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站在程宅门口,看着森冷的大门,眼底含霜。
满天的飞雪,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李海撑着伞走到他身边,抬手挡住。
“许久没来了,还是老样子。”程逸冷声说道,“阴阴沉沉,半死不活的样子。”
说完,他便一脚踏进雪里,抬步走了进去。
大门缓缓打开,唯一还留着的门卫已经年迈,看着来人,一时有些激动,但又随之沉默。
这栋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走进来的男人,半数的光阴,在这里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他依稀记得,那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这个一直乖顺的孩子,好像为了见什么人,在某个雨夜不顾夫人的命令跑了出去。
直到半夜才又被夫人派出去的人给抓了回来。
那孩子被保镖推搡在地上,倒在溅湿地上,所有的佣人都不敢说话,不敢出声。
而他就站在门边同样的位置,看着那个倒在地上身份尊贵的少爷,和所有人一样,都选择沉默着。
“小逸,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夫人站在一旁的台阶上,打着黑伞,看着地上的程逸少爷,声音冷冷的说着。
而当时的少爷,缓慢的从地上爬起,身上单薄的衬衫,已经被雨淋透,贴紧了身体,显露出清瘦的身形。
“母亲……求你了,她走了,我要去找她……”少爷跪在雨里,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台阶上夫人的裤脚,“她生气了……不要我了……不行的,这不行的…”
他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听着母子的对话,隐约只知道他们是因为一个人而起了争执,至于那个她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她不要你,所以你就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连程家的脸面都不要了。”夫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严厉。
似乎面对这个儿子,她确确实实的除了严厉之外,见不到一丝温情。
“求您了…我求您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母亲去世了…朋友也受伤了…我现在必须去她的身边…”
少爷跪在地上,不停的抓着夫人的裤脚哀求着,句句都离不开话语里的那个人。
是啊,少爷这个人,似乎生来就个这诺大的宅子里的人不同一般。
想一颗始终向着光的星星,不论如何阴云密布,他却始终都是那般发光的样子。
“母亲去世了……她居然和你说了这个…”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开始怪异起来,“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后悔认识了你呢?”
少爷跪在雨中,有些仓皇的抬眼,平时满是光翼的眼睛,此刻全是绝望与破碎,“所有……真的是您……”
“是我。”夫人淡声应道,似乎在说着一件极其简单轻松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少爷在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开始发疯的吼叫起来,“她对我有多重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夫人见到他发狂,轻轻一个眼神扫过去,周围的几个保镖就依着命令上前,齐齐按住少爷。
雨很大,地面很湿,少爷像个最卑微的人一般,被脸贴着地的按在雨里。
他的眼睛却已经不像从前一般温和清润,和那夜暗沉的夜色一般,压抑而又阴沉,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低声吼叫着。
夫人像是完全不惧怕她的这个儿子,提着裤脚,一步步的走到少爷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少爷,声音还是严苛至极,“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有来路的野种罢了。”
说完这句,她似乎还不过瘾,又继续出声:“你是程家唯一的希望,你的婚姻从来就不在你的手上,你的父亲伯伯都没有逃过的事情,到了你这,也不可能有丝毫的改变。”
夫人冷冷的说着,“更何况现在,你和她之间还隔出来的这么多新仇旧恨,除非哪天我死了,你才有机会。”
少爷被强压在地上,喉咙里是一声声的低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程家唯一的继承人,她唯一的儿子。
这副狼狈不堪的在众人面前,哪里有半点应有的尊贵可言。
夫人神情依旧冷漠,若不是从小这孩子就在她身边长大,怕是真的还以为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了。
“程家的男人,从不感情用事,到了你也不例外。”
夫人转过身,不再看少爷,“把他给我拖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谁也不许给他一口水,一粒饭吃。”
随着夫人走远,几个保镖强拖着地上的少爷走进了大门。
少爷被压制着手,身形狼狈的从他的面前拖过,暗夜里,那双死寂的眸子,淡淡的扫过他,带着毁灭后的绝望,也成了他每每深夜时,总会不寒而栗的噩梦。
如今已经彻底露出獠牙的少爷,在阔别了许久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这里,隐隐中,他只感觉某种命运的齿轮似乎随着他走进这里开始,又转动了起来。
…
“谢行履这段时间有没有来过这?”程逸边走着,淡淡出声。
李海拿出手机,看着上面发来的资料,微微蹙眉。
只是还未等他出声,就听见程逸突然又出声说道:“好了,不用查了。”
李海抬起眼,朝远处看去,明白了程逸说不用查了的原因。
因为此刻,远处,谢行履正站在花园里,弯着腰,修整着里面的花草。
这副画面他们都很熟悉,在过去的时候,这个口不能言的男人,除了待在谢素身边之外,这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可以说是他唯一待的最久的地方。
“你就留在这,我自己去见他。”程逸拿过李海手里的伞,朝着前面走去。
谢行履弯着腰,背脊还是笔挺着的,若不是他两鬓的浅白,远远看去,还真看不出他的年纪。
程逸走到他附近,谢行履耳力极好自然一早就听见他的声音。
但是他没有停下来,依旧专心的打理着手下的花花草草。
“这好像是程家,不是谢家吧。”程逸站立了半晌出声,“谢素不在这,你好像没有资格这般随意的出入这里,谢总。”
谢行履闻言也停下了动作,他站起身来,看着程逸的眼神里有着难得的沉闷,也是极其难得的用着手语慢慢回复了一个:“我没有资格……那么你就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