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池口外一处山头,李潇与轶筠并肩而立,有个白发儒衫老者御风而至,落在二人身边。“先生。”
轶筠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来人正是那位玉山学宫的山主,真正意义上的掌事人。儒衫老人摆摆手,没有言语。李潇更是随意,拱拱手就当是打过招呼了,他与这位儒家圣贤没有任何交集,就更谈不上交情。不远处,一位身穿道袍的白发老者,揣着拂尘,飘然而至,踩在树梢上。他看向那处正在坍塌的洞天福地,怔怔无言。又有行脚僧凭空现身,一手拄着禅杖,一手拖着钵,看着岛上惨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李潇多看了两眼这个僧人,因为他与这个僧人有过一面之缘。是在那金潘国南岳,收走了红衣女鬼的魂魄,僧人法号崇普。感受到李潇的目光,崇普和尚转头一笑,一手放在胸前,远远的对李潇行佛礼。李潇回了一礼。鱼池口湖畔索桥处,一个身穿龙纹黄袍的男人立在湖畔,负手看着对岸逃出身天的人群。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儒衫的老人。正是金潘国如今的皇帝陛下,与那位极器重的相国大人。皇帝陛下那位山上神仙的师兄王勉,已经去往对岸,寻找那位如今掌教真人十分疼爱的关门弟子,他的小师弟。不久,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人御剑而至,落在赵之秉身边,脚下长剑自行回到背在身后的剑鞘中。老人慈眉善目,整张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孱弱不堪,似乎很快就要仙逝。见到老人,金潘国那位相国大人识趣的退到一边。金潘国皇帝陛下笑容和熙,恭恭敬敬行稽首礼,老人坦然受之。若是这一幕落在凡夫俗子眼中,就是了不得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竟也有跪拜他人的时候?“师父。”
赵之秉的称呼道破了这位老人的身份,正是那位声名天下的武当山掌教真人,米重阳。是金潘国这位世俗君王与那位洞虚境大师兄共同的师父,修为通天。是东胜神洲与那位儒家圣人只半境之差的第二人,与渡劫境只差半步之遥,底子比那位儒家圣人甚至打的更好,是如今东洲最有望成仙的一人!山上,揣着拂尘的老人微微皱眉,说道:“奇怪,怎的又没有动静了。”
先前他在闭关时分明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滔天魔气,肯定与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有关,因为当年那入魔仙剑坠落之地,正是此处。而当年那场仙魔大战,与他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是罪魁祸首。因为他就是打杀那头狐媚的三清山道士,活了千年的老妖怪。他的辈分甚至比米重阳都要高出一截。只是修道天赋实在不算特别出众,加上当年魔剑仙出剑,令他道心受损,当年的洞虚境,如今也不过是大乘境巅峰,卡在瓶颈处已经五百年之久。“不如我等合力将这洞天托起,总好过好些晚辈都被活埋?”
这位三清山的老祖视线依次从到来的几人脸上扫过,以心声落在众人耳中。“可。”
那位儒家山主率先表态。武当山掌教、崇普和尚也一一应允。于是,这四人加上儒家山主的学生轶筠,五人几乎同时动身,悬在鱼池口上空。李潇是个武夫,这种事他帮不上忙,只能远远地观望。五人坐镇五个方位,三清山老祖与武当山掌教一人执剑,一人握拂尘,皆是手掐法印。崇普和尚则是盘膝而坐,禅杖横放在膝盖上,头顶陶钵,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儒家山主站在虚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拳在腹部,只是安静低头望去。轶筠与他先生姿势一般无二,不愧为先生学生。几人点点头,便各自调动周边灵气。五个方位正好对应五行。岛上五行灵气受到牵引,形成相生相克的因果循环,结成一张大网,向着鱼池口覆盖二去。霎时间,原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的洞天福地,瞬间稳当,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李潇站在山上面带笑意,东洲四位大乘境与一位洞虚境同时出手,只为救人,算是生平罕见了。鱼池口当中,不再有碎石滚落,还在里面的人大都境界不高,或是身负重伤。一时间欣喜若狂,大有死里逃生之感,纷纷向出口涌去。史煜一行人便夹杂其中。有个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御空而来。与周雯互相搀扶的张之臻眼前一亮,用力招手喊道:“大师兄,这里!”
