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六子赶紧地,开上轮子上王军汤们家把拴子媳妇送公社切。”
村主任韩国庆边跑边说。“叔,咋地啦这是?”
家里排行第六的张玉峰拿着镰刀刚回到家门口。韩国庆提上跑掉的一只鞋子,急切道:“那什么,拴子他媳妇喝药了快快赶紧地吧。”
张玉峰一听急忙扔下手里的镰刀直奔院子里的农用拖拉机。颠簸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张秀茹送到了镇卫生院。张秀如被抱进了抢救室,王栓子在门口‘噗通’一声给大夫跪下了,“大夫,大夫我求求宁们了,求求宁们一定要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
“好好好,我们会尽力的。”
说完大夫转身进了抢救室,随后护士也进去了,把门也关上了。“我给宁们跪下了,我给宁们磕头啦!”
说着王栓子‘嗙嗙嗙!’在抢救室门外用力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我求求宁们,求求宁们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救救她……我……我求求宁们啦……宁们……宁们救救她……”王栓子把头抵在水泥地面上,哭了起来,“我、我求求宁们,求求宁们……救救她救救她,只要能救活她,样我咋地都行,样我去死都行啊……我求求宁们……救救她吧!她……她肚子里……肚子里……还有孩子niā……还有孩子nia大夫哇……啊~”王栓子放声大哭起来。李舒芬见了,擦了把眼泪,走到王栓子跟前,伸手去拉了一下王栓子,“你现在搁这儿嚎丧啥呀?啊?早干啥七啦?麻溜地且来,拜搁这儿嘎达影响银家大夫抢救。且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抢救室的门就开了,王栓子急忙问道:“大夫,咋zèn么快就出来了捏?啊?救过来没有啊?”
大夫摇了摇头,“要是早点来兴许还有救,唉!准备后事吧。”
王栓子听了,目瞪口呆的一下瘫坐在地上。张秀如弟媳赵雅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嫂砸~哎呀我地嫂砸……”边哭边走进抢救室。李舒芬也流着眼泪,转过身来,走到王栓子跟前,举起一只手,对着王栓子的脸,‘啪!’的一声狠狠的扇了一耳光, “你这个王八蛋!秀茹这是上辈子欠你地,造了啥孽了摊上你这么个玩宁,啊?你个缺大德地,你咋不死去nia,你咋不替秀茹汤们娘俩死切呀!”
说完李舒芬哭着转身也进了抢救室。“哎呀秀如呀……苦命的秀茹呀!你咋zèn么傻捏?你呀?啊?你还怀着孩子捏……你呀你呀!就是死也是样他去死切呀你死干啥呀?你这是苦了自己……坑了孩砸呀……你呀你呀,你咋zèn么傻呀……秀茹哇……”走廊里泣不成声的王栓子,忽然抬起双手,对着自己的脸,疯狂的抽打起来,‘啪啪啪啪啪~’然后仰面哭吼:“啊~啊~啊哈……啊~秀茹……秀茹哇……我对不起你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呀……”悲切的哭喊声,在卫生院的上空不断的盘旋,而此时,张秀如的大儿子王庆宝正在镇上念初中。正在教室里上课的王庆宝被老师叫出了教室,“王庆宝,你……你收拾一下书包,去趟卫生院吧。”
“行,老师,啥事呀?拿药哇?”
王庆宝疑惑的问。赵老师有些为难的说:“嗯~这样,你先去,啊,去了……你就知道了,去吧!”
王庆宝锁了下眉头,疑惑的走进教室收拾好书包就往出走,刚走到教室门口,赵老师表情凝重的看着王庆宝道:“那个……庆宝啊,记着啊,这世界上,没有迈过不去的坎,男子汉大丈夫,必须顶天立地,胸怀四海,肩得硬啥都抗得下。”
“啊?”
王庆宝听了一愣,停下脚步。“没事了,去吧,快去吧!”
赵老师摆下手。听了赵老师的话,王庆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背起书包,跑步来到卫生院。在卫生院的门外就听到了哭声。王庆宝心里有些忐忑,走近卫生院,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坐在走廊拐角处的父亲——王栓子。王庆宝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快步跑向王栓子,耳边则传来了急救室里哭喊“秀茹!”
