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节难得欢欣的课堂，其踊跃程度值得记录进顾宴授课以来的排行榜。
上一次还是大家好奇，他是如何同时完成金融学科与数学的博士课程，并且主攻泛函分析的情况下担任银行投资顾问。
但是明显这节课的氛围更好，顾教授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点一次名，几乎是在学生的欢呼声里下的课。
小黑皮在下课的后一秒，眼神放空倒在了桌子上，一脸“不可思议，我居然还活着”的劫后余生模样。
宋棠捂着脸，看着顾宴提着公文包离去的模样，心里有气无力地感叹果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宋棠本以为扳回一局，结果又被将了一军。
而且那句话里的含义过于广泛，是不是真的已经发现自己盯了他好几天——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头，脑子里就在拉警报！
啊——不！
那是不也是意味着她以后不能再这么看下去？！
长那么好看不就是应该让人看的吗？
顾宴真是小气鬼！
小黑皮看着宋棠一惊一乍的动作，安慰道：“没事啊，今天教授明显心情不错。”
“是吗？”宋棠再为逝去的乐趣之一忧伤，“可是我不怎么高兴。”
“心情好点儿，”小黑皮摇头慨叹，“还好他今天没有点名。不管你是帮谁代课还是谁找的代课，下一次都不要干这种事情了！”
“……”好家伙，还在觉得她是个学生？
宋棠皮笑肉不笑：“你难道没觉得我和你们哪里不同吗？”
他这才停下收拾书包的手，一本正经地打量起她来。
“哦——！”突然间恍然大悟的样子。
宋棠满脸期待。
“你是顾教授另一个班的学生！”
我……去！
宋棠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提着手机站起来就走。
“哎哎哎！”他却拎着书包带子转到了她的面前，“莫非你是其他学院来蹭课的？！”
宋棠心如死灰：“我不是！”
“那你赶紧的去和教授道歉！”小黑皮义正言辞，“为了你的期末成绩着想，也为了顾教授的及格率！”
宋棠点点头，看到顾宴站在门边等着自己，赶紧道：“好的，我现在就去!”
“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加个好友。”小黑皮掏出手机，“一会儿我发笔记给你——”
宋棠麻木地叹气，想要拒绝。
然后就听见他道：“不要多想啊！我只是给你发个笔记，没有非分之想的！”
宋棠一顿。明白他可能误会了点事情：“什么？”
“我的梦想，可是成为顾教授一样的男人！”
除去那么一点儿中二气息，这是张朝气蓬勃的脸，可以毫不隐晦地看见他对顾宴的崇敬之情。
谁又会打击一个充满热血的年轻人？
宋棠当然不会，她还想给顾教授看看他为教育事业做出的伟大贡献，并且告诉他：你放弃事业之后的无奈之举，也并不是毫无益处。
这样顾教授是不是就会对她格外的格外的注意？！
从而对她青眼有加，忘弃那个不知道把他忘到哪边的白月光，投入到她的怀抱里？！
宋棠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都全是诡异的笑意。
于是乎，收获了“顾宴的小迷弟”一枚的宋棠，在他的催促加鼓励之下走到了顾宴身边。
表情严肃得就像是接头的特工，在顾宴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叫了一句：“顾教授好！”
顾宴有点不明所以，但是看了一眼她周围三三两两的同学，居然选择了微微地推了下眼镜。
寒光一闪，顾教授银质的眼睛后真的波澜不惊、了无感情，淡然地问道：“什么事情？”
“我有一点事情想向你承认错误！”
那个小黑皮已经转到了顾宴背后，正对着宋棠的方向，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宋棠打了个“ok”的手势，抬头看向顾宴：“我们可以边走边说吗？”
这样小黑皮就不方便跟上来了，宋棠觉得再多一秒钟都演不下去，确认附近已经没有人，才如释重负。
“刚刚那个学生，就是那个很高的男孩子——”
“嗯？”顾宴却轻声打断，“你不是要向我承认错误的吗？”
“……？”宋棠愣住，“什么错误？！”
“比如说，不好好上课？或者是没有好好学习？”
学习？
学习！
学你个大头鬼习！
