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说了,现在是灾荒之年……物价贵一点,自然也情有可原。”
容钰淡淡的听他们说完了,不置可否。
剑一眉头微簇,声音浅淡,含着几分警告:“没听到殿下说的吗?先看看。”
傅老爷不耐烦的打开手中的信件,却只见到了些零零碎碎的寒暄,并没有任何能够让人关注的事。
“不过就是这么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也值得雍王殿下特地跑一趟?”
旁边的那些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却陡然一僵。
最先站起来的是一个看着有些胖胖的老头,他先是脸色阴沉的看了一眼傅老爷,站起身来,冲着雍王拱了拱手。
“雍王殿下,您说的事情我会向家中族老转达,至于到底有多少米粮能够快速周转,如今暂且还不能给您答复。”
傅老爷神色猛地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说话的人:“老李,你这是干什么?”
姓李的富商淡淡的看了一眼傅老爷,“傅大哥,你们家大业大,背后又有靠山,自然有恃无恐,可是我们老李家不一样。”
有了一人表态,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另外一人,将手里的信件重重拍下,看也不看,在一旁一脸怔愣的傅老爷。
“我赵家在济阳城还算有几分脸面,除了现有的库存药材之外,若是雍王殿下想要有大夫坐镇,也请尽管开口。”
赵姓富商站起来,瘦削的身体,脊背平直,看着似乎有几分文人风骨。
“药材好说,只是那些大夫……只是因为常年有生意来往,并非我赵家之人,他们总归是要报酬的。”
容钰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微微点头。
想不到,沈渺渺出的这个挑拨离间的主意还挺好使的。
剑一会意,上前一步护在二人身旁:“多谢二位深明大义,一日之后,你们可以拿着信件,去往赵大人府上见殿下和沈大人,那时候再详谈就是。”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是傅老爷再怎么霸道,也明白这些信件当中的内容并不一样。
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就近劈手夺过另外一人的信笺,只是匆匆一扫,脸色就忽然苍白起来。
那上面写的哪里是什么寒暄之语?
分明就是他们这些年以来做生意时产生的各种把柄!
沈渺渺……这是在挑拨他们的关系!
“你们听我说!我……我并不知道你们的信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看到的内容,只不过只是寻常的寒暄,自然以为旁人也是如此。
可是他这一番辩解,听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谁不知道傅老爷背后有人啊?怎么敢把这些东西拿到你眼皮子底下呢?咱们就不一样了,无权无势,没有依靠,只能任人欺辱。”
这么说着,余下几人纷纷拂袖而去,半点不顾之前的情谊。
如今,在他们眼里,傅老爷仰仗着自己背后的靠山,为非作歹,却把他们这些人推出去做替死鬼。
容钰看着这样的场景,唇角微勾:“傅老爷,先行告辞。”
而另外一边,沈渺渺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粥棚。
“他们怎么说?”
沈渺渺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几分冷冽:“还是想要当铁公鸡?”
“等到明日你自看结果就是。”
第二日,今日最先开口说话的两人带着自己家的账册,如约拜访。
“沈大人,我是济阳城李家……”
那人拱了拱手,也不多说话,“我们家的生意遍布各地,所以济阳城的库存不多,一共可以支配的,有一万两千担米。”八壹中文網
“另外,这一本账册,乃是我们赵家的,我家依靠药草发家,所以库存颇多,这是明细。”
沈渺渺接过账本翻了翻,不由得微微点头。
“你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你们这些账册上的货物,我只给市价的四成。”
沈渺渺看着他们突然有些难看的神色,轻轻的扣了扣桌子:“而且,是没有发生灾荒的时候,市价四成。”
李赵二人自然是一脸肉疼,可是一听,不会再管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事,也只得咬咬牙答应了。
药材和米粮就位,当务之急,就是开始安置灾民。
这一日,有出来挖草根的人忽然发现,城门口架起了几口大锅。
而一直以来仅仅关闭的城门,也开了侧门,虽然重兵把守,却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这是在干什么……”
有人蠢蠢欲动的想要上前去问询,却被同伴一把给拉了回去。
“你还去问问问!问什么问?指不定是什么新招数,想要把发热的人拉去埋了烧了!”