的声音。王庆宝心里怕急了,隐约的猜道可能是母亲出事了,而且是大事!浑身打颤的王庆宝来到抢救室门口,不敢往里看却又不得不看,颤抖着转头来,看到了站在床边哭喊的赵雅芳和李舒芬。王庆宝屏住了呼吸,目光呆滞的顺势望去,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正是自己的继母张秀如。王庆宝一下呆住了,书包从单薄的肩膀上滑落掉在了地上。王庆宝慢慢的回过头来,看了看呆跪在地上的父亲,又转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面目青紫的继母,又看了看婶子赵雅芳和李舒芬,嘴角微微向下动了几下,“这,这是……咋地啦?二婶……大娘?我……”王庆宝有些语塞了,嘴唇不听使唤的乱颤,“我……我妈……她……”说着王庆宝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张秀如虽然不是王庆宝的亲生母亲,但是,善良的张秀如对王庆宝却是视如己出,在王庆宝四个多月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了他,去往他乡,听说是和别人跑了。在王庆宝八个月左右的时候,失去父母的张秀如经人介绍嫁给了王拴子。而王庆宝一直以为张秀如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直到偶尔听到同伴们说几句“她不是你妈,你妈和别银儿跑了。”
王庆宝心里才开始怀疑。虽然多方求证都没有得到答案,但是王庆宝心里却一直有个疑问,有个疙瘩。李舒芬回头看了一眼王庆宝,“宝子……”叫了一声宝子,李舒芬实在不忍心说出口,捂着嘴转过头去,背对着王庆宝,哽咽道:“你、你妈……你妈她……”说到这儿李舒芬差点哭出来,急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妈她……喝药了,没了……”王庆宝听了,楞楞的摇了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张秀如,“我妈……”王庆宝摇着头“我妈……不可能,这……”说着王庆宝后退了一步,忽然转身跑了出去。“宝子!王庆宝你干啥去呀?”
赵雅芳问到。王庆宝头也不回的跑了。李舒芬急忙从抢救室里跟出来,“栓子,快点地,你看看去,这孩子接受不了白再出点啥事。”
此时的王栓子则像没听见一样,依然面无表情的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李舒芬见状只好自己去追,跑到大门口,王庆宝已经不知去向了。李舒芬锁着眉,一脸无奈,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唉,秀茹呀,你看看,这老天爷……都心疼你们娘俩啦……”说着李舒芬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都说——对女人来讲,嫁人等于是第二次投胎。可见‘丈夫’对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但是这么重要的事,却没有谁会为了选个‘好夫君’去选丈夫,而更多的是为了家里少个嘴,为了女大不中留,为了不沦为剩女,为了不被指点嫁不出去,甚至是——为了‘换钱‘。却很少有人会在选‘人’上下功夫。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一头老黄牛,挂着一套破旧的木板车,车上拉着盖着白布的张秀茹。一晃一晃,嘎吱、嘎吱,慢慢悠悠的往村里走着。李舒芬和赵雅芳跟在牛车后面,不时的抹着眼泪。王栓子扬起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用力一甩“啪~”的一声脆响,仿佛把整个天空,都要振裂了。走着走着,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雨,李舒芬和赵雅芳拿出准备好的塑料布盖在了板车上。路上谁也没说话,泪水中夹杂着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老黄依然牛低着头,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不需要给它过多的指引,它也不需要抬头看,便知道回家的路——该怎么走。离村儿里还有一里地的路程,而此时的村口已经站满了父老相亲们。“来来来,快,快拿过来,赶紧地搭好喽。”
村支书李伟义招呼着,几个男人用木棍和塑料布,在村口的小庙旁搭了个简单的小棚子。王栓子赶着牛车来到村口,把牛车停在小庙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张秀茹六十八岁的姨母‘周凤英’,周凤英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儿子张玉龙,哭喊着奔向牛车,“秀茹~秀茹呀~”而一直紧紧攥着拳头怒气恒发的张玉龙,则直接冲向了王栓子,扬起臂膀,朝王栓子的脸上重重的打了一拳,王栓子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张玉龙又抬起右腿,狠狠的踢在了王栓子的肚子上。大家见状急忙上前拉开,“玉龙啊,你先消消气啊,等把你姐安置好了地,啥事儿也没你姐入土为安重要啊。”
没有任何反抗的王拴子像是丢了魂似的,在地上倒着。几个男人把张秀茹的尸身从牛车上抬了下来,安放到了刚刚搭建好的棚子里。“哎呀我地孩砸……你地命……咋zèn么苦唉?秀茹呀……秀茹呀……你咋zèn么恨心捏?你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啦啊……你咋能喝药捏~你咋就zèn么想不开呀?秀茹哎……我……我这是……造了啥孽了呀……我呀……你样我咋活呀~咋和你妈交代呀?我咋活呀……你这是样我……白发银送黑发银那~秀茹哇……”周凤英哭晕了过去,赵雅芳和王宝清急忙把周凤英扶到了一边。此时,村里的房屋,几乎是空的。虽然下着雨,却也没有用个人回去避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擦着眼泪,或窃窃私语,就这么站着,看着眼前——白色斜纹布下的“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