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三三两两失去意志的普通人在游荡。
他们的双目惨白，看不到瞳仁，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随着看不见的细线来回摆动，四肢以极不协调的形式律动，看上去诡异至极。
忽然一道刀光闪过，几名靠近的“木偶”被斩飞出去。
莫云转身，用刀刃将捆住莫鲁山的绳索解开，用真气帮助他恢复了行动力。
“公子，你走吧。”
莫鲁山忽然开口道。
“什么？”莫云愣了下，“我们还有时间！”
“你带着我跑不远。”
莫鲁山坚定道，“只有你活下来，我们才死得有价值，你明白吗？”
“我既然出来了，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莫云平静道，“要走一起走。”
“好。”
莫鲁山咬咬牙，看着眼前平静温和的莫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撑起虚弱的手臂，和莫云向着长街尽头跑去。
其余的莫家人，莫云帮助他们解开了绳索，让他们分散逃命。
他已经计划好了，只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掉外面的青面和牛头，并且能克制住温书玲的精神控制，那一切就还有机会！
他可以借助这个时间差，躲去下一个地方！
他搀扶着莫鲁山，两人飞速离开这条街道。
温书玲在刚才他杀掉青面之后就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莫云一边跑，一边确认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忍不住松了口气。
忽然间，他感觉搀扶着的莫鲁山身体一沉，猛地往下坠。
“嘶……”
莫云身上的伤口微微疼痛，他脚步一停，看向莫鲁山：
“你怎么了？”
他的视线忽然凝固。
一把长剑，不知何时已经从莫鲁山的背后穿胸而过，鲜血顺着剑尖缓缓渗出。
莫鲁山想要张口说话，但一张嘴全是带着气泡的血沫，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走……”
莫云感觉自己的心猛然下坠，仿佛跌入了黑暗的深渊。
他怔怔地后退几步，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他身后已经站了两名女子。
两女身材窈窕，容貌俏丽，但一人眼眸如同深潭般寒冷幽深，另一人脸上化着浓浓的红妆，双颊发红，眼睛两侧还有剑刃形状的泪型装饰。
这两人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精彩，真是精彩。”
江训清嘴角勾勒出一个冷漠的微笑，“莫公子对自己人真好，宁可失去逃生的机会，也绝不丢弃朋友亲人。”
一旁的温书玲面无表情，仿佛一件冰冷而无生命的物件。
“你什么时候来的？”
莫云松开扶着莫鲁山身体的手，任由他的尸体倒在地上，然后转头，平静地看向她。
“你似乎变了。”
江训清若有所思地看向莫云的眼睛，她在里面看不到愤怒，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恐惧，只有平静。
令人心惊的平静。
“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我明白了我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莫云说。
“在你杀死青面时，我就来了。”江训清笑笑，“能欣赏这一出精彩的戏剧，妾身很高兴。”
“是吗？”
莫云一言不发，忽然抬手，猛地向江训清挥出一刀。
刀光凛冽，如同太阳般炙热。
江训清伸出一双洁白的手，两根手指轻轻并拢。
滋啦。
手指与刀光相撞，竟然发生了金铁交鸣声，在莫云略显惊讶的目光中，江训清竟然用两根手指硬生生将刀光夹在中间。
“没用的，你……”
江训清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的莫云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呵呵，这人真有趣。”她噗嗤一笑。
几秒后，街道另一头猛地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从看不见的另一边飞了出来，撞在左边的墙壁上。
轰！
墙壁都被那道身影撞出了几道裂缝。
莫云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感觉四肢都像断裂了般剧烈疼痛，整个人仿佛都被刚才那突然的一击打散了，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最可怕的是，他根本没看清是谁出手，如何出手，自己就已经被打飞了！
是他！
一定是他！
莫云心里震动，在如今的茂林城内，能有如此实力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那位幕后黑手！
那位重伤城主的幽灵教强者！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名身穿普通黑布长衫的男人从拐角处缓缓走出。
他虽然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是裹挟着风和雪，随着他一步步走来，周围的空间仿佛都在扭曲，整个人宛如发着光的扭曲妖魔，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气势。
令莫云惊讶的是，男人的年纪要比他想象得年轻很多，绝对算不上中年，大约只有二十多岁，最多也不超过三十岁。
一张普通的脸上，满是狰狞的伤疤，但双目环视之间，却散发出一股赫赫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男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江训清，问道：
“你之前说的，就是他？”
“是的。”
江训清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走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靠着墙壁无力动弹的莫云，微笑道。
