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话音一落，文老大夫就有些颇为尴尬。
他在下河村养成了喜欢听八卦的毛病，如今在听闻洛正家里的事情后，便来温阮这里，和傅新一起分享。
毕竟在文家，他好歹是个老太爷，哪能和小辈们说人家的家长里短。
可惜，傅新对洛家的事情还真没啥兴趣，当年洛家没有救洛非雪，故而傅新对洛家多少有些不满的。
好在，温小琴、温小笙偶尔会捧场，连带林大娘和郁中行也会附和几声，这八卦说起来就有点意思了。
可文老大夫毕竟也曾经读过书，知道在人背后说人的是非，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故而，在听见阿莲说洛正来的时候，文老大夫下意识便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拿起坐在廊下的小凳子，默默的朝着傅新的屋子里搬去，似乎这样，他就能躲避洛正一样。
“三太太，要让他进来吗？”
“让他进来吧，去三爷的书房内！”
“知道了！”
郁危的书房，如今大多都是温阮在用，内室和外面的带客厅，是用六扇屏风隔开的。
这屏风是温阮亲手做的，而上面的图案却是郁危绘上去的，分别是松竹兰，瞧着极其的雅致。
温阮喜欢在郁危的书房里办事，是因为这里处处都是郁危的气息，她偶尔翻多宝阁上的书籍，还能看见郁危写的注释等等。
……
很快，洛正就进来了。
这是温阮和洛正又一次单独见面，她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颇为震惊。
在温阮的记忆里，她这个大舅温文尔雅，即使生气的时候，也是一股书卷的气息，再动怒也不会露出半点狼狈的样子。洛正和郁危不一样，郁危再文雅，骨子也会露出阴狠的一面，而洛正却是时时刻刻都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自然，这也和洛正长大的环境有关系。
洛正容貌生的好，即使上了年纪，却依旧好看，可今日的洛正不止气色差，更是双眼通红，嘴角起了皮……
他沧桑了许多，而头发也白了许多，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
“阮丫头！”
洛正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动了动唇角，半晌后才说了一句，“是……是舅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洛大人坐下说话吧！”
洛正虽然可怜，可温阮却又不是圣母心泛滥的人，她现在既然要支持六皇子，来日肯定会和洛亿、洛家成为敌人。
何必对未来的敌人生出同情心？
“我……”洛正看向温阮，只觉得眼睛更痛了。
其实，谁都知道温阮是洛非雪的女儿，应该唤他一声舅舅，可偏偏的——温阮从未喊过他一声舅舅。
温阮不止没有和他太亲近，连从前老太傅那些学生们，温阮也没有刻意的去奉承。
似乎在温阮的眼里，她就是温氏……她不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因为她自己就能给自己铺平道路。
洛婷婷最想要的东西，洛忆最在乎的关系，在温阮的眼里不值一提。
“我想和你说点事！”
洛正坐下来后，捧着半夏送进来的茶水，沉默片刻说，“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温阮坐在离洛正不远的地方，声音却是淡淡的，“洛大人说的是，哪件事？”
哪件事？
洛正看向温阮的眼神，更心虚了，“洛家祖上有祖训，洛家人世世代代只能做纯臣，若违背誓约，祖宗在泉下便不得安宁！”
“傅家出事的时候，你外祖父和我都想过要违背祖训，你外祖母更是到处找关系，想着让你母亲……想着让你母亲不要你，回洛家来！”
“当时，先帝震怒，谁都劝不了先帝，若是你母亲的腹中没有你，倒是可以逃过一劫！可是……你母亲却拒绝了我们的提议，她说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她要为傅家保留最后一点血脉！”
“我们没有办法，但是却不能不管她，我们私下也通融过关系。后来，萧氏背着我给你母亲写了一封信……”
洛正说到这里，眼眶顿时又红了。
萧氏在生下洛忆后就留了病根，想要子嗣十分的困难。她当年背着洛家所有人给洛非雪写信，说她又有了孩子，听大夫说是个儿子，她想好好在洛家活下去，希望洛非雪不要牵连洛家，她在信函里对洛非雪说，稚子无辜。
虽然洛非雪在傅家出事后，从未想过要让娘家帮自己，因为她明白当时的先帝已经不是昏庸能形容的了。
她虽然没指望过娘家，可萧氏的一封信，的确是压倒她的一个重担。
洛非雪不相信洛家人了，所有最后宁愿把孩子交给梅荣乡，也不愿意交给洛家。
洛非雪更是精心布了局，迷惑了卓家人，还拿到了卓家人的罪证……
定燕帝登基后，能轻松的除掉卓定，自然也有洛非雪的功劳。
想到这些，洛正又何尝不心疼。
“若是……若是当年我和你外祖父再努力一些，你娘肯定会把你交给我们养！”洛正终于没有忍住，在温阮的面前哭了出来，“是舅舅对不起你，是舅舅对不起你娘！”
一个沧桑的老人在温阮的面前落泪，温阮的确是会动容，温阮却丝毫没有半点同情。
她想，若是她站在洛正的位子，她必然会和洛正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但是她也能理解洛正和萧氏的自私。
洛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要顾及这些人的性命。
“你在下河村过的很不好……”
洛正还在说，“这些年，我亏钱你和你娘太多！”
温阮听着洛正说起过往，半响后才道，“其实洛大人你知道的，我不需要你所谓的补偿！”
“你今日来找我，我想应该不止想和我说这些，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要和我讲，对吗？”
“没有关系，这书房的隔音很好，外面的人听不见，你可以讲给我听！”
洛正看向温阮那张清冷的面容，心里却更难受了。
他沉默了片刻说，“陛下昨夜已经醒了，只是暂时不能说话！”
“我已经写好了折子，想要让陛下封四皇子为郡王，而且我会陪四皇子去封地，看着他长大，直到我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