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金巧巧也没想起自己从舅舅家拿来的那一小袋糕饼,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转变的?
金巧巧躺在床上,开始深思这个问题。
况爱军“出事”前几年,他和张佑东在军队的发展和上一世相同,唯一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妻子的人选变了,她嫁给了张佑东,叶芜嫁给了况爱军,并且在结婚后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
对了,孩子!
金巧巧的眼睛顿时睁圆,所有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叶芜怀上孩子后开始的。
因为叶芜有了她没有的孩子,所以况家人对她百依百顺,在况爱军“牺牲”后,非但没有得到她上一世的糟糕对待,相反,为了让这个儿媳妇能够安心留在况家照顾两个孩子,况家不仅将况爱军的抚恤金全给了她,还让部队想办法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
至于况爱军为什么没在最该死的时候死掉,金巧巧也有了合理的猜测。
因为这一世他的牵挂更多了,家里有一双那么可爱的儿女,让他不想死,也不敢死,求生欲远比上一个世界浓烈,或许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意念,让况爱军逃过了这一劫。
金巧巧想着刚刚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幕画面,况爱军对叶芜那么温柔,或许也是因为叶芜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吧?
她没办法承认叶芜比自己优秀,不想承认叶芜比自己命好,于是将所有的改变归结于这一世多出来的两个孩子身上。
“一定是因为孩子,一定是这样的。”
金巧巧喃喃自语,然后忍不住将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
三年过去了,她依旧没有怀上一儿半女,因为张佑东实在是太忙了,在晋升排长之后,或许是为了表达对手下的士兵的关心照顾,张佑东多次将自己的假期分给刚入伍,没有多少假期的新兵蛋子,回家的次数越发稀少了。
去年为了能够尽快怀上孩子,金巧巧还在家里闹了一场,从张婆子手里抠出来五十块钱,然后找队长开了证明,去部队探望张佑东,那一次她去了十五天,只是张佑东训练繁忙,往往回到招待所的时候累的只想睡觉,夫妻俩总共也没做几次造人的事,金巧巧最后只能失望而归。
好在金巧巧还有一个两地分居做掩护,即便张婆子对她这个儿媳妇迟迟怀不上孩子颇有微词,却也不好对她动辄打骂,只敢指桑骂槐说上几句。
但去年那次金巧巧闹着要钱去了部队,却依旧没能怀上孩子的事情发生后,张婆子对她迟迟怀不上孩子的不满就越发直白了,村里其他人也觉得,即便张佑东回来探亲的次数不多,可六七年了,金巧巧一直没能怀孕,说明她这身子骨确实有点问题。
因为没有孩子,金巧巧受了不少冤枉气。
“一定要快点怀上孩子了。”
这会儿在金巧巧看来,她上一世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她和况爱军没有孩子,如果这一世她和张佑东也没有孩子,或许会步上一世的后尘。
孩子太重要了,要不是张佑东这会儿在部队脱不开身,金巧巧都想直接把人绑过来,等她怀上孩子后再把人放回去。
“快了,等佑东提干后就好了。”
金巧巧安慰自己,张佑东马上就要升连长了,到时候她几句让张佑东申请家属随军,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她也不用再受张婆子和几个嫂子的冤枉气了。
最要紧的,离张佑东近了,她就不信自己还怀不上孩子,到时候有了孩子,她就有把握说服张佑东减少寄回家的钱,更多的为自己的小家做打算。
想到这儿,金巧巧的心情松快了一些。
打起精神来的金巧巧总算想起了自己从舅舅家拿回来的那袋糕饼,她从床上起来,走到堂屋准备将那袋糕饼拿回来。
后世经济飞速发展,即便是混的不如意的金巧巧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这个年代的人眼中稀罕无比的桃酥凉糕,在后世过来的金巧巧看来根本就没什么滋味。
可谁让这样贫瘠的生活她已经过了六七年了呢,这几年里金巧巧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别说是一些品相还算完整的糕点了,就算全是糕点屑,她也要自己藏着,嘴馋的时候抓一把吃。
“我的糕饼呢,是谁拿了我的糕饼。”
看到原本应该放在桌子上,这会儿却不翼而飞的糕饼,金巧巧气炸了。
“傅大妮,苗果,谁不是你们拿了我的糕饼,你们这俩个贼。”
她不用动脑子就猜到是谁拿走了自己的糕饼,径直冲向最近的二嫂的房门口,用力捶门,让她们把自己的糕点还回来。
“弟妹,你还有没有教养了,居然直呼我和大嫂的名字,你侄子侄女嘴馋,吃你一点糕饼怎么了,再说了,买糕饼的钱还不是佑东挣来的。”
苗果隔着一扇木门在房间里叫嚣,还不忘催促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加快吃饼的动作,因为她知道,要是没吃完的话,金巧巧完全有可能抢回去,可如果已经吃进肚子里了,金巧巧难道还要她们吐出来吗?
