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饭桌边上几个神魂畅游在锦衣华服、酒池肉林，奴仆成群世界里的人，齐齐被这动静拉回了神智。
俱都站起了身，张多田的速度最快，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看到一地的碎碗，头都感觉有些晕。
一个碗少说五六个铜子，这一下四十来个铜子说没就没了。
要是买盐都能买上半斤，可以供全家吃上一两个月了，太败家了！
习惯性的抬眼想找趁手的物件揍人，看到可怜兮兮站着的王贞，和她手里仅剩的两个碗，只能把气憋回肚子里。
总不能人接到家里才一天就开始打，有点说不过去，再说也没有公公打未来儿媳妇的理。
张奶奶能容忍孙子败家，可对其他人损坏东西的行为容忍度为零，出来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开刚想喝骂，就被后面的孙子拉了拉衣袖，理智瞬间回笼，不能坏了孙子的前程，她是要做老封君的人！
场面一度沉默，王贞怕自己表情管理不到位，继续低着头，抽噎道：“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脚滑了一下，就把碗摔了。
以后我小心点，肯定不会再把碗摔了！”
张多田深吸了几口气，才缓和了声音道：“没事，摔了就摔了！
你还小，收拾碗筷有你三个姐姐呢，暂时不用你做这些！”
王贞顺着杆子爬：“那等我大些了，再收拾碗筷，洗碗！”
张多田点头，转而吼边上站着的几个女儿：“还站着干嘛，不知道拿扫帚收拾？”八壹中文網
明知道父亲这是把气往自己三姐妹身上撒，可没人敢吭声，乖乖收拾一地的碎陶片。
张奶奶不想看这糟心的一幕和糟心的王贞，转身回去堂屋里，坐在织机前，一下下扔着梭子织布静心。
这一晚不管是兴奋，还是气闷，反正张家人没人睡得着觉。
转天一大早，王贞听着屋里的几姐妹起床的动静醒来，和昨天一样，穿戴洗漱了跟在张母的身后，进厨房里帮着烧火打下手，忙活张立初的早饭。
大约有了进士这根大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今天的早餐又丰富了些。
两个加了鸡蛋的麦面饼子，一小罐子大米粥，看得王贞都有些流口水。
早饭好了，张母才去叫了张立初起床准备吃饭。
这样的伙食，张奶奶都吃不上，王贞自然也没份儿的，趁着人洗漱吃饭的功夫，把煮饭烧出来的木炭放手炉里，还得帮着整理书箱。
等张立初吃完，就背着书箱拿着手炉跟着人一起出门往私塾去。
今天两人出门早，一直走出了村子，都没看到郑知远的身影。
冬日里天亮得晚，三省私塾早上辰正入学，也就是八点钟，家里没有具体看时间的物事，只能估算着尽量提前，以免迟到。
现在天还灰蒙蒙的，远一点就分不清楚路边田里的草跟庄稼。
王贞看了看前后都没有人，直接把东西往地上一放，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我去镇上找吃的去！”
张立初忙从怀里把刚刚偷藏起来的一个饼拿出来，跟她讲价：“这个给你，中午饭分我一半！”
“再加上你昨晚藏下来的鸡蛋，还差不多！”王贞有些意动，主要这面粉鸡蛋摊的面子太香了。
两个上辈子不管怎样都吃喝不愁的人，现在为了口吃的，讨价还价半天。
最后成交了，也都有些心有戚戚。
张立初背起书箱，拿着手炉，长叹了口气，边走边问：“你奶奶做米糕的手艺，当初在我们那一块都挺有名的，你会不？
要不我们做米糕卖？
写话本子赚钱，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事！”
王贞吃着还温热的鸡蛋饼，摇头道：“不会，我就会吃！
不过知道怎么做，你要能说服你爹娘拿大米出来糟蹋，也可以试试，不过不一定保证成功。”
想从他爹手里拿东西出来嚯嚯有些难，张立初焉了半晌，又道：“我藏了家里一把镰刀，中午散学了，去河边割些柳条编鱼篓子，放河里看看能不能弄到鱼，如果可以以后也能多点东西吃！
你到时候送饭直接送到赵家村口外的河边上！”昨晚想着以后的午饭，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可没少想辙。
想着烤鱼、红烧鱼、酸菜鱼、小炸鱼······，王贞直咽口水，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跟人和平相处，大方道：“那我回去就说时间紧，到时把我的饭也一起带上，分你一半！”
行吧，两样加起来，虽然差了点，可好歹应该能填饱肚子了，张立初如是想到。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吃食罕见的和谐起来。
一路到了私塾，一起走进大门，张立初才想起来问：“天挺冷的，我进了学舍后，大半天的时间，你待在哪里？”
王贞指了指一间书屋，“喏，那间书屋里允许仆从进去看书，我给自己找了个师傅认字！”
张立初：“·······。”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显得有点多余，并且他还有个预感，自己要不赶紧想办法，一直跟着那些小萝卜头混，要不了多久，就是认字他就会远远的被王贞甩开。
这人果然从上辈子到现在，一如既往的让他感觉到压力，让人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
两人分开，一个往二进院去，一个进了书屋。
赵先生已经到了，正拿着鸡毛掸子扫书架上的灰。
王贞恭敬行礼，打了招呼后，很有眼力见的在墙角找了扫帚出来扫地。
两人合作，很快把书屋打扫干净了，赵先生让王贞先复习昨天的内容，自己出门不到两刻钟，就带着人搬回来了一套旧的座椅板凳，安置在书屋不起眼的南窗前。
王贞看他把人送走，才期期艾艾的上前，不确定的问：“这桌椅是给我准备的？”
“不是给你，还能给谁？”赵先生边说，边拿了书给她，又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答应教你认字写字，总不能连个桌椅都没有。
这是给你挑的一本字帖，你今天开始从最简单的横、竖开始练起！”
感受到先生对自己的用心，王贞瞬间不为昨天花出去的五两银子心疼了，甚至还想着再找点什么礼物送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