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6 刀下留人(1 / 1)

天光放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今天的太阳似乎比往日更红了点。清晨崖上的雾气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孙寡妇抱着老苟的尸体,看不出悲伤,毕竟才认识没几天,也就做了一夜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啊,老娘为了那一夜的欢愉,还要为你守孝千日的孝。更恼人的是,老娘这寡妇名头坐实了,要做到棺材里去了。

胶皮被人放了出来,老苟对这个狗儿子比自己亲儿子还好,怕打起来伤了这个狗崽子,一直把他锁在屋子里。胶皮来到老苟身边,用舌头舔着他的老脸,发出呜呜的声音。接着就卧在旁边,身子紧紧地贴着老苟的尸体,不时地还去蹭一下,希望主人能醒过来。

恢复变身的杨钢锋走过来,跪在老头面前,一个头磕下去就不抬起来了,只能看见他双肩不停抽动。陈汝信也不劝他,就陪他一起跪着。那头巨狼和它的狼群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杨钢锋的身后,如同一队卫士。

陈我诵走过来了,他说:青龙寨的山贼活着还有十几个,都带着伤。两个王府侍卫也被捉了。甲骨和黄宗羲被邢彪带人保护起来了,陈震海也还活着。这山崖上的村民都会搬到安阳城,陈王廷之前答应会妥善安置他们,保证他们不再受到王府的盘剥。

杨钢锋听完,抬起头来,又向老苟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几个村民过来,其中两个妇人搀起了孙寡妇,男人们抬起老苟的尸首进屋整理遗容。只有胶皮咬着老苟的衣角不放,这时那只巨狼缓缓走来,用鼻子在胶皮身上嗅了嗅,在它耳边呜呜了一阵,胶皮这才放开了嘴,跟着巨狼走向了狼群。

陈汝信看着这一幕,对杨钢锋道,既然人都走了,这山崖今后就留给这些狼吧。这里今后就叫“狼崖”。杨钢锋也表示,他要把老苟埋在这里,并在这里守孝三年。孙寡妇也表示会陪着儿子在这里守孝。胶皮仿佛听懂了什么,在那边也呜呜几声。杨钢锋说,胶皮比我孝顺,它打算在这里守一辈子。

随后,村民们为苟宗举行了一个简朴却也隆重的葬礼。落葬后,杨钢锋、胶皮和群狼长啸致哀。

第二天,有大队官兵来到山崖。小旗官认出来人是他们彰德卫的,带队的是给把总。把总夸奖了那队小旗士卒,承诺回去后大大的犒赏。那小旗官升官了,对于阵亡的士卒也会从优抚恤。接着,这队官兵出发去剿灭青龙寨的残余势力。当然,来的路上,他们已经把黑虎寨给扫平了。

崖上的村民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黄宗羲见到自己终于脱困,也开始着手让村民把甲骨搬下山,反正青龙寨之前已经把所有的甲骨都打包好了。

陈我诵则来到邢彪面前,说今后若没有其他打算,就加入陈氏镖局,总比在山上当山贼好点。虽然,邢彪也不太乐意,但是山寨也散了,也没处可去,于是也就答应了。陈我诵最关心的还是陈镇海的事,但得到的消息是,陈镇海虽然暂时没死,但也卷入了另一场风波。

那日陈王廷在变身的杨钢锋和群狼的帮助下脱困,接着一个人出山,之后倒也没有再碰上堵截他的。很顺利的走了两天出了山,又赶了一上午的路,快接近中午时才到安阳城。

进了城门,看见许多人都奔走相告,今儿要杀人就在集市口。陈王廷听了一惊,这么巧,我是赶上了。他顺人群去的方向,发足狂奔。

古代刑场一般都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什么菜市口、集市口,主要为了震慑民众。这个刑场上,彰德府知府陈基虞愁眉苦脸的坐在正位,左手坐着河南巡抚郭增光,右手安阳知县郭慎独也陪着,这场面也够大的。

刑台上,陈镇海插着牌子跪在一个木桩前,头发还是被整齐的扎成一个辫子,并不是披头散发的样子。快到午时三刻了,陈知府下令再一次验明正身。郭巡抚在旁暗暗催促,这陈基虞不知道在等什么,老是磨磨蹭蹭的,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他?那个陈王廷吗?说不定他还死在陈镇海前面呢。