张家其他人对张佑东的感情就是升米恩,斗米仇,以前张佑东没结婚的时候,每个月的津贴全数寄回来,由老太太统一分配,作为陪伴在老太太身边的儿女,张家的其他孩子都占了不少便宜,相反张佑东这个挣钱的主力吃了不少亏。
可自从金巧巧嫁进来后,张家的财务分配方式就变了,作为张佑东的媳妇,金巧巧啥都不干,每个月就能拿好几块钱,这在当下可是巨款。
张家另外两个儿媳妇眼红不已,在她们看来,金巧巧花的都是她们的钱,在这种情况下,金巧巧还毫不收敛,花钱大手大脚,更是气的俩人肝疼。
尤其金巧巧嫁进来这些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这让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傅大妮和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苗果更有底气。
在他们看来,没有给张家生下一儿半女的金巧巧就是一个外人,她们生的张家的孩子都比金巧巧更有资格花张佑东这个四叔的钱,金巧巧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哪有底气来和她们叫板。
因为这样的想法,以至于在金巧巧进门后,原本还有点罅隙的傅大妮和苗果联起手来,时常挑拨金巧巧和张婆子之间的婆媳关系。
“放屁,那是我的钱。”
苗果用孩子卖弄,金巧巧瞬间被戳到了炸点。
她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没有错,所有人都因为她没有孩子瞧不上她,所有的不幸都来源于她没有一个孩子。
“苗果,你个小偷,把我的糕饼还回来。”
“嘭嘭嘭——”
她用手重重的拍门:“不问自取就是偷,有你这样的妈,教出来的孩子个打个都是贼,将来肯定吃牢饭,挨枪子。”
金巧巧恨恨地说道,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张家这些崽子就没有一个好的,经常不经过她的允许进她的屋翻东西,只要她从娘家拿回来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这些小贼的鼻子,只要被他们翻到,一点屑屑都不给她留下,以至于她后来不得不将东西全都放在带锁的大箱子里,可即便这样,每次她一吃东西,房门外都会聚集一堆小崽子,死命敲门,问她讨口吃的。
在金巧巧看来,张家这群崽子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没有比他们更加讨人厌的孩子了。
“放屁,金巧巧,你这个女人嘴巴怎么这么坏呢,不就吃你几口吃的吗,还是孩子的四叔买的,你居然咒孩子吃枪子,你怎么不被雷劈死呢。”
屋里的苗果和傅大妮都急了,两人前后打开房门,冲着金巧巧骂道。
金巧巧不和这群不讲理的人说话,推开站在门口的苗果,冲到她的房间里。
这趟来她带的糕饼并不多,毕竟她的舅舅也只是供销社的零时工,能够分到的碎糕饼也是有限的,加上舅舅家也有孩子,要不是舅舅舅妈没有闺女,打小又宠她,这一次金巧巧还分不到这些碎糕饼呢。
因为数量不多,苗果和傅大妮分了分就更少了,等金巧巧冲进来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把自己分到手的那一份吃完,这会儿正舔着手指头,用带着口水的手指头黏着掉落在桌子上的小细屑,吃的无比干净。
“贼,一群贼,臭不要脸的东西。”
金巧巧捏住二房最小的女儿的手,用手指抠着那小丫头的喉咙,她吃不到的东西,别人吃了也得给她吐出来。
“呜呜,哇——”
四岁的小丫头吓坏了,边上的几个孩子也跟着号啕大哭。
“金巧巧,你个贱货!你敢动我孩子我要你的命。”
苗果嗷地一声冲了过去,拽住金巧巧的头发,一手往她脸上挠去,金巧巧自然不会被动挨打,当即转过身和苗果扭打在一块。
“不许你打我妈。”
“弟妹啊,你怎么可以和孩子动手,这会儿又打嫂子呢。”
苗果的孩子跳下床抱着金巧巧的腿又抓又咬,傅大妮看似劝解,实际控制着金巧巧反击的动作拉偏架。
金巧巧根本就不敌几个人的联手,脸被抓花了,头发也被扯下好几缕,身上更是青青紫紫的,多了好几道伤口。
当然,苗果和傅大妮也没占什么便宜,要知道金巧巧是重生回来的,上一世在社会底层混了几十年,金巧巧没少因为一些小纠纷和人干架,对于打架时的一些小技巧,她可比傅大妮和苗果这样的年轻媳妇了解多了。
