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可靠吗?”
菲尔斯的嘴唇碰了碰红茶杯,呷了一口。
“当然可靠。”科恩的笑容收敛了一半,然后浮上了半边脸的不悦:“荷兰海军的战士,绝不会发生叛变的行径。”
菲尔斯耸耸肩:“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这两个人在明国人那里久了,也许会受他们的影响,说一些不是事实的话来给你听。”
“你是说,他们在骗我?”
“谁知道呢。”菲尔斯的肩膀像活塞一样耸了又耸:“在迂腐的明国人那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听说他们很擅长瓦解人的斗志。”
“你在怀疑我的战士?”科恩的脸彻底阴沉下来,呵斥道:“菲尔斯,他们跟随我打过的仗比你听过的都要多,你们英国海军还在泰晤士河上划舢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水手了,怀疑他们就像认为你们能够单独在东印度占领一个国家一样可笑!”
这几句话说的声色俱厉,很不客气,简直是在训斥了,菲尔斯听得脸上涨红一片,在一群旁听的爪哇海盗跟前极没面子,但很快的,他就平息了自己的心情。
“科恩总督,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伟大的荷兰水手会背叛他的船长,我仅仅是想告诉你,明国人是很狡猾的,以我跟他们在这几年里打过的交道来看,他们会使用一种自称为《三十六计》的阴谋,这些阴谋出自《三国演义》这本书,虽然我还没有弄到书,但知道明国人可以用阴险的诡计来诱使别人上当。”
科恩脸上的阴霾并没有消散,他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我的人会上当受骗,带回来假消息?”
“我只是这样猜测。”
“或许你们英国人会上当,但精明的荷兰人不会这么傻。”科恩的冷笑更大声了:“尼德兰有句谚语,叫做:再好的口才也不能毫无差池的转诉别人的一句话。从明国逃回来的水手就在隔壁,我可以让他们过来当面跟你详细说一说。”
他拍了两下手掌,唤来一个仆役,吩咐了两句,那仆役转身离开,片刻之后,两个荷兰白人走了进来。
“总督阁下。”两人恭敬的向科恩鞠躬。
“坐。”科恩指了指沙发,两人在一张空着的沙发上落座:“这位是英国海军的菲尔斯先生,我们的伙伴,现在……唔。”
他瞄了一眼安静的坐在一边像一群哑巴般的本地海盗,道:“你们先出去。”
这些海盗乖巧的走了,科恩才继续对两个水手道:“现在,把你们从明国带回来的消息,说给菲尔斯先生听听。”
“哦……”两人诧异的看看菲尔斯,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开口。
“菲尔斯这回是朋友,我们打马尼拉,需要他们的力量。”科恩道:“不必隐瞒什么,诚实的说吧。”
菲尔斯心中mmp,心想你们这些蛮人明显不相信我,艹你的蛋!但脸上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附和着科恩的话冲两个荷兰水手表示善意。
两人这才如释重负,开始说话。
“先生,我们本是尼德兰海军的水手,按照荷兰执政官的命令转入荷兰东印度公司后,隶属于高文律船长的麾下,从五年前开始,就跟随高文律船长向明国进发,遵从他的指挥驻扎在明国的外岛澎湖岛上。”
“我们的身份,是火枪手,当然,作为水手,帆船上的所有活计我们都熟悉,但最拿手的,还是射击。”
“三年前,我们参与了惨烈的澎湖海战,在那场战斗中与明国海军进行了英勇的搏杀,很不幸,由于明国人使用了卑劣的战术,我们战败了,高文律船长和罗登船长牺牲在战场上,我们经过不屈的努力后,无奈的被俘,从此被明国人扣押在夷州岛上。”
“打断一下。”菲尔斯举起了一只手:“澎湖海战我是知道的,你们吃了亏,我不解的是,明国人当时使用了什么卑劣的战术,以至于强大的荷兰舰队都会失败?能透露一下吗,我将来也好有个准备。”
“这个……”两个水手又朝科恩看了一眼。
“他们使用了我们的炮舰。”科恩胡子上的须蜡质量很好,当他努嘴的时候能把胡须顶的老高,他愤懑的说道:“我们在日本国本来有一座商馆,为了保证与日本国的商道在那里留了两条最强大的炮舰,但卑鄙的明国人用下流的手段偷袭了他们,抢了我们的船!”
“原来如此。”菲尔斯恍然大悟,这些丢脸的事荷兰人一直秘而不宣,外界从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怪不得,原来他们抢了你们的盖伦大船…….”
“不止是船的问题。”科恩有点欲盖弥彰的说道:“其实他们取胜的最大原因,是使用了火船,你知道火船吗?”
“是不是我们英国舰队在四十年前英吉利海峡对付西班牙舰队时使用的那种纵火船?”
