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再看看雪啊。”
这是谢媛留给程逸的最后一句话,却也给让他一直不能理解的话。
他自小就和谢媛生活在一起,虽说后面因为谢素的命令,分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他对于谢媛的了解还是有的。
那就是谢媛不喜欢雪。
为什么会有这个解释呢?
以往每当下雪的季节,谢媛的整个人就想生了大病一般,苍白无力的样子。
而她房间的窗户,也总是以她身体不好,吹不了风的缘由,常年紧闭着。
药味和那道紧闭的窗户,就是程逸对于冬天的最深刻的印象。
而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看见母亲永远的站在远处的窗户旁,静静地看着谢媛窗户的方向。
脸上的表情,他那时说不清楚。
直到后面长大了些,他才弄懂那是什么表情。
是冷漠与嘲讽,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不懂。
“我从小就知道,她和谢素的关系一直不好,说的难听的,就是她一直被谢素控制着。”程逸靠着墙,思绪似乎陷入了深重的记忆里,“谢素从来没有管过我,自我有记忆起,就是她带着我,那是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直到……”
直到什么呢?
直到他稍大一些,开始学会了一些字眼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母亲这两个字。
他只能理解个大概的意思,或许是出于本能,便毫无顾忌的对着谢媛喊了一声:“母亲。”
只记得当时的谢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片刻后,眼泪便突然的落下了来。
程逸看的莫名,正要出声,就看见原本还在哭泣的谢媛,突然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乖,不要叫着这个字,不可以……对着我叫。”
“为什么不许他喊?”这时另一道女声突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谢素猛地转过身,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谢素,还有她后面的谢行履。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却半天的说不出话。
程逸是个孩子,自然关注不到大人时间的暗潮涌动,只是在一眼看见了谢行履后,便带上了笑,张着手朝着谢行履的方向跑过去,然后紧紧抱着他的腿,除了刚刚的那句,说话又变成了咿咿呀呀的状态。
看的出来,他很亲近谢行履。
懒得听身边的小孩的咿咿呀呀呀,谢素微微侧目对着谢行履使了个眼神,意思就是,让他把这个奶孩子抱下去。
谢行履自然不会违背谢素的命令,弯腰抱起程逸,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全程忽略了,谢媛看着小程逸时,那满眼的担忧与不舍。
看的谢素眼底嘲讽明显。
“你这是什么表情,那是我的儿子,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他?”
谢媛没有说话。
事实到底如何,其实她们两人的心里都很清楚。
谢素看着她不说话,脸上虚假的笑也不再挂着,眼里泛起冷意,走到谢媛面前出声道:“听见他刚刚叫你什么了吗?母亲,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谢媛脸色渐渐苍白,有些无力的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谢素却不听她的解释,当初让谢媛照顾着程逸,只是单纯的她不想麻烦,也不想找外人照顾,从而暴露了程逸的真实身份而已。
而且谢媛是他的亲生母亲,用起来不比外面的人更要安心吗?
可是这么看着谢媛在自己的眼前晃着,渐渐的,她就觉得哪哪都碍眼起来。
直到听见程逸童言无忌的这声称呼算是彻底爆发了出来。
她一把捏住了谢媛的下巴,看着眼前人的这副可怜无助的样子,心里就不禁泛起冷笑,“你说当年你母亲,是不是也凭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才爬上了谢誉的床,才生下了你,我的好妹妹?”
这些羞辱的话,谢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从小明里暗里,这样的话,她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只是到底还是觉得羞愧,她努力的控制住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却怎么也止不住,只得苍白无力的说道:“对不起。”
谢素厌恶她的眼泪,从来不允许这人在自己面前流泪。
一把甩开她,有些厌嫌的擦了擦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媛说道:“今后我的儿子就不用你照顾了,现在立刻,从这里搬出去。”
谢媛蓦然抬头,有些慌乱的说着:“不行的,小逸还小……”
“你想说他离不开你吗?”谢素说着,眼底有些嘲笑,一把拉过哭泣的谢媛,来到窗前,就看见了在下面的草坪上,和谢行履玩的正欢的程逸。
“他的世界,并不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谢素淡淡得说着,语气里满是不容拒绝的态度,“就算他后面哭闹不止,那也只是一时的,我总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这辈子,你也只能是他的小姨,明白吗?”
谢媛静静地看着下面笑的灿烂的程逸,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到现在她甚至还忘不了阵阵胎动的感觉。
可是如今,她就连靠近他半分,都这样的不易。
谢素不想再多说下去,看着谢媛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薄唇微张,冷艳的指甲划过谢媛的脸侧,淡淡说道:“希望你永远记住,他这辈子都是我的儿子,是程家的继承人,谢媛,这是你欠我的,不是吗?”
……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一直到后面谢素因为生意忙起来,我也能自理生活之后,她被允许时不时的来见我,但也总不能多待。”
一些之前不能理解的事情,结合着刚才所得的真相,一切都了最好的解释。
苏瑾听的沉默,她看着敛眉的程逸,一时间只觉得心绪复杂。
这个人究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承担了多少,光是听着,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这一生,没有伴侣,没有朋友,就连唯一的姐姐,也是那样的恨着她。”程逸眼眸深远,看着苏瑾,“我总在想,或许死亡,才是对她最好的解脱吧。”
苏瑾没有说话,谢媛已经死了,她无法替她去说那些想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听着程逸的倾诉。
“至于知道那些事情,说来可笑。”程逸低语着,“或许是她死了,让谢素从来没有那样高兴过,竟然在那病房里,对着死人滔滔不绝的说起了那些陈年旧事。”
“而她不知道的是,我那时也正好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