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半宿。
顾宴最后还是带着宋棠回了别墅里。
德国的家庭医生到来的时候,苗宗正在被保镖按在角落里,逼问一些事情的经过。
说来说去,和酒店的监控也大抵能对上了,顾宴也没有多管他,等着保镖撤出了内间。
他也就是一动不动地蹲在墙角里。
宋棠给人的感觉像是有点儿没有什么大碍,厨房里煮了一碗中式的小馄饨出来,她还能面无表情地吃掉小半碗。
就连扯坏了的衣服都换成了最简单的长袍睡裙。
桌子边给人的感觉,有一点点微妙的感性,哪怕苗宗在另一边受了几句不大不小的责问,她也就是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反应。
吃完东西之后,甚至非常自然地收拾了碗筷,放在门口的餐盘里。
顾宴从那天内间出来的时候,第一眼没有看到宋棠,步子都紧张地踏空了一步。
随即他就看见门口勾着腰,俯身往餐盘里放东西的宋棠。真丝绸缎的睡裙有一种柔亮的光泽。
从肩膀微微凹陷的背脊,然后是狭窄的腰线,以至于因为动作翘起的臀部。形成了一道弯曲优美的曲线。
过于贴身的面料裹在身上,几乎可以分毫不差地看见身上律动的光泽,弧度圆润的小腹和两条修长的腿。
顾宴从来不是追求积极骨感和幼态的审美,她身上有一种像是还没有褪完的婴儿肥,珠圆玉润,白白嫩嫩。只是唯独这张脸,让他哪怕在德国也会被人打趣:
“顾,她哪里是小你一岁,这已经是小你十多岁了!”
无论在哪里,顾宴都已经习惯了大家这样的言论,只是有些无语。
“小我十多岁?”顾宴不冷不热地问他,“我看上去那么像是会诱骗未成年少女的人吗?”
对方立刻尴尬,立刻选择明智地略过顾的雷点。
就连医生都觉得她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花掉的功夫比较多的是苗宗脸上的淤青和被扯得微微脱落的头皮。
折腾了小半夜的宋棠像是极其的困倦。吃完了东西,洗漱过后很自觉地窝进了被子里。
后半夜却是猝不及防地发起了烧来。
睡在她身边的顾宴第一感觉是有人开始踢被子,但是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顾宴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地把被子拉盖到她的身上。
然后就感受到她的体温似乎不太正常。
几乎是一瞬间,顾宴就被惊醒了。
等着他在床的另一边,尝试把宋棠叫醒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进入了某种低烧昏迷的状态。
这证明她不是才开始发烧的。
甚至非常有可能在她吃着馄饨的时候,就已经不太舒服。
顾宴衣服也来不及换了,三步并两步跑下了楼叫人去打电话。
大半夜的,所有人都已经休息。
偏楼里离这儿的距离还不算太近,往侧门去的时,一瞥眼就看见厨房里亮着的灯。
他以为是还在收拾东西的菲佣,没想到却是捧着东西啃的苗宗。
他那副模样活像一只小耗子,躲在角落里啃饼干,地上还有一大堆饼干的碎屑。
顾宴只不过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就像是触了电一样突然间跳起来,手上的饼干掉了一地都注意不到,战战兢兢的说:“顾……小顾总好……”
顾宴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享受了寒风的树叶,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你去偏楼,叫个人过来。”
“……啊?”苗宗被他吓得一动不敢动。
“偏楼,”顾宴道,“对面那一小栋,过去敲门就会有人出来,你告诉他,我让他过来的就行。”
“哦!”苗宗急忙点头,“哦——好,我现在立刻就去!”
苗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的,在草坪上还绊了一跤,又急急忙忙地站起来。
顾宴在医疗急救箱里找到一只温度计,等他捏着温度计上楼的时候,宋棠昏聩的蹬被子都蹬不开了。
好哄歹哄,等着迷迷蒙蒙的宋棠把温度计含进嘴里。
菲佣也从偏楼里赶过来了。
她按照主雇的意思,去找了酒精和干净的毛巾。
看着一身睡衣,还不太熟练的顾宴,亲自给她擦酒精,加速热量挥发。
顾宴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医生到来的非常及时。
他刚到,宋棠嘴里的温度计时间也够了。
三十九度二。
已经算得上是高热了。
医生一番检查之后的建议是送医院,找不到外伤和感冒风寒的痕迹,怀疑是不是病毒感染或者自身免疫力下降。
可是不是别人不知道宋棠为什么会这样,他还不知道吗?
