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福下班回来后，就坐在椅子上闷头儿抽着烟。他是轧钢厂二食堂的职工，早年间因为干活儿伤了身子，不能干重活了，所以就托人在轧钢厂食堂里谋了个工作。后来解放了合营改造了，他也就跟着变成了国营企业的职工。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有事儿？”刘有福的老伴儿给他生了六个孩子，站下来的还有五个，接连不断的生育加上营养一直跟不上，老伴儿的身体也垮了，不到五十岁已是满身病痛，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
“嗨！今天单位的何主任给我们开会了，说是食堂要招工，有三十个名额，我们食堂的职工可以优先推荐……”刘有福吐出一口气，又停了下来。
“招工？那咱们家大丫能不能……”老伴儿也知道家里生计艰难，全家七口人全靠着刘有福一人那点儿微薄的工资，自己有病还得吃药，要是家里能再有个上班的，这日子也能宽裕些。
“我这不正为这事儿发愁吗？可招工谁不惦记，总共就三十个名额，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咱们没钱没势的，就是送礼也没钱啊？”
刘有福一脸愁苦，他没有厨艺，在食堂也只能算是个打杂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跟何大清也没什么交情！可是他家里的情况确实困难，真要是能让大闺女招工，不管挣多少总能让家里喘口气，过得稍微轻松一点儿。
贫贱夫妻百事哀，刘有福两口子对坐愁肠，一时间沉默无语。家里哪里还有钱送礼，每个月都是紧打紧的勉强饿不死，能借的亲戚朋友早就借了几百遍，现在几乎都不往来了！救急不救穷，光借不还谁愿意搭理他们呢？
“当家的，怎么样都要试试啊，咱家里的情况跟领导好好说说，总得给咱们一条活路啊……”老伴儿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
现如今工作已经不好找了，尤其是这四九城里，想找个正经的工作可是不容易。大丫头已经十七了，一直到处打零工补贴家里，可现在都是公私合营了，哪里还有什么零工？其实早就开始四处捡破烂什么的了！
剩下的几个都还小，上学的学杂费因为他们家困难学校倒是给免了，可书本铅笔不要钱吗？
“嗯！我去找领导说！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总得给咱一条活路啊！”刘有福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打算去找何大清求个招工名额。
食堂要招工这消息一传出去，何大清就知道自己难得清静了。这么大的轧钢厂，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厂工作呢！如今国家也在限制农转非，控制城镇人口比例，各企业不但不进人，还要清理冗余人员，这时候食堂要招工，他作为食堂主任，能躲得了骚扰吗？
实际上厂里一共给了食堂三十四个名额，何大清自己留了四个名额机动，对外就说是三十个！食堂不光是何大清管，还有后勤处、李胜利都是上级部门，再加上厂里各实权部门的关系，一时间来找何大清说项的人可是不少。
何大清还是坚持食堂职工优先推荐，所有人员择优录取，可说实话这也就是表面文章，你说厂里人事处长跟何大清要一个名额，何大清还能不给吗？李胜利要安排两个关系，何大清有权利拒绝吗？
想要这个招工名额的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其实还是各种关系的博弈和妥协，不过何大清也尽量给食堂职工们争取利益，费了大力气安排了几个招工名额给了食堂职工的孩子，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就在这时，刘有福来找他了。八壹中文網
何大清和刘有福不熟悉，老刘平常上班基本不说话，只知道闷着头干活儿，何大清也只是听说他家里挺困难的，不过这年头家里困难的多了，所以也没有在意。
“何主任，我，我来是求您，能不能照顾照顾我，我家里……”刘有福可能是很少求人办事，空着两只手就来找何大清请求给他家大丫头一个招工名额，话也不会说，翻来覆去的就是强调自己家里怎么困难如何如何。
何大清看着刘有福，他一直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诉苦，听得何大清脑袋疼，其实何大清早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刘有福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招工名额有多么抢手，怎么可能就凭你几句诉苦就能拿到手？名额给了你，厂里这么多关系谁来摆平？
“老刘，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是不体谅你家的难处，说实话现在困难的职工也不少，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大家都不容易！不过这个招工名额确实紧张，厂里上上下下都在盯着，所以还是要走正常流程的！还是那句话，咱们可以推荐，最后厂里还是要择优录取的！不可能咱俩今天就在这儿定了吧！”
何大清打断了刘有福，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何大清很同情刘有福，家里日子确实困难，可这世上除了你的父母，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同情归同情，办事还是要照着规矩来，潜规则那也是规矩啊！
何大清能做的只是把刘有福的女儿作为候选上报，至于最后能不能拿到这个招工名额就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何主任，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刘有福一听何大清的话，当时就急了，伸手就想拉住何大清。
“老刘！你要干什么？”何大清大喝一声，镇住了刘有福，“你先安静，不是我不帮你，我可以把你女儿作为候选上报，但是最后能不能成，我可没法向你保证！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抢这个名额吗？我就是一个食堂主任而已，我能怎么样？”
何大清说的也不全是套话，现在这个名额就是在抢，何大清已经给食堂职工们争取了几个名额了，他总不能把这些名额都拿下来吧？何大清是可以帮刘有福拿下这个名额，可那是要费大力气的，可凭什么要去帮他，就因为他家里困难吗？这个理由不成立的，因为困难的太多了。
看起来何大清是有点儿冷血，可就是现实，如果今天何大清倒霉了落魄了，刘有福能不顾一切的帮助何大清吗？恐怕也未必吧！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最复杂的，很多东西是说不清楚的。
何大清打发走了刘有福，当然该做的事何大清自然会做，把他家的情况报给厂里，看厂里领导们如何权衡吧。他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一个小姑娘会来堵他！
“何主任！有人找您，在这儿等一早上了！”何大清刚走进轧钢厂大门，门口保卫科的同事就拦住了他。
何大清还有点发愣，想着谁会这么早来厂里找自己，只见一个小姑娘奔着他就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