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炎与那颗眼睛对视。
眼睛向后移，露出女人的整张脸。黑白的视界里她的脸有种二维般的失真感，像一张被打印出来放大的恐怖画报。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几乎都要爆出来了，额角、鼻尖都是汗，嘴巴咧得极大，连后槽牙都露出来。
她在说话，她在用力地说话，就像对一个听障人士说话，要方便别人辨认口型一样。
她说：
“快”
“开”
“门”
“啊”
龙子炎身体微微后仰避开那女人慑人的目光，心里砰砰直跳。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快开门啊！是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回来啦！快开门啊快开门啊快开门啊！！！”
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叫声，她的捶打让整个门都开始狂震不已！
龙子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这细微的声音都会隔着厚厚的门、在这巨大的噪音中被对方给捕捉到一般。
他能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得不扶着椅背支撑自己不摔倒或者掉下去。
不知道那女人拍了多久的门，漫长的呼叫与拍打过后，她似乎累了，她收回手来，不再作声。
然后，她对着猫眼笑了笑。
就像知道那后面有个孩子在看着自己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声音业已在长久的吼叫中嘶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次她没有出声，她只是用口型在说。
“妈妈还会回来的。”
几乎令人窒息的稀薄空气中，龙子炎重新感觉到自己冰冷的四肢与急促的心跳。
刚刚那漫长的时间，就像一只手攫住他的心脏，捂住他的口鼻，他切实地体会到连呼吸与心跳都受到抑制的恐惧。
并不知道其他天选者是怎么回事，但这一次龙子炎切实地感受到手软腿软。他扶着椅背，指甲都差点被折断了，也只是好险没让自己直接栽下去。
直播画面中，小男孩表情十分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用力抚了好久才似乎平复下急促的呼吸。接着他蹲下来，坐到脚下踩着的椅子上，双腿又放到椅子下，就这样一下一下小心地离开了餐椅。
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惊魂未定与虚弱。
“那女的好吓人，我隔着屏幕都觉得她唾沫星子要喷我脸上了。”
“这玩意是妈妈？我从今天开始改姓司马了”
“其实小龙算不错的了，隔壁吕宋国的天选者直接被吓尿了，还一屁股坐上去，现在在洗裤子。”
弹幕议论纷纷，倒也没有对龙子炎提出多大苛责。毕竟这次镜头的角度是从猫眼中推出的，他们自己也觉得那张填满屏幕的黑白大脸很恐怖。
可龙芯参谋团则是感觉到了不对。
“虽然没有仪器测出来，但他刚刚的心率明显过高了，已经远超正常值范围。甚至到了惊恐发作的程度。每个天选者去看猫眼时都是如此，程度有一些小波动，但不会太大。”
“其他天选者的数据目前没有证明，但这对龙子炎本人而言是反常的。目前来说他在规则怪谈中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集中在动物园的前半部分，后来基本没有出现过这种程度的惊恐。”
“幸好他现在看起来自己缓过来了，这个副本里可没有阿普唑仑。”
“这似乎向我们证明了一件事，先前从动物园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那条隐藏规则，依然是生效的。”
“我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希望不是。入夜后看下情况吧。这条信息暂且共享给‘那边’，联盟国的话，看下参谋长安排。”
“‘那边’现在的进度怎么样？”
“和小龙情况差不多，程度轻一些。”
“明白，继续对两边都保持关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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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子炎看了下墙上挂着的钟。
他进入这个副本的时间……是早上七点，现在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那个女人敲门敲了快十分钟，也算是非常有恒心的了。上一次敲门的时候大概是七点半？当时他在煮粥，她敲门的时间比这个短一些。换成正常人用这种力度和频率这么敲门，怕不是手都肿了。
他将手心的冷汗在裤子上擦干，缓了一小会儿，想去洗手间洗个手，却看到了放在洗手间里的餐椅。
是了，先前在检查这个房间的来着。
他打开水龙头洗手，又用手洗了两把脸，十分小心不让水触碰到双臂上那些伤口。等洗完手后，他注意到盆中的积水下去得非常缓慢，几乎要堵住了。
他皱起眉头看了那盆一小会儿，出去拿了个长柄勺子，倒过来放在洗手盆的下水口一顿狂捅。他的手还小，手指也短，弄起来费力极了。可他不想伸手去掏。
是龙国人都知道，不要随便用手去碰什么可能不干净的东西，不然回家必被骂。而且如果割破了皮肤，还会被骂骂咧咧提着耳朵去打破伤风针。
于是他只能这样吃力地掏了半天，掏出来的是一把夹杂着脏物的浅色毛发，都是仅有几公分长的细小茸毛。
“光从这个画质来看，不能确定不是猫毛。”
“怎么回事，这个身体不会对毛发过敏吧，小龙看起来好痛苦。”
画面中，小小的男孩用干净的那只手捂着口鼻，一脸扭曲地将那把毛发给丢进了垃圾桶里。
丢掉这堆东西后，他赶紧回到水龙头下面狠狠洗手，洗了好几次，几乎将皮都搓了一层下来。
“好像我的洁癖舍友。”
“有一说一，同住室友不清理头发这些东西的话真的让人头疼。”
“这是猫毛吧，我家猫特别掉毛，每次黑衣服都粘成花衣服。”
顿时一堆猫奴跟着讨论起来。
而龙子炎洗完手，却是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他直接擦了擦手，关上卧室的门回到床上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无论是六岁的他还是十六岁的他，此举都是颇不寻常。众所周知，五六岁的小孩儿那真是狗都嫌的年纪，恃着电池还有九成新，能从早上七点闹腾到凌晨一点不带停歇，万万不至于这会儿就困了。
龙子炎本人的意志强度那就更不用说。挺过高温天气，选进动物园，连挑三关规则，怒刀变异前辈，传送前还敢回头与怪物深情对视的存在。
可这样的他，此刻洗完手后却是不顾一切直接睡了，也没有留给直播间什么话。
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龙子炎自己不说，又没人能很确定。
不过，他们很快就从别的天选者身上发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