宋棠觉得她今天可能会不再想听到这几个字，但是看着顾宴注视着她的模样，有一点轻微的心痒痒——
“我、我就是在学习呀！”
我们一般把缺乏依据还强行辩解的人，称为死鸭子嘴硬。
这个“嘴硬”部分主要由宋棠构成。
特别是当宋棠插着腰还想表演兔子蹬鹰的手，下一秒就被顾宴抓住的时候。
宋棠更急了！
“我没有像个小学生！”
顾宴纠正：“我没有说小学生，我说的是——”
“大学生也不行！”
“好。”顾宴平静地接受这个想法，然后问道，“要干什么？”
“眼镜！”宋棠气呼呼，“绝对是眼镜的原因，我才那么像一个学生！”
“你确定？”顾宴微微地挑眉。
“我确定！”宋棠仰头，一脸笃定。
于是，顾宴也很顺从地把眼镜摘下来递给了她：“有一点点度数。”
然后，宋棠打开前置摄像头给自己拍了几张照片，反手就发给了傅宁胥。
宋棠：怎么样？
三分钟后傅宁胥回答：乖，还给顾宴，不要偷他的东西玩。
宋棠气急败坏：有没有成熟一点？
傅宁胥：谁这么没良心，说这种瞎话骗你？
宋棠：什么鬼？！
傅宁胥：你看看你那张脸，说好听点叫氤氲可爱；说难听点，那就叫好骗。
宋棠黑着脸收下手机，把眼镜还给顾宴之后，一整条路上都表演得非常冷漠无情。
为了表示她的高傲，绝不低头看人！
于是，高冷·宋·傲气·棠小姐，差点一屁股滑到臭水沟里。
“啊——”宋棠几乎是被顾宴提着后领子拉回来的，满脸惊慌失措地扒着顾宴的手臂。
“那个黑色的一蹦一跳的东西是什么？！”
“……”顾宴沉默了一会儿，“癞蛤蟆，学名蟾蜍。”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癞蛤蟆？！”宋棠坠在他身上，整个人环住他的脖子。
“……可能是因为生态系统还不错的原因？”
宋棠扒着他，几乎要哭出来：“我有没有踩到它？”
“没有。”
宋棠这才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地上，然后像是兔子一样一蹦三丈远。
“我们走吧！”宋棠急忙伸手把他从水沟边拉回来，“我们赶紧走，一会儿它又回来怎么办？”
常规来说，癞蛤蟆没有这个习性，可是宋棠一再坚持，顾宴也就带着她绕了一小截路，去了经济学院的聚会地。
她在路上整理自己的旗袍，这才发现颈间掉了一颗扣子。
旗袍用的扣子是略微单调的琵琶扣，为了美观，盘扣之上裁了一颗作为装饰的珍珠。
可能是顾宴把她拉回来那一瞬间，也可能是自己兵荒马乱挣脱，总之颈间第二个珍珠不在了，乍一看上去，还有几分明显。
现在扣子依旧能扣上，可就是看上去很是晃眼，就像是被不小心扯落了一般。
宋棠瘪着嘴，看着顾宴的目光里全是控诉。
“怪我？”
严格来说当然不能怪他。
但是就是因为他，宋棠才那么渴望像是一个大人的模样。
傲娇的宋小姐才不会说出这种话。脸一撇，决定不理他三分钟，以作警示！
这就导致不远处几个老师一眼看过来，就看见她一面拉着顾宴的胳膊，一面别着脸打量四周，顾宴还略微弯着腰，含着半分笑意侧身看着她。
可就是已经弯了腰的顾教授都比她高着半个脑袋，显得顾教授裹着旗袍披肩的小女友看上娇小玲珑，侧脸的弧线圆润饱满，真的像是一个蕴满了水汽的蜜桃。
花园里即刻就有人叫到：“顾教授好！”
顾宴这才站正了身子，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意。
冷不防的被叫了一声，宋棠微微惊讶地偏过头来，却见小花园里已经摆好了桌椅，一群人围着水台在摆烤架，火焰蹿得老高。
郊区就是这点好，找个农家乐就可以自己烧烤，离学校又不远，风景还很好。
来参加聚会的老师大都携带了的家眷，另一边还有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闹。
宋棠的到来引发了一次小小的围观，几个年轻的女老师甚至对她伸出了魔爪，把她拉去一边打听八卦。
虽然顾教授不好惹，但是他一看就可可爱爱的女朋友一定好说话。
可惜她们最终还是要失望，毕竟宋棠和顾宴哪里有什么爱情故事。
面对她们的询问，宋棠只顾着干笑，心里吐槽：我认识顾教授的时间估计还没有你们久呢！
“真的不说说吗？”
顾宴接过他的烤肉夹，闻言微笑了一下：“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一个戒指，很保守的设计，只不过中心有一颗坠着幽光的蓝宝石。
“这不戒指都带上了吗？”那个老师觉得是他过于藏宝了，说道，“不要不好意思，大伙可是都盼着你脱单的！”
顾宴扬手，瞥了一眼指环，笑了一声：“我们是相亲认识的，没有那么浪漫。”