一开始金巧巧确实有点冲动昏了头,这会儿被抓了几把,脑子却因为疼痛清醒了不少。
她故意让苗果等人抓伤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而自己专挑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打,伤痕都在最**的部位,让她们有苦难言。
“一个个的都在干嘛呢。”
张婆子在外晃了好几圈回家,看到的就是扭打成一团的儿媳妇们。
“妈,老四媳妇太欺负人了,家里的孩子嘴馋,吃了她几口饼子,她居然骂孩子贼骨头,将来要吃枪子,我气不过,就和她打起来了。”
苗果恶人先告状。
“妈,哪有孩子嘴巴不馋的,老四媳妇或许是还没当妈,所以不能体会当妈的感情。”
傅大妮在一旁帮腔。
金巧巧不说话,她知道,没有孩子是自己的短板,张婆子不会帮她的。
“行了,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张婆子当然不乐意听到别人诅咒自己的宝贝孙子,“老四媳妇,你是当长辈的,还好意思和孩子计较,如果佑东这会儿在家里,听到你为了几口子糕饼骂他亲侄子亲侄女是贼骨头,他也得骂你。”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也是,只是几口子饼子,老四媳妇还能不给亲侄子吃。”
张婆子轻轻放过傅大妮和苗果,却又骂了金巧巧为人小气,没有身为长辈的宽容。
“一个个都闲得慌,还不散了,赶紧干活去。”
她挥了挥手,让傅大妮等人散开。
张婆子的反应在金巧巧的意料之中,这个老虔婆,向来都是偏心眼的。
不过今天张婆子的眼神有点怪,金巧巧总觉得对方看她的视线阴测测的,难道听到自己骂她几个宝贝孙子,真的生气了?
她心中深思,在各自散开后回房整理了一下,将自己的头发拉扯地更加凌乱,又在自己的脸上,胳膊上手臂上新抓了几道红痕,没有抓破皮,只是红肿着,脸上身上青一片,红一片,紫一片,看上去就更加狼狈了。
做好这些,金巧巧偷偷离开了张家。
“佑东媳妇,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就是啊,一看就是挨打了,佑东媳妇,你告诉婶子们是谁打的,婶子们给你做主,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了,地主老财都没有将人打成这样的。”
走在田埂间的金巧巧顺利获得一票关注,很多人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好奇拦下她,关切地问道。
也有人将金巧巧的惨状传回了金巧巧的娘家,出嫁姑娘被人打成这样,娘家肯定是要做主的。
“婶子,我委屈啊。”
一开始,金巧巧总是忍着不说,可在大伙儿的安慰下,她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脸开始大声哭了起来。
“前些天我去了一趟舅舅家,我老舅给了我一些糕饼,让我拿回家给我爸我妈尝尝味道,可没等我把东西拿回娘家,我家大嫂和二嫂就把东西分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一点糕点屑都没有了,我气不过,骂了她们几句,结果我嫂子反过来指责我小气,说我没给张家生孩子,在张家就是一个外人,家里的阿猫阿狗都比我有地位,别说孩子只是吃了我几口糕饼了,将来我们这一房的东西都是她们两家的。”
从舅舅家那里低价买回来的碎糕饼被偷吃和舅舅让她拿回娘家的礼物被偷吃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外人会劝金巧巧息事宁人,后者旁人只会更加同情金巧巧,觉得张家其他人欺人太甚。
“怀不上孩子也不是我想的,可佑东假期那么少,我就算想怀也很难怀上啊,她们这样说我,就是往我心里戳刀啊。”
金巧巧哭的更惨了,“我和她们理论,结果俩人合起伙来打我,我是真的委屈啊,婶子,我好难过啊。”
金巧巧哭倒在最近的一个婶子的怀里,边上的人都不禁为金巧巧动容。
“张家的人也太过分了,花着张佑东的钱,还这样对她媳妇。”
“就是,傅大妮和苗果也太坏了,哪有偷吃人家娘家人的东西,还打弟媳妇的。”
张婆子在村里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很多人都觉得她太过苛责张佑东这个出息的儿子,偏宠留在身边的几个孩子。