“是的。”
“那有什么可怕的?”菲尔斯忍不住笑起来:“火船的作用非常有限,在盖伦大船强大的炮火和快速的机动性面前,它们根本无法靠拢,当年我们用它来袭击西班牙人也仅仅是利用火船来逼迫他们变向而已,火船从来不能成为海战的胜负手。”
“明国人使用火船的方法跟你们完全不一样。”科恩脸上红了一红,他明白菲尔斯说得有道理,澎湖之战之所以被明国人把自己的船像蜡烛一样点了完全是战术上的失败,于是他赶紧转移话题:“这个以后再说,你们接着往下讲。”
“是。”两个水手道:“被俘之后,我们……”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被俘?”菲尔斯又插嘴。
“唔……大概有三十二人。”
“三十二人?”菲尔斯表情古怪,似乎想笑又憋着不笑,那样子仿佛在说:瞧,这就是你们英勇的荷兰人,居然有这么多人被蛮族俘虏了。
“这并不可耻,他们是经过血战后才被俘虏的,按照尼德兰法律,这种行为可以理解。”科恩强调道。
“是,请继续说。”菲尔斯点头表示当然可以理解。
“有一个叫做聂的明国人,是他们的头子,他们逼我们跟他们签订了协议,约定只要在他们手下做工干满十五年,就可以恢复自由。”
“所谓做工,其实是为他们训练士兵,培养他们的射击水平,在船厂和炮厂指导工匠,以及挖矿。”
“我们不得不答应了,但是我们并没有使用真名,而是签的假名,所以我们离开并不算食言,没有违背契约精神。”
菲尔斯又笑了:“契约精神是面对同样具有契约精神的绅士才有用的,对付东印度的各种猴子,包括明国人,是不需要的。”
“我们也这样认为。”两个水手喜滋滋的道:“因此逃走时并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你们是怎样逃回来的?”菲尔斯问。
“上个月,有一条从爪哇岛去夷州的走私船在鸡笼港卸货,恰好那一段时间我俩被派到码头上修理船只,那条走私船上有人懂得荷兰语,也和科恩总督认识,非常同情我们,于是趁明国人不防备,在离开时把我们一齐带走了,我们就这样逃回来了。”
“在临走之前,我们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我们偷听到看管我们的明国官员谈论道,之所以他们在整修船只,就是因为他们国家的北方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有异族入侵,为了抵御,他们不得不把所有的船只和人员投入到北方去,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明国南边都很空虚,连驻防澳门的军队都被抽走了,如果一旦南边发生事情根本无力支援。”
“我们猜想这也是我俩顺利逃回来的一个理由,明国人压根没有船来追击,他们派不出船来了。港口里全是商船,没有一条战舰。”
“哦~”菲尔斯眼睛眯了眯,看向科恩:“这就是你所说的明国人提出来让你去袭击马尼拉?”
“难道不是吗?”科恩笑道:“没有明国人的支持,西班牙人就是一群羔羊。”
菲尔斯瞄了一眼两个水手:“你就这么相信他们的话?我说了,这说不定是明国人的诡计。”
“我自然是经过证实的。”科恩很严肃的答道:“明国人喜欢赚钱,为了钱他们什么人都可以接待,我安排了好几条走私船伪装成贸易去夷州和澳门进行了实地查看,也悄悄派船上的人上岸打探,他们的回复都是一样的:明国人确实抽走了所有的战船,港口里没有见到一条炮船的影子,这种现象持续了快两个月了。”
“而在明国北方,也真的在发生严重的入侵,一个叫做后金国的蛮族正在跟他们作战,明国丢失了很多土地,失去了许多士兵,就连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派出了一百人的火枪手和炮手过去支援,这些都是确凿的事实。”
菲尔斯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坐直了身体:“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科恩鼻孔了哼了一声:“我们尼德兰人做事,向来认真。”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被抽取了主力去新大陆,留下的船只不足以抵御我们两家的全力一击,若是不顾一切的把所有的家当都压上,也许真的可以拿下马尼拉。”菲尔斯思考着,眉毛一直在动。
“没有也许,必须拿下马尼拉!”科恩斩钉截铁的更正他的话:“这样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荣誉,为了打通丝绸航线的最后一段路,也为了让我们富得流油的回到祖国,把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赶出东印度是至高无上的目标,没有这些讨厌的家伙捣乱,明国人只能接受跟我们做生意,哪怕他们不喜欢我们也别无选择!”
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在墙上的执政官画像的注视下,慷慨激昂的挥舞着拳头:“菲尔斯,不要犹豫,跟着我干吧,西班牙人的时代早就该过去了,属于荷兰人的时代已经来临,财富就在前方招手,钱呐,你不想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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