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廷并没连夜赶路。现在正下着雪,雪夜走山路,风险太大,陈王廷不是个莽撞的性格。当夜,他就和那队小旗以及镖局的伙计武师,在山洞里过了一夜。
外面雪越下越大,陈王廷的内心也越来越着急。安阳到京师有八百里的路程,四百里快马,四天一个来回。这刑案的复审、复核和披红,按正常程序,没个一个月不可能办下来。可是这事特殊,特殊到陈王廷觉得最快一两天就可能完成。
从这里回安阳城,平时要三天。而现在是大雪天,还好是初雪,陈王廷决定四天内赶到。第二天一早,他准备好各种装备,在鞋子上绑了防滑的麻绳,并嘱咐那些手下,他离开后,就听陈我诵的安排。
这是天启七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这年天虽冷,但比较干旱,所以雪下得晚。山上也没多少积雪,只是树枝上覆盖了一层白霜。陈王廷起得早,地上薄薄的积雪还没化,地面不怎么滑。但是他也是万般小心,行路先稳再快。
陈王廷走了一上午,翻过了几座山头。再走一下午,在一个山坳里,会有一个小营地。这个营地是之前留下的,陈我诵他们进山也是在那里过夜的。
一夜大雪后的第二天,并没有艳阳高照,天依然是阴沉沉的。按照经验,这意味着接着会有更大的雪。开始起风了,冬天的雪不可怕,真正的杀手是风。山里的风打着旋地刮,树枝上、草叶上、山岩上的积雪,被风邀请,参加它的舞蹈。
陈王廷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营地。快到营地时,雪已经很大了,被风带着已经开始遮挡视线了。看见营地的帐篷还牢牢地立在那里,他松了口气。
陈王廷撩开帐子,突然一把钢刀刺了出来,他只来得及本能的侧身。幸好他知道这雪会越下越大,所以出发前穿得挺厚实的。但刀还是刺破了棉衣,伤到了皮肉。陈王廷一招懒扎衣,身体左转,重心右移,右手顺缠上掤,手指捏住刀背,往外一送。接着左脚回旋半圈,隔着帐子一个仆步铲扫。
帐内之人这一刀刺出,见并未中要害,刚欲抽刀。在刺力已尽,抽力未发时,刀被陈王廷往外一带,眼看刀要脱手,他赶紧握紧刀把,上前半步。恰在此时,陈王廷的铲脚,隔着账布就到了。为了不吃老这一脚,只能弃刀后撤。
陈王廷见铲脚未中,连忙右脚也腾空,一个侧身旋风踢。因为隔着帐子看不到里面,这一招是瞎踢的,结果招式落空,他顺势左手撑地,一个侧翻,远离帐子。
帐子布被掀开,出来的是不留口。不留口那晚火烧甲骨不成,也知道他是无力回天。于是,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回了自己的屋子。回屋之后,他盘算了一番,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尽早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朱由朴,才是当务之急。虽然,邢彪的山寨他也来过几次,但是这夜路没走过,为了稳妥起见,他是第二天一早,才悄悄从窗子溜出去,跑路的。
路上,不留口遇上了陈我诵的队伍,他庆幸自己跑出来了。他在隐蔽处也偷听到了安阳城里的情况,陈镇海被判了斩立决。不留口对这个消息分析了一下,陈我诵急急忙忙地带人马进山,一定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陈王廷。而陈王廷一旦知道陈镇海要死了,也不会置之不理,那么他一定会赶往安阳城。
想到这里,不留口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半路偷袭陈王廷。论武功,不留口知道自己不是陈王廷的对手,但是他并不指望一击灭了陈王廷,只要打伤,甚至拖延住陈王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一路往山外走,不留口也在选择伏击地点。当他发现了那个遗留的营地时,觉得此处是再好不过的伏击点。营帐里连食物和饮水都留着,不留口在里面饱餐一顿后,静静地等着陈王廷的到来。
