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炀坐在铺着羊毛垫子的木椅上，有些局促不安地扭动身体。
他不是没有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只是，从回到茂林城以来，他都没有找到一个让他坐下的地方。
他第一个去找的人，是当年父亲带他去拜访过的一位负责卖粮食的商铺老板。
“砰砰砰……”
中年男子肥胖的身躯从门后露出，扫了他一眼，满脸客气地将他迎接进屋子。
“究竟……”他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章少爷，你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中年男子指了指屋子角落面露不愉之色的女人，“你看看，内子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
“看在咱们曾经的关系上，我奉劝你一句，赶紧离开茂林，千万别停留，至于你想问的事情，其实我真不太了解，那天我去了附近的村子里进货，回来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所以我建议你再去找别人问问。”
“哇！”
章炀刚想说话，女人抱着的孩子就突然大哭起来，他想再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开口的想法。
他无奈地转身，离开了屋子。
这期间，中年男人甚至没有请他坐下。
其后他又找了过去曾经依附于章家的一位帮派首领，结果还没进院子，就被对方派人赶了出来，连面都没见到。
再往后几人，也同样是如此……甚至于他想回到自己家里再看看时，居然被巡逻的城卫给挡了下来。
理由是那里作为命案现场，已经被封锁，不论什么人都不能入内。
章炀愤怒地想要出手，但对方之中，也有战斗力不弱于他的城卫队长。
于是，一中午数个小时的奔波，他连一点可靠的消息都没打听到，甚至连曾经的家也回不去，徒劳无获。
“这就是人心吗？”
这短短的几小时里，章炀忽然明白了过去完全只是似懂非懂的几个道理。
所谓人走茶凉，人心隔肚皮……不外如是。
无奈之下，想起莫云曾经的话，他便只好求助于莫云，期望对方能帮助他查明真相……
只不过，自己手里，并无多少金票，也没有能打动莫云的宝物……他真的会愿意帮助自己吗？
经历过人情冷暖，章炀心里其实已经不抱多少希望，只是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家人的脸孔，就一张张浮现于眼前。
不管如何，莫府至少没有立刻将自己赶出去，而是客客气气地请他至大堂入座。
这已经比之前的所有人都要强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章炀抬起头，发现一位身穿白色锦绣织成的白色短袍的年轻公子悠然而来，正是莫云。
他急忙站起来，拱手道：
“莫兄，好久不见。”
“唔，也没多久吧。”莫云随意地坐在他旁边，很快侍者就端上了两倍热气滚滚的雪山冰苦茶。
章炀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水很苦，但咽下之后，腹中却升起一股暖意，咽喉也感到微微发甜。
“好茶！”章炀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对茶叶我也不太懂。”莫云笑着说了一句，随即问：“不知章兄是否查到了什么线索？”
章炀心中一动，立刻放下了茶杯，知道前面的铺垫和寒暄已经结束，这就要进入正题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瞒莫兄，我什么也没查到。过去种种，人走茶凉……大多数人避我如避蛇蝎。”
“是吗？”莫云的眉毛翘了翘，也点了点头，“人心如此，这也正常。”
“敢问莫兄，是否愿意助我查明真相？”章炀鼓了股勇气，从椅子上站起身，郑重问道。
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想到这次的敌人之诡异和可怕，想到一路以来的被拒绝和阻碍，他已经猜到了莫云的答复。
没成想，对面悠悠传来莫云的声音。
“当然没问题。”
如同石破天惊一般，章炀的耳朵旁边想起了嗡嗡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莫云，却发现对方眼中并无玩笑之意，反而非常认真。
“莫兄此话当真？”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莫云平静道，“这也是我回来的目的之一。”
“这，这……”
章炀嘴唇微微颤抖，舌头卷了卷，才缓缓叹出一口气，“小弟至此，方知莫兄乃真有情有义之人。”
他坚定地看向莫云，“从此往后，莫兄就如同我的亲兄弟一般，但凡任何事，只要你开口，小弟万死不辞！”
莫云嘴角一勾，“倒也不必如此言重。”
他心里反倒也同样苦笑了起来。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愿意插手这样一摊浑水。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规定，他早就跟着莫府所有人一起离开这里了……
他随即神色一肃，问道：
“不知章兄心中，是否有可能知晓情况的人选？我们一起去，再次询问一番，或许能有所收获。”
章炀脸色微动，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应当有三人，或许知晓相关情况。一是曾经为我家卖出粮食的米铺老板，唐建弼；二是过去依附于我家的马成天，他是城里青龙帮的帮主；三是守卫在我家附近的城卫队长，关磊。”
“此三人对我的态度模糊不清，颇有种隐藏掩饰什么的感觉……”章炀继续分析道。
“是吗？”
莫云记住了这三人的名字。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凶手作案时没有让任何人知晓，也必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只要找对了方向，或许就可以抓住那一丝痕迹，从而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不过，你的出现，对于凶手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值得引起注意的事情。”莫云沉思道，“说不好，凶手此刻已经盯上了你，随时都有可能对你下黑手。”
“这……”章炀脸色一白，“小弟还未想到这一层。”
“我们必须基于最坏的情况来做打算。”莫云思考了一会儿说，“假如凶手已经知晓你的归来，那么他肯定会找机会再次对你下手。因此我们查探消息时，必须万万小心，不能让凶手抓住机会。”
“你我二人联手，或许能让凶手有所顾忌也未可知。”莫云推理道，“只要凶手没能立刻杀掉我们，就会引来城卫府的注意，那时就能反过来，直接追查凶手的踪迹。”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莫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