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必屋内,一走出去,楚云深的脸色就白的异常。
感觉到苏瑾看过来的担忧的眼神,他很快的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将身上厚重的衣服收紧了些许,转过头像是宽慰的说道:“这里的天气,是要比我那里冷上许多。”
苏瑾自然知道这人不舒服,但一想到这个刚刚明亮的眼神,就压下了要转身回家的冲动,快速的打开车门,对着楚云深说道:“上车吧。”
两人坐上车,苏瑾发动车子,随即朝着苏碧云墓地的方向开去。
而此时,先行一步的苏少云已经将车子停在了墓园的门口。
他望着眼前已经被白雪压住,但是依旧长青不倒的树木,有些沉重的呼出了一口白气,随即拿起车里的长扫帚,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常年驻守墓园的人,是个白发老头,他也在弯着腰,不急不缓的扫着各块墓碑前的积雪,听见来人的声音,他抬头就看见了走来的苏少云。
“苏先生今天比起平常来的晚了些。”老头显然对于苏少云这样的装扮,并不陌生,相反还挺熟络的寒暄着。
苏少云看着老头,也并没有往日里对于常人的疏离淡漠,语气颇为礼貌的回应着,“今天雪大了一点,路上开车有些不便。”
老头慈眉善目,他的视线落在苏少云手里拿着的扫帚上,又出声,“这扫帚倒是有些旧了,我给你备一把新的在这吧,来来回回的带着,多不方便啊。”
苏少云闻言垂眸,看着手里的长扫帚,倒不是显得很在意,“多谢好意,我这虽旧了一点,但到底用着顺手,不好扫,我多花一些时间也是一样的。”
寒暄过后,苏少云也继续的往前走着。
老头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像是感叹,又像是惋惜般的叹息一声。
这人每到这个时间里,就提着一把长扫帚来到他姐姐的碑前扫雪。
初时见到这人时,也同样是在这种下着雪的季节,苏少云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大衣,静静地站在那个叫苏碧云的墓碑前,雪将他的头发,肩膀都纷纷盖住。
大冷天的也不知道打把伞。
老头心热,找了把伞走过去递给他。
这人脸已经冻的发青了,面无表情的接过伞,什么声音都没有。
老头也不介意,转过身正要走时,却又突然听见了这人的声音,“你在这守了这么久,真的有见过鬼吗?”
这是什么话?
老头有些无奈的转过身,看着这人的年岁,也不是什么年轻的人啊,怎么问出的话,这么莫名。
“鬼这一物,从来不真正存于世上,而是存在心里,你相信它有,那就有,反之亦然。”
老头说完这句,男人便没有再出声。
而老头也转身走远。
本以为只是匆匆的一面之缘,谁知道第二天,这人就拿着一把长扫帚,又重新来到了这。
那时老太还有些不安的问过这人,是不是觉得他扫的不干净,还是有别的原因。
男人没有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沉默,听着老头的话,停下了动作,目光看着那个叫苏碧云的女人的墓碑,眸光深远,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昨天说的话,令我感慨良多,将旧人存于心间,那么她便一直活着。”
他弯着腰,开始扫着,动作虔诚而谨慎,“我弄丢了一个人,若是真的有鬼,怕是我往日对那孩子的严苛和忽略,都落入了这人的眼里,我有罪,我知道。”
“这扫的不是她的坟前雪,而是我的心头雪。”
老头活了大半个辈子,也从在任何一个人眼里,见过这般沧桑老态的神情,虽然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样的故事,但从他的眉宇间,还是能看出,这也是一个满是伤悲的苦命人。
没想到这么一扫,就扫了这么六七的寒冬。
世间雪,遇暖则融,不知道这人的心头雪,要用什么来驱散。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心结,多半也只能由那个被他弄丢的故人来解了。
只是这人海茫茫,找一个不知道生死的人,又何其困难。
老头叹气一声,摇了摇头,只得继续扫着他的雪。
世间事,自有定数,谁也无法干涉。
这结或许一辈子都解不开,也有可能下一秒就解开了。
谁也说不定,这具体的命数。
······
苏瑾开着车,看着前面渐渐已经接近的目的地。
扫了一眼旁边轻咳的楚云深,有些担心的出声,“待会儿到了,还要步行一段路,你走的动吗?我说了,万事不要勉强。”
楚云深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但他温和的性子底下也带着几分执拗,出声说道:“我没事,也没有勉强,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还在掌控范围内。”
苏瑾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墓园大门,门口也同样停着一辆车子。
“这种季节,还有人来吗?”苏瑾有些诧异的出声。
“亲人在这,自然是不惧严寒,想什么时候来都好。”楚云深出声说道,“说不定,也有人是在这个季节去世的呢?”
说彭泽刚要转过头去看苏瑾,就被迎面而来的毛毯盖住。
“下车了。”苏瑾虽然把楚云深裹的很严实,但一打开车门的时候,他还是被冻的直咳嗽。
这一声声的咳嗽,听的苏瑾面色愈发严肃,“走。”
两人快速的往前走着,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个弯腰扫雪的老人。
后者抬起头,也朝他们看来。
视线相对,苏瑾朝着老人,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然后老头就看着,那个周身清冷,眉眼精致的女人,打着伞,带着旁边,裹着毛毯,容貌俊秀,不断咳嗽的男人,一步步走远。
想来,这里也留着一个对于他们颇为重要的人吧。
老头没有在多想,低头,继续扫着地上的雪。
而当苏瑾他们来到苏碧云的墓地时,远远的,又看见了一个人弯着腰,正扫着苏碧云墓前的雪。
那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没有打伞,结合着身上成片的落雪,整个人都被裹的严严实实。
隐约只看见一副被呼出的白气,覆盖的朦胧的眼镜。
看来这墓园的人手还挺多的。
苏瑾在心里暗暗想道,也没有在意,和楚云深走上前去。
终于,楚云深的咳嗽声,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但相比于之前的老人,这人就要显的冷淡的多,连头都不曾抬起,只是微微的侧过身体,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小道。
这人以为他们是来拜祭别人的。
但他脚步停住的地方,却正好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来见你面前这位亡人的,可以先让一让吗?”
怕楚云深冻的厉害,苏瑾率先出声。
但就在她出声的瞬间,就看见那人扫雪的动作一顿,像是失了力一般,手里的扫帚突然滑落。
“你没事吧?”苏瑾以为是自己突然出声,吓到了这人,准备走上前,询问一下情况。
但当她刚要走上前的时候,就只见那人突然一把捡起地上的扫帚,忙背对着她慌乱摆手,话也不说的,快速跑远。
一系列的操作,苏瑾看的莫名,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和楚云深就走到了墓碑前。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母亲。”苏瑾转过头,看着楚云深。
楚云深微微拉下裹在身上的毛毯,看了看墓碑上苏碧云的照片,眉眼含笑,淡声说道:“嗯,伯母很美,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上几分。”
远处,苏少云站在一棵树旁,看着不远处停留在墓碑前的两人,他的视线紧紧的盯着那个留着及腰长发的女人,视线没有移开一秒。
有些颤抖的手,扯下口罩,露出了那张和苏碧云极其相似的脸。
“那是…阿瑾吗?”
没有人回应他。
就给他的,只有满心疯狂汹涌的感情,还有日月积攒的各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命数谁也无法说定。
比如你思念愧疚成疾,万般皆寻未果的人,就这么突然的,在某个极其平常的日子,突然出现在你眼前。
叫人该以何种的情绪,面目,来走到那人的眼前。
是她回来了吧?
是的。
他的心告诉他,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