陈王廷肋部被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他把破损的棉衣露出来的棉花往伤口处塞了塞,抽出一根绳子,把伤处一圈扎紧。几息内完成这一切,不留口也来到了面前。
不留口的武功源自一个西域的头陀,走刚猛的路子,混江湖的时候也经历过许多恶战。他出手心狠手辣,从不留活口,所以就得了个“不留口”的外号。
两边一交手,陈王廷的太极拳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特点,完全压制了不留口的刚猛。但是不留口是吃饱喝足,休息过之后的体力,而陈王廷经过一整天的赶路,已经很疲惫了,最后又被偷袭划了一刀。两者此消彼长,堪堪打个平手。
风越刮越烈,雪越下越大。不留口拳如风,陈王廷掌如雪。无论多大的风也摆脱不了雪的纠缠。
夜已至,风雪更大。打了那么久,陈王廷体力下降的厉害,还要忍受着伤痛。而不留口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路刚猛的套路体力消耗的更快。
陈王廷瞅准机会卖了个破绽,被不留口一拳击飞。太极拳的精髓就是借力,故而被击中是真的,飞出去是假的。估计打久了,也打烦了,不留口打算一招结束战斗。
只见他腾空跃起,双手并拳,一招西天礼佛,砸向倒地的陈王廷。结果人没砸到,身子直直的撞向一把钢刀,他自己的刀。
陈王廷在缠斗中,早已瞄到那把刀,通过走位,在那个合适的位置,故意被不留口击中,飞身的落点也是刀旁。由于刀被雪覆盖,不留口的拳路越打,大脑越兴奋,就不够冷静,忽略了细节。
于是,不留口真的去西天拜佛。陈王廷也累得动不了。他艰难地爬向另一座帐篷,费力的进去后,拉上帐帘。
到底走镖的,营地留的物资很全,足足两个帐篷,里面吃的喝的都有,连伤药都备了一点。
陈王廷解开自己的衣服,里面的棉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重新处理了下伤口,上了金创药,用棉布包扎好。又生了火,寻到些吃食,陈王廷由于失血过多,体力耗尽,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了,硬撑着吃下点东西,喝了点热水,终于撑不住了,昏睡过去。
营帐外面,一夜风雪。
凌晨,陈王廷迷迷糊糊中,感到营帐外面有东西走动。一夜大雪后,天放晴了,阳光照在营帐上。突然,帐子上出现一个影子,同时陈王廷听见利刃划布的声音。
不好,是野狼。陈王廷一下子被惊醒了。帐子里的火堆已经熄灭,昨晚那把刀还插在不留口的尸体上。陈王廷手边只有一只烧水的小铁锅,他把铁锅拿在手里。刺啦刺啦,撕布的声响越来越密集,陈王廷突然大吼一声。帐外的野狼一惊,迅速跑开。
其实,狼是一种谨慎的动物,它在不清楚帐子里面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进入。过了一阵子,帐子上又出现了狼的影子,是两只。而这两只影子突然左右分开,中间出现了一只体型大上一倍的巨狼的身影。
完了,这是遇上群狼了。陈王廷有点绝望,不过他依然没有放弃,手紧紧握住了铁锅的短柄。那巨狼高高举起爪子,一下劈向帐布。只听撕拉一声,帐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只巨大的狼头探进来,又快速缩回去。
接着,一只狼钻进了帐子,龇着牙对着陈王廷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没等它摆好pos,陈王廷抡起铁锅,向狼的鼻子砸去。按陈王廷的经验,打狼头效果不好,俗话说,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但是,狼鼻子是它的罩门,那里神经末梢丰富,运气好可以一下子打晕。陈王廷运气没有那么好,这头狼一转头,铁锅只是带到它的头。
它呜的哀嚎一声,赶紧退了回去。小弟不行,老大上。那头巨狼猛地从外面窜进帐子,直扑陈王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