这倒是让人挺诧异：“相亲？”
“对。”
他表情有点不可思议，感叹这年头婚恋市场之严峻，就连顾宴这样的天之骄子都避免不了要去相亲。
可是——
“不应该啊！你相什么亲？！”他突然反应过来，“学校里对你表达过爱意的女士也并不少！”
这倒还真是，早几年顾宴刚刚任教的时候，就有女教师追求过。现在，远的不说，就近谁会不知道丁院长的女儿对他芳心暗许。
“你小子真是不仗义。”那个老师已经三十老几，孩子都会追着人玩老鹰抓小鸡了，打趣他道，“这金屋藏娇，藏到连爱情故事都不和我们分享？”
他依旧不相信，顾宴也笑着叹气。
烤肉在烤架上滋滋冒响，他和顾宴搭着话，顺手就想抓一点烤肉料撒上去。
没想到顾宴抬手阻止：“放芝麻就行。”
“这可是猪排，就放这些太没味道了！”
“宋棠感冒，不能吃得太刺激。”
他的表情立刻就有意思起来：“你瞧瞧，这不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吗？！”
“这叫过度理解。”
丁从菡微微的瞪了一眼宋棠，随即就听到顾宴说道：“我们是相亲认识的，没有那么浪漫。”
相亲？
丁从菡眼珠微微一转，那不就是说其实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基础？
不过是大伙儿投个眼缘而已。
丁从菡瞬间有点讽刺，看向那个花瓶架子，抬着冰啤一面花痴一样偷偷地瞥着顾宴，一面猛喝了一大口啤酒的模样，还因为喝得太急，耸着肩膀毫无形象的咳了好几声。
她有点嫌弃，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受罪，恶心地移开了目光。
自打上一次几乎是被这个恶心的女人害得进不了教师公寓开始，她就失去了很多找顾教授搭话的机会。
后来，他甚至不再长住公寓楼，于是牺牲了那么多时间打探到的顾教授行程也像是无用功，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她对宋棠的怨念越发深重，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大打一顿，以做出气。
可是顾教授看她看得比什么都严，三番五次宋棠才靠近啤酒架，就被顾宴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还一副草包样的朝着顾宴微笑。
丁从菡觉得她碍眼，又觉得她占用了顾教授太多的时间。
为此顾教授甚至不惜从教师们的交流之中脱身，亲自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又是倒温水，又是烤牛排。
而她，只会像一个木头桩子一样站着，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丁从菡眼里的嫉妒与愤恨几乎都要化为实质，就连丁母唤她：“菡菡，刘教授来了，你去和他问个好！”
“问什么好！”丁从菡闭了闭眼，转过头来没什么好气的道。
“毕竟前几次是你的不对。”丁母温温和和的笑道，也并不在乎她的蛮横，“你父亲和他同事一场，他不会让你落不下面子的。”
“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啰嗦！”丁从菡含着怒气，偏头，“屁大点事儿也要告我爸！拿研究生当幼儿园吗？！”
“菡菡！”这下就连丁母都有点愠怒了，但是触到女儿不开心的面容，还是懈了气，“随意透资料给研究室外的人本来就已经不好了，你还隔三差五就不去研究室，这样真的不行！”
“你就是宠着她！”丁父从背后走过来，神色严肃，“这次无论说什么都要去道歉！”
丁从菡抱着手转身，板着脸回道：“我不去！”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刘教授也只是希望你好好认个错而已！”
“我凭什么要认错？”她冷笑，“他整天叫我不是看资料就是算数据，人顾教授研究室里的学生就没有这样的！”
丁母拉住欲要怒斥女儿的丈夫，说道：“那你要怎么办呢？”
丁父瞥了老妻一眼，依旧不赞成她这样让步一般的话语。
没想到丁从菡却是眼前一亮，转过身来看向二人：“只要我去道歉，干什么都行？”
丁父刚要说：“不是！”就被丁母拉住了手：“你先说，爸爸妈妈帮你努力！”
“好！”丁从菡终于露出微笑，“那我要做顾教授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