灰袍道士视线落在张之臻身上,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而来。周围的人识趣的离一行人远了点,给这位看上去就不简单的道士,腾出地方。灰袍道人落在张之臻身边,看了眼同行的史煜,又看了眼他背上的女子,说道:“你且坐在这里稍等片刻,贫道先带他们二人出去,一会就回来接你。”
说罢,一手提着张之臻领口,一手将周雯扛在肩上。正欲离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又说了句:“放心吧,此处有五位高人合力撑着,不会出事的。”
史煜笑着点点头。这位道士史煜见过,正是与李潇在京城所见,那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皇帝屁股的武当山大师兄王勉。他口中的高人,那一定是很高了。王勉御风离去。史煜却没有在原地干等,依旧背着赫连雪,随着人流向出口走。他其实也不太好受,毕竟当时叶辰占据他的灵魂之时,强行撑开了一边的静脉,导致他右臂胀痛,加上叶辰最后将那柄仙剑收进他的一处窍穴当中,窍穴又无法完全压制仙剑的戾气,导致二者一直冲突不断,心口隐隐作痛,令史煜身心疲惫。史煜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大口喘气。有温热的风吹在少年脖颈处。感受到赫连雪的呼吸,史煜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转头,只是说道:“赫连姑娘稍微忍一忍,马上就能出去了,出去了就可以安心歇息了。”
赫连雪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前额贴上史煜的后脑勺。不多时,王勉去而复返,看到少年依旧艰难前行,满意的点点头。与之前如出一辙,仍是一手提着史煜领口,一手将赫连雪扛在肩上,御风而行。感受着耳畔的呼呼风声,史煜莫名安心下来。出了鱼池口,将两人与张之臻、周雯丢在一起,看了眼天幕,二话不说,拔地而起。史煜抬头望去,那里有五位前辈一同结阵,合力阻止了洞天的坍塌。鱼池口上空的天穹上。四位大乘境修士尤有余力,只是儒家这位洞虚境的君子却有些力不存心。毕竟他才跻身洞虚境不久,加上出手次数极少,经验不多,长时间维持这么大的一座法阵,就有些支撑不住。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在苦苦支撑。忽然,一双温热的手贴上他的后背,有灵气通过双手钻进他的身体,在经脉中游走,本命窍穴中即将枯竭的灵气骤然填满。轶筠准头一看,原来是武当山的大师兄王勉,早先有过一面之缘。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山下,李潇飘然而至,落在史煜身侧。转头看向张之臻,笑道:“你这师兄不太醒目啊,把你们丢在这里是要你们自己走过去吗?”
张之臻面露苦笑,虽说不愿说师兄坏话,可他觉得李潇说的在理。王勉将他们带出来后,直接丢在了岛上,并没有带到对岸。经过那魔剑仙的一剑,湖底通道最先坍塌,早就被掩埋,现在过湖,唯有铁索,或是游过去。就他们如今的状态,在索道上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走过去。若是游过去,估计不到对岸就先淹死了。“这不是还有您这个大剑客嘛。”
张之臻胸口刺痛,却还是扯着嘴角开了个玩笑。“你小子对我胃口,不像史煜这小子,跟个闷葫芦似的,贼无趣。”
李潇喝了口酒,然后将酒袋递给张之臻。张之臻酒瘾也极大,即便身负重伤,这种免费喝酒的机会也不愿错过,接过来豪饮一口。两人一人一口,全然不顾一边脸色难看的史煜。酒袋再次回到李潇手中,李潇挂在腰间,说道:“就冲你小子这股豪劲,以及方才那句话,我就先背你过去了!”
说着,将张之臻提起,放到背上,踩着铁索奔向对岸。不久便返回。李潇终究是武夫,不比修道之人能御风而飞。他一次只能背一个人,来回四次才将四人全部背过去。之后,换成了史煜两只手搀扶周雯和张之臻,李潇背着赫连雪,四人不紧不慢的向京城走去。路上,李潇似乎心情不错,对史煜竖起大拇指。“这么大的风波,反而是本事最小的你受伤最轻,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自己先走,依旧重情重义,这才是我们江湖人的行事风格嘛,我李潇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史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