,她无法将那口水咽下去,直接喷了任溪一身,不光如此,她的嘴和鼻子都因为呛了水而呼吸困难,剧烈的咳嗽还让她身体颤抖不已,脸憋得通红,嘴里只能大口呼气,却无法往里面进气…
“你这个老太婆!”任溪大怒,她猛地站起来,抽出餐巾纸擦身上的水渍,并且毫不留情的咒骂:“你说你怎么不直接死了,留着一口气来祸害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那个任人欺负的前儿媳,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当我愿意嫁进你家来啊!真是倒了大霉!还得伺候你这个糟老太婆!”
致命的窒息让蒋年华连白眼都翻了出来,她吐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僵直的胳膊想抬起来打她也做不到,现在她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废人。
眼看着蒋年华呼吸越来越短促,哼哼声也开始变弱,任溪这才发现不对,她拍了蒋年华两巴掌,可看那样,眼皮耷拉着几乎要合上,眼珠子都不动了,任溪叫了好几声,可蒋年华意识已经不清,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这下她急眼了,她抓起手机就给孙睿打去了电话,那边一接通,任溪就染上了哭音,声泪俱下的朝孙睿说:“孙…孙哥,你快…快回来…婆婆情况有点…不对,我看她眼睛都直了…呜呜呜…我好害怕…”
孙睿挂了电话,连假都没请就往家跑,上了车才想起下午还有场重要会议,可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他给领导打电话请假,那边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孙睿心急,给领导留了条信息后,挂上档开出了停车位。
也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真的走霉运,路上全是红灯,不仅如此,前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他被堵在了后面一动不动。他心焦的探出头,前面的车辆基本可以说不动了,孙睿气恼的砸了方向盘一拳,无力感袭遍了全身,他觉得这一刻自己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任溪的电话又一次打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比之前更为急促,甚至还带着几分害怕。
“喂?小溪!怎么样?我妈怎么样?!”
任溪吸了一下鼻子,拿着电话不停的重复:“我…我不知道…婆婆就那样…公公也不在家,我害怕,怎么办?怎么办?孙哥…”
“你打120了没有!”
孙睿把方向盘一转,直接开向了逆车道,他加速油门,不管不顾往前冲…
正在执勤的交警立刻注意到了这个逆行的车辆,他骑上摩托超过了车子,将孙睿逼停在了路边。
“下车!”
孙睿摇下窗户,朝着交警吆喝,“让我走!我有急事!我妈在家不行了!”
“那你也不能逆行,这要是出了事你就是全责,把驾驶证身份证拿出来!”
交警不听孙睿的解释,强制性拦住孙睿,并且按照规定开出了罚单。
人在遇上不顺的事后,只会越来越不顺,孙睿现在就像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而引起这个爆炸的原因,就是领导给他回复的答案。
他不再是销售部的经理,直接降到了员工,和所有人一样,跌回了原点。
这一刻,孙睿彻底崩溃了。他这么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就是一头丧家之犬,毫无形象的在车里大哭。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唾手可得了所有东西,怎么会一夕之间,这些东西就开始离他越来越远,抓也抓不到了呢?
难不成这十年的努力就跟镜花水月一样,这么快就消失了吗…
交警把东西重新还给了孙睿,孙睿现在跟丢了魂一样,机械式的接过来,又机械式签好字,才把车又开到了马路上。
医院里,形形色色挤满了人,孙睿接到任溪的通知,在急诊室外找到了正在跟医生说话的任溪。
任溪一看到他,话还未说眼泪先掉了下来,扑通扑进了他怀里,抽噎着将医生的话转述给他。
“…医生说,婆婆这次凶多吉少,她因为憋气时间太长,大脑缺氧,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医生给她做了气管切开来维持呼吸,现在暂时没有危险,等一会儿还要送到icu里面去…”
恍如一道雷在孙睿脑中炸裂开,明明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还答应蒋年华中午回来给她熬鱼汤喝,怎么一眨眼,就要送进lcu里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短时间会突然恶化了?”
孙睿的质疑让任溪开始心虚,她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她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将眼泪抹在了孙睿西装上,哭诉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包阿姨来送东西,我正好给婆婆喂水,门铃响了我去开门,等包阿姨走了,我进去一看,婆婆已经喘不上来气,开始翻白眼了,我吓坏了,赶紧给公公打电话,可…可打不通,我…我又给你打…然后又给120打,我…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子…呜呜…”
任溪的委屈让孙睿又在一次心软了下来,他刚想开口安慰几句,正巧护士将蒋年华推了出来,他迎上去听护士交代,一起推着蒋年华去做ct,任溪剁了下脚,拿着东西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