金巧巧哭的那么凄惨,可见这样的委屈不是一次两次了,傅大妮和苗果敢这样欺负她,肯定也有张婆子的授意在里面。
“村里多的是嫁过来两三年也没有孩子的女人,张佑东在家的日子加起来都不到半年呢,巧巧怀不上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啊,小两口还那么年轻,怎么就知道人家之后不能生呢,现在就把佑东家的东西看作是自己的,张老大和张老二这两对公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边的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张家的名声一下子更臭了。
很快金家人就闻讯赶了过来,在看到自家亲妈的时候,金巧巧闭上眼睛,假装昏了过去,周遭一片惊慌。
金巧巧受够了,她得彻底和张家那些臭水沟里的人断开,只是断开的时候,她得占据主动优势,让远在军队的张佑东都没办法怪她。
这是她计划的一环,现在看来,一切都像她计划好的发展着。
——
“这张家人闹的太不像样了,听说金家叫上了所有亲戚,准备打到张家去了,张家那里估计也听到了风声,另外两个儿媳妇的娘家人也都赶过来了。”
许三婆有儿万事足,一点都不想掺合人家家里的事,在村里人都赶去张家瞧热闹的时候,守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只是随意地聊了几句。
“妈,厨房里的番薯估计烤好了,我去看看。”
阿芜若有所思,原著里,金巧巧和张家闹翻是在张佑东发迹之后,还得十几年呢,那时候张家太过贪得无厌,让张佑东这个孝子也有些受不了了,因此分家很顺利。
这一世和原著有太大出入了,连这段在里被大篇幅描写的分家乱相也提前了。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吧,在阿芜看来,金巧巧不像里描写的那么真善美,可张家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对女主的故事并没有太大兴趣,想到自己埋在灶坑里的那几个番薯,阿芜有些饿了。
“老二,你老实告诉妈,你回来后,草妮儿是不是和你闹别扭了。”
儿媳妇离开后,许三婆也不说别人家的事了,而是十分关心地问起了儿子的家务事。
“你假死了三年,草妮儿不容易,就算一时不能接受你,你也不能和草妮儿发脾气,你知道吗?”
私心里,许三婆肯定更偏向亲儿子,可这件事最受委屈的还是草妮儿,当了三年寡妇,独自养了三年孩子,结果发现自己的丈夫居然是假死,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接受不了。
“妈,我心里有数。”
况爱军心中凉凉,原来在别人眼里媳妇的态度这么明显吗。
“女人就不能惯着,妈你放心,在家里阿芜不敢不听我的话。”
心中凄凉,面上况爱军还是一副沉着冷静的大男子模样。
“我这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她作为军嫂,在嫁给我的那天就该明白自己会比一般的女人更辛苦,要是她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我还得好好教育她呢。”
况爱军想着,自己要是真的顺着他妈的话承诺自己会好好疼爱阿芜,补偿阿芜,或许事后他妈心里还会有点不是滋味,反正就他所了解的战友的亲妈和媳妇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再慈祥的老太太,在面对自己的儿媳妇时,总会有另外一副姿态。
这会儿他在他妈面前表现的越强硬,越不知愧疚,他妈就会越心疼他媳妇,替他补偿他媳妇。
况爱军觉得自己越来越聪明了,看着他妈眼神中对他这种态度对不赞同,心里还有点小骄傲。
男人的尊严保住了,融洽的婆媳关系也保住了,他果然不止在当兵这条路上有天赋。
下一秒,端着烤好的红薯过来的阿芜将热腾腾冒着甜腻香气的番薯放在桌子上,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知道刚刚那番对话听到了多少。
况爱军腰板一挺,想要解释,碍于亲妈在场又不能说些什么。
感觉好像更加凉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