“确实很不错，心性可以，天赋也还行。”
男人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在他这个年纪时，还什么都不懂，孱弱，天真，远不如他。”
“可惜……”
男人忽然叹了口气，“决定最后成就的，往往并不是天赋和心性，而是命运啊。”
莫云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了对方手中，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干脆也不再有所动作，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人交谈。
“仪式已经布置完全，重要的三个节点已经全部落入我们手中，只要开启阵法，血祭仪式就可以开启。”
江训清目光闪动，看向男人。
“那还等什么？”男人平静道。
“他怎么处置？”江训清指了指莫云。
“他？和我一样，被命运裹挟着，被逼只能不断向前的可怜之人。”
莫云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了，方才男人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个微妙的笑容。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衣领。
嗡！
莫云只感觉脑袋一晕，整个人便被这只大手提了起来，腾空而起，像是飞在半空中一样，耳边只有呼呼风声。
因为速度过快，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空中，又像是在不断下坠。
耳边只听见剧烈的簌簌风声，眼前混乱一片，到处都闪动着，什么也看不清。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后，莫云看到眼前的大手忽然收回，他整个人便像是皮球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靠在一处围墙边上。
这里已经不是外城的长街，而是一片陌生院落之中。
方才见过的男人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而旁边江训清正微笑地看过来，似乎在用目光问他刚才的感觉如何。
莫云看向男人身前的院子中央地面，忍不住瞳孔收缩。
地面上一片鲜红，诡异的纹路化作了扭曲的符号，各种细密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缠绕成了一个诡异的血红色线球，仿佛能从中看到另一个世界。
以这个血红色的球体图案为中心，三道粗壮的树干般的纹路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向着三个方向蔓延。
这是……
章家，莫家，还有城卫府？
莫云心中闪过一道明悟，立刻明白了什么。
原来，江训清最先挑中他们莫家的原因，并不单单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完成仪式。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看到过的茂林城地图，地图中央，这三个地方，似乎真的刚好构成一个三角形图案。
这是一个足以覆盖整座茂林城的大阵！
他之前在章家遇到的，仅仅只是这座巨型阵法的一小部分！
莫云心中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感。
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相公，随时可以开始了。”江训清温和道。
面对这个男人，江训清的语气轻柔的就像一个小姑娘。
“你想过未来吗？”男人没有动手，忽然问。
“当然想过。”
江训清立刻道，“等相公借助仪式晋升为自在境，我们就立刻远走高飞，离开风雪郡，离这个幽灵教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到时候，天高地远，再也没有人能追上我们！”
“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就完全自由了！”
江训清眼中闪过一道兴奋之色，激动道。
辛苦多年，努力了这么久，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几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在所有教徒里，我们好像是唯一成功的，我听说很多城池里的教徒都失败了，只有我们做到了！”
男人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江训清一眼，指了指莫云，平静道：
“其实你之前早就可以杀掉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我……”
江训清睁大眼睛，一脸震惊，“你，你知道了……”
莫云也忍不住心里一抖，竖起耳朵。
“当时他突然闯进仪式中，我自然也能感受到。”
男人平静地看向她。
“我，我不是有意欺瞒你……我只是……”
江训清竟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太善良了，你想用他掌握的那一式特别的刀法，帮温书玲解除我的限制，让她离开，对不对？”
男人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莫云这才注意到，在院子角落，温书玲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江训清低下头，“是的。”
“但我真的很同情那孩子，她和年轻时的我一模一样！”江训清猛地抬起头，低声道：“所以，你能不能……”
“你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仪式都失败了吗？”
男人忽然转移了话题。
“什么？”
江训清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个仪式根本不能让人晋升自在境。”
男人微笑道。
“什，什么？”
江训清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