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伞,顾名思义,素白的油纸伞上,用羊毫细笔写满了名字,伞柄刻着歌功颂德的文章。
从古至今,若是有官员离任的时候,得到了万民伞,那么接下来必定升迁有望。
由此可见,万民伞在朝廷之中的地位。
“我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应该的。”
容钰微微垂着眼帘,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两人,声音淡漠,脸上平静无波,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邸,在俯视凡人。
捧着万民伞的大概是被推选出来的德高望重之人,须发半白,勉强穿着一身体面的衣裳,眼眸深深地看着二人。
“在您眼中,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上天施下的恩德。”
老伯深深的伏在地上,声音颤抖:“若不是您,济阳城恐怕会成为一座死城,您对我们所有人都有救命之恩!”
“对呀!”
有个稚嫩的嗓音在旁边附和:“陈爷爷说的对!雍王殿下救了我们,是天下第一大好人!观音菩萨也比不得您!”
容钰眼眸微微一动,淡淡的看了那小孩一眼:“那你就好好长大。”
沈渺渺视线缓缓的扫过前来送行的众人,唇角轻勾。
“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两把万民伞,我们也收下。”
“新上任的知府,乃是雍王亲选,会来接任此地的赈灾事宜,想来也不会再发生从前的事情了。”
“我们马上就要南下,日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期,父老乡亲们,大家保重!”
说着也下了马,深深的朝着百姓们鞠了一躬,这才双手接过万民伞,妥帖的放着。
见他们接受了万民伞,济阳城的百姓们慢慢的分笼两边让出路来,在通往城门口的路上,深深的跪俯下去。
直到几人的身影被夕阳吞噬,远远的变成一个小黑点点,百姓们这才起身,相携着回家而去。
而在济阳城的事情,自然而然也传到了京城。
“想不到雍王还是这么会笼络人心,也不知道父皇晓得了,会怎么想?”
容子琏之前前去星利,好不容易弄了些私房银两,结果被容钰一把火烧了账簿,银子充进了国库,更害得他失了父皇的信任。
这个仇,容子琏一直都记着的。
而且到现在,容钰竟然还想动盐铁……
自己这个雍王叔,管得也太宽了些。
“殿下,放心。”
幕僚深深的低着头,嘴角一抹笑意:“皇上可是早早的就知道了这事儿。”
另外一边,皇宫之中,皇帝坐在御书房之前,静静的看着窗外,一张脸黑的吓人。
“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做的很失败?”
这话谁敢接呀?
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恨不得自己从未长耳朵才好。
见没人接话,皇帝自顾自的笑了笑:“罢了,跟你们说这些做甚?来人,宣太子和四皇子!”
容子安来的时候,一脸懵懂,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
“四弟……”
容子安用胳膊肘捅了捅容子琏:“你说都这么晚了,父皇喊我们过来做甚啊?”
看了一眼他,容子琏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想来应该是有好事发生吧?不然父皇何必深夜召见?”
容子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心中有了底。
一进到御书房,皇帝看向自己两个儿子,随手递过去一本奏折。
“你们两个看看。”
容子安最先接过来,一目十行,还没看完呢,又先笑了出来。
“父皇,雍王叔还真挺厉害的!不愧是您的兄弟,济阳一府灾情,就这么被他控制下来了!这把万民伞给的不冤!”
容子安只觉得自己是在拐弯抹角的夸自己父皇,却没看到皇帝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
“老四,你觉得呢?”
“儿臣……”容子琏眉头轻触,做出十分为难的模样:“儿臣认为,雍王叔越矩了。”
“灾情严重,确实不假,可是父皇您并没有下明旨,雍王叔,难道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吗?”
“就算在退一步来说,雍王叔担心灾情,赈灾之后,济阳需要新的知府,那也应该由您指任,雍王叔直接提了人又是什么道理?”
说完,见皇帝定定的瞧着自己,容子琏连忙做出惭愧模样,匆匆低下头去。
“你是个好样的,知道怎么为父皇我分忧。”
容子琏抬起头来笑了笑,这才开始真正的“分忧”。
“若是父皇实在不满雍王叔这样的做法,现在雍王叔不是已经去了江南吗?等到彻查盐政之事时,您大可以再派些帮手去。”
容子琏一脸的忧国忧民,看着人畜无害:“如此一来,雍王叔也不用那么辛苦,父皇也能更多的知道盐政上的事情。”
容子安这才回过味儿来了,连忙自告奋勇:“父皇,儿臣愿意前去!”