“这些个狗.娘养的能安什么好心!快走快走!”
沈渺渺就在城门口,自然是把这些话听得明明白白。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
见有人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过来,沈渺渺语气越发和缓:“我们是京城来的!之前是知府瞒报灾情,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自然不可能弃百姓于不顾!”
“你们不用再躲着官兵,再过半个时辰,这几口大锅就会开始熬粥。”
见有人神色有几分松动,沈渺渺又道:“等到大家吃足了粥,可以在这个侧城门排队,就算是有发热的,我们也会仔细甄别。”
“若是简单的风寒,自然有大夫为你们免费发放药草!若当真是疯人疫,我们也已经找了场地,会把大家接过去,细细养着!”
有个胆子大的,将信将疑的看着沈渺渺,见她看过来,缩了缩脑袋:“我们凭什么信你!”
“要是你把我们抓进去,又把我们给埋了烧了,找谁说理去!”
要让他们放下戒心,一时半会儿的,恐怕是不能了。
沈渺渺微微一笑,安抚道:“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在这里等一等,也不必进城,只在这里喝过粥了,再走。”
这么说的时候,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诱哄:“反正你们出来这么久了,也没有找到什么吃的,不如就再等半个时辰,看看有没有粥?”
“然后你们再选择,要不要信我的话。”
大概是因为沈渺渺身为女子,说话又罕见的耐心温和,终于,有人将信将疑。
“行吧,反正脑子饿的都快死了,就在这等等,看能不能够喝上一口粥?”
半个时辰不一会儿就过去,浓浓的米香缭绕在空气当中,让人越发饥肠辘辘。
沈渺渺见城门口的那些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终究没有一个人上前,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给我一碗。”
沈渺渺结果粥碗,一碗浓浓的粥水,当着灾民的面喝下去,又亮了亮碗底:“不去尝尝吗?”
既然京城来的大官都吃了,那估计也没什么问题了。
灾民们一窝蜂的扑上去,时隔多天,终于吃到了一顿饱饭。
又有面色发白的灾民,在侧城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只见城门口正对着的地方,有一长排桌子,桌子背后坐着的,男女老少都有,俱是医者打扮。
“石头?”
有一个须发半白的医者发现了那人,起身上前,“躲在那干什么?还信不过老孙头啊?”
这人经年累月的在济阳城里行医,周边的许多村民都慕名而来,自然对他这张脸十分有印象。
“孙大夫……”
石头怯生生地探出脑袋,“这里真的免费拿药啊?”
孙大夫乐呵呵的一抹胡须,嗔怪的看了石头一眼:“这里可是京城来的大官,都让赵家都出了血了,怎么可能不免费?”
有了相熟的医者作保,其余的人也慢慢的跟着过来排队。
大多数都只是因为缺衣少食而导致了伤寒之症,又或者说是脾胃不调。
有发热症状的人,被士兵好言好语的请到一边,甚至还有能够断文识字的人写下家书,可以让兵士代为送去。
如此一来,城门口的这些灾民自然就安了心。
一传十,十传百,剩下的灾民们总算不是龟缩家中,而是会大着胆子前来寻求官府帮助。
是夜,知府衙门。
沈渺渺看着眼前的账簿,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怎么还不睡?”
容钰不过是晚上睡不着,却看见书房灯明如白日。
“我在看这些天的支出……”沈渺渺用羊毫细笔轻轻地圈出几个数字:“灾民虽然开始相信起我们来了,但正因如此,我们的开销就更大了。”
“李家和赵家拿来的那些东西,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有这么一天,沈渺渺早就知道了。
城门口近些天一刻不断的熬粥,还有安置所里的病人,一日三餐都要用药,城门口的义诊也没停下过,药草更是一笔巨大支出。
另外,还有之前向周边的军营所借的军饷,如今眼看着就要入秋,军营里面需要缝制秋衣,又在开始讨要。
时时刻刻,没有一处不是花钱的地方!
“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得先把赵海之前贪污的那些银子都给找出来。”
容钰说这话的时候分外平静而又淡漠:“虽然脏银要冲入国库,但具体找到了多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