实在拖不下去了,陈知府抽出令签刚要扔,只见人群中一个人,高喊刀下留人。陈知府赶紧收回令签。郭巡抚不干了,站起来呵斥,“此乃大明朝,尔等还以为在唐朝,一句刀下留人就可止刑?吾朝三审五复,刑部复审、大理寺复核、陛下的朱批俱全,何来纰漏。来人擅闯法场,来人拘之。”

一帮彰德府衙役看看陈知府,陈基虞举头望天,似乎在看集市口那棵百年大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于是,衙役们也朝着那片孤零零的树叶看。郭增光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手一挥,他带来的侍卫一哄而上,要抓陈王廷。陈王廷拉开架势应对,并对着郭巡抚大声道:“吾乃封皇命,侦办甲骨被劫案。案情未清,尔等胡乱抓人,串通一气,欺瞒皇帝,居心何在?”说罢,就要冲开侍卫的阻挡。

郭巡抚大喝:“尔敢劫法场!”边说边夺过陈知府手里的令签,往地上一丢,喊道:“速速行刑!”陈王廷心中大急,却被几个侍卫死死挡住。只见持刀的刽子手拔掉插在陈镇海后面的牌子,另一个人抓起陈镇海的发辫拉直。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又一声“圣旨到,刀下留人”。刽子手听到“圣旨”,吓得连忙住手。郭巡抚勃然大怒,道:“谁敢矫旨!”

围观的人群左右分开,让开一条通道,一队衙役打着“回避”、“河南巡抚”的牌子出现了。河南巡抚?郭增光看傻了,我才是河南巡抚,连这个都有人冒充,还当着我的面。

那一队仪仗陆续走过,摆开。一个太监后面跟着一个官员最后出现。太监拿出一纸诏书,道:“河南巡抚郭增光接旨。”郭增光见这架势不似作伪,慌忙起身上前下跪。太监随后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河南巡抚郭增光献附魏逆,为其建生祠于开封,着免去郭增光河南巡抚之职,另行发落。丘兆麟以兵部侍郎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出任河南巡抚。钦此。

郭增光听罢,颓然跌坐在地上,好一会才磕头道,臣郭增光领旨,谢主隆恩。新任河南巡抚丘兆麟上前,和气的对郭增光道:“郭兄,既然接旨,就随我回开封,办理交接吧。”说完,也不管郭增光,转身对着陈基虞。陈基虞连忙上前参见。丘巡抚对他道:“陈知府,此案依旧归你管,该行刑就行刑,若有疑问可上报河南巡按处理。本抚不干涉尔等职权之案。”说罢,看了一眼一旁的陈王廷,转身就走了。郭增光也只能灰溜溜的跟着一起走了。

陈王廷一时摸不到头脑,要说这新巡抚是天启皇帝派来的,看他对自己一副冷淡的样子也不像。要说不是,在这节骨眼上,那么及时的出现,救了陈镇海?正当他疑惑的时候,那个传旨太监走到他身边,悄声道:“陈千户,天启陛下有密旨。”

陈王廷听了一愣,自己不是百户么。那太监拿出一封信交给陈王廷,另外还给了他一块腰牌,上书:“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陈王廷。”“我升官了。”陈王廷心道,说着对着太监手里的密旨行了礼,接过密旨,拆开阅读。

信上大致意思是,金天启也没预计到这个甲骨被劫案会这么复杂,本来也就是让陈王廷先来探听一下,所以没有赋予他更大的权限。而现在金天启感受到了反对文字改革的势力之庞大,但他又不能和天下读书人撕破脸皮,只能委屈陈王廷一下。接着,对于陈镇海的事,崇祯皇帝也知道自己疏忽了,但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的,故而只能通过其他办法弥补。郭增光本来就打算免职的,现在只不过提前了几天而已。新巡抚对于文字改革也是反对的,现在只能让他不掺和。接下来,金天启让陈王廷密切注意赵王府的动向,在这件事上赵王府成了关键势力。金天启还写了一封密旨给彰德府陈知府,让他配合陈王廷的行动。

陈王廷读完密旨,询问了一下那个传旨太监,那个太监示意陈知府过来,把另一封信交给了他。办完差,太监就要走了,陈王廷连忙塞了十两银子过去。那太监熟练的收了银子,微笑的走了。

太监离开后,陈知府告诉陈王廷,他现在把这里的烂摊子收拾一下,回头让陈王廷去府衙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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