容子琏淡淡的撇了一眼自己这个蠢笨的太子哥哥,微笑着不言不语。
盐政之事,对于皇帝来说,一直都是逆鳞,否则怎么会想要牵制雍王叔?
如今父皇身体越发衰弱,疑心就越来越深重,太子主动提出来,也真是心大。
果然,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容子安,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另外一边,沈渺渺一行人,自然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疑心他们,已经开始登上前去江南的行船。
江南沿海,多河,数条河流和内陆相勾连,河运昌盛,形成了得天独厚的地域交换条件,所以,各地商人齐聚,龙蛇混杂。
同样的,因为沿海,所以盐场极多,最为著名的,就是他们即将要去的“潍湖盐场”。
“你感觉怎么样?”
沈渺渺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略微有些担心的看着容钰泛白的脸色。
“没事。”
容钰揉了揉额头,“我吹会儿风就好。”
沈渺渺看着他的样子,硬生生的忍着笑,谁能够知道,叱咤战场多时,能止小儿夜啼的大朔战神,竟然会晕船呢?
柳初冬在一边探头探脑的瞟了几眼,又看了一眼,笑得肩头耸动的沈渺渺:“我们这样……不好吧?”
沈渺渺捂着嘴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柳风从他们旁边路过,微叹一声,缓步走到容钰面前:“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
说着把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往前递了递:“吃点吧,自个儿做的仔姜糖。”
容钰眉头紧皱,十分险恶的看了一眼,裹着糖霜的嫩姜片:“不吃。”
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糖?
柳风看着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重重的把东西往他眼前一放。
“爱吃不吃!”
等到笑够了,沈渺渺这才走上前去,“他为什么会晕船啊?”
柳风叹了一口气,抓了几片姜糖,用水冲开了,容钰这才有一口没一口的皱着眉头喝下去。
“他第一次打仗的时候,就是水战,虽然会武功,但是没经验,也没看到过那场景。”
“后来要不是我把它从水里捞出来,这会儿,估计他还在奈何桥上排队等投胎呢。”
原来是因为第一次水战的时候,看到了那些场面有了阴影,所以才会晕船……
沈渺渺也不笑了,“我记得……仓库下面……”
一边轻声喃喃自语,一边自顾自的往货仓而去。
刚下到楼梯,转角之处,就跟两个生面孔来了个眼对眼!
“你们二人来这做甚?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们两个?”
那两人都是劲装打扮,皮肤黝黑,看着还有几分憨厚。
走在前面的那人轻轻笑了笑:“沈大人,我们两个就是来看看货仓有没有少东西?”
“再说了,您是金贵人儿,我们这些个扛货的,怎么可能入得了您的眼呢?您没见过也正常。”
说着,两人微微拱了拱手,就要往着货仓之上而去。
沈渺渺没在说话,冷着一张脸看着他们两人,直到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这才猛的摁住一人肩膀!
“你错了,这条船上,所有人都是我选上来的!”
沈渺渺一字一顿:“你们,根本就不是这个船上的人!”
“砰!”
话音一落,被摁住肩膀的人反手一个小擒拿,另外一人趁机鞭腿就要劈沈渺渺的脑袋!
果然是派来的刺客!
沈渺渺舔了舔牙尖,狞笑一声,稳稳的定住身子,手上使力,把抓住他手臂的人,硬生生的推到了自己面前。
腿骨和头骨碰撞的声音沉闷有力,沈渺渺又一脚踢在带头人的后膝窝,又在背上狠狠一顶,硬生生的让他摔下了二楼楼梯!
剩下的一人见势不妙,哪里还能管得了同伴?连忙一把推开沈渺渺,往货仓上面跑去。
货仓的出口处靠近甲板,只要他出了货仓,轻轻一跃就能够进到江中!
“来人!抓刺客!”
刚才乒零乓啷的一阵响声,早就惊动了巡逻的剑一,然而,他刚到甲板这边来,却也只见一个黑影跃入江中!
“别让他跑了!我要活的!”
最先被他踢下楼梯的那人满面是血,生死不知。
剑一还没下水,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自己旁边一跃而下!
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