“你按照正常的退烧流程,给她注射一点退烧类药物。”
家庭医生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顾宴依旧八风不动。
宋棠这种情况大抵就是情绪或者精神一受到刺激就很容易发烧。
家庭医生也无可奈何,按照要求给她注射了退烧类药物,等着她的体温逐渐地降下来,菲佣才敢走过来告诉主雇。
“先生,房间按照您的要求收拾好了。”
顾宴这才转头,对家庭医生的道:“有劳您,今夜可否在这儿休息,要是有突发情况的话——”
“好,”家庭医生答应的倒是很爽快。随着菲佣出门之后还把门给阖上了。
一直站着听完了全程的苗宗有点儿不太高兴,但是他也不敢说话。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好几眼房门,这才犹犹豫豫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苗宗这个人离家太早,又是在亲戚家里长大,说到底骨子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卑,有时常逼迫自己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有些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瞧人挺有本事。
就好比顾宴给他的感觉非常的奇怪,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生出了一种畏惧,那种感觉像是一头已经成熟了的族群雄狼,但是披着一层克制的外衣。
表面上看起来慵懒沉稳,甚至有那么些的不近人情。
但是仔细一看,又会觉得他有一些极其自信的掌握力。
当这种力量出现在宋棠身上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过度的掌控欲和玩弄人心。
这种感觉给他带了的影响就是,他总觉得这个人在宋小姐面前的温文尔雅都是一种欺诈行为。
就像是最慵懒的捕猎者逗弄手上抓捕回来的活物一样的感觉。
——他身上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恶欲。
一开始他以为两个人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联姻。
顾名思义,那就是结两姓之好,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毕竟他在这个圈子里见得也太多了,丝毫不觉得奇怪。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似乎也并非如此,如果真的只是追求“面子上的功夫”,他何苦来哉要在酒店里打自己。
况且那一瞬间小顾总眼里的愤怒是实质性的,落在他的脸上也是剧痛和麻木的感觉。
苗宗都开始觉得两个人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真情实爱了,结果——
顾宴不允许她去医院。
这真的很奇怪,谁会在爱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阻止医生去医院的建议?
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势,苗宗现在看什么都不对劲儿。
比如明明是在德国,但是请的佣人却是菲佣,再比如为什么大半夜的偏就要强制医生留下来?!
而且这里离主城区也很远,单独看上去,那简直就是一个孤立的荒岛一样的存在。
深更半夜就是容易瞎想,越是胡乱地思考,就越是睡不着觉,越是睡不着觉,思考的事情就越是乱七八糟。
苗宗陷入了恶性循环。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睛底下都是一圈乌黑。
顾宴正在厨房里头熬鱼粥,空气中都有一层淡淡的鱼香气息。
周围一大群菲佣凑在门边很低声地说一些他也不是很听得懂的话。
但是凭语气来看应该是挺惊讶和感到神奇的。
但是他也没有胆子进去瞧瞧。
和他们一起在厨房背后的玻璃张望了一会儿。
只看见顾宴拿着细密的网筛抵着薄薄的鱼肉片抵着筛子过了一层筛,另一面立刻就冒出很多白嫩细滑粉糯状态的鱼肉。
然后那小半碗鱼肉,倒进了米粥了,顷刻就化在米粥之中。
这一招是白永言教的,按照小白的话来说,那就是顾宴“拜师学技”,好歹也经过了白永言长达三个星期的摧残,并且两个人苦哈哈地吃了三个月的白粥。
其实按照旁人的视角,顾宴成功说服大舅子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一碗学师学的十成的“假白粥”。
真的是到了最后,哪怕是白永言,也只能从其中吃到一点儿咸味,尝不出任何鱼虾特有的腥气。
白永言还信誓旦旦:“你学这个干什么?你和我姐好不了这么久的!”
“无论好的了多久,”他道,“但是你姐这段时间总得有人照顾吧?”
一句话,把白永言的嘴成功地堵住,跃跃欲试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反驳的话语。
做这一碗粥的工序确实是有些繁杂。新鲜的鱼类倒是好找,可是片鱼和剔刺就难免有一点儿麻烦。
所以到最后得出来的时候也就只有一小碗。
宋棠的精神还不太好,这一小碗粥都没有喝下去,抱着小碗问顾宴:“有没有荔枝?”
这个季节,又是德国,上哪里找荔枝去?
宋棠问完了这句话,可能也觉得自己不太对,摆摆手说:“我不吃了……不吃了,我吃不下了。”
说着就把碗往顾宴的方向递。
看了一眼还剩下的小半碗粥,眼睛都不眨地仰头就喝完了。
看得宋棠一怔。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棠看着他,有点儿慌。
“没事,”顾宴不以为然,“我要是被传染的话,就陪你在家里待几天。”
宋棠本意也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被他一解释到,显得像是自己再多说什么就画蛇添足了。
她呆滞着愣了一会儿,才按照他的意思去窗台边晒了一会儿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太阳。
一小会儿家庭医生还带着比较齐全的装备,来给她做常规检查。包括提取了血液,结果也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宋棠一生病就会让人觉得气息奄奄,将是一朵被晒久了的向日葵,可是哪怕是这样,她的卷发依旧在阳光里被晕染出了暖洋洋的灿金,光影将她描了一个细腻的边框,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微微的发着光芒,非常柔和的闪亮。
所以对顾宴来说,只不过是包一架专机送点儿荔枝,顺道还搭了某个医院的紧急病人,一起来了德国。
按家里菲佣的话来说:算是积福。
宋棠性格好,没有盛气凌人的脾气,对家里的菲佣也和气,她刚生病的时候,还有菲佣学着家里的习俗给她驱病的。
无论宋棠真的是病也好,应激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浮屠塔就当是他给宋棠建的。
顾大老板难得回一次德国,还是有很多的人等着向他汇报工作,忙碌起来会是咖啡放凉了都来不及喝一口。
但是他这几日里回家都极早,每天两趟,甚至三趟。
看着宋棠吃一点儿午餐,再瞧着她喝点药,都是常事。
顾宴回家晚了一点儿就会看见她坐在摇椅上打瞌睡,眼皮不停地打架,浑浑噩噩的像是快要睡过去。
顾宴放下荔枝的包装盒,揉揉她的脑袋把她叫醒。
问她:“为什么不去床上睡?”
“啊——”宋棠好久没反应过来,直到顾宴手上的荔枝递到她嘴边,瞳孔才慢慢的聚焦。
“要吗?”
“嗯……要、要一点……”
顾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喂了三五颗之后就没有再给她。
“吃多了低血糖,”他道,“你这两天消化酶本来就低,别到时候又头疼。”
宋棠又吃了两块饼干,但是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荔枝的盒子。
最后终于极其委婉的开口:“吃不完会坏的。”
顾宴看着她,有点好笑,但是面上不露分毫:“嗯,一会儿给戴菲她们几个分一分……”
宋棠不可思议,这就是我的份例没有了?
还来不及开口,就看着她们一大群人,每个人抱着一小碗的荔枝走了。
不是,为什么?
宋棠眼睛瞪得像铜铃。
都二十一世纪了,为什么我还像个闭关锁国的清朝人,荔枝都只能吃三四个?
于是,接下来的晚饭,宋棠耿耿于怀,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一盒荔枝,吃了三口饭菜就不要了。
就等着顾宴良心发现再给她几个。
结果顾宴一本正经的叫医生又来给她检查了一遍。
后果就是,宋棠满面羞愤的听着医生严肃的说道:“回复还是不错的。”
“如果是不想吃饭的话……有没有一个可能,她不喜欢?”
顾宴原本还紧张了一下,听完这句话就瞬间了然,眼睛向着宋棠的方向斜乜了一眼,里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还有几分的生气。
“哦——简称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