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楚玄黎下意识地否认,“母后莫说玩笑话。”
怎么可能?随简是男是女难道他还能不清楚吗?
“是吗?”孙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楚玄黎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笃定的结论。
并非男子?往日那些没有引起他注意的不寻常之事此刻涌现在他脑海中,难道她真有天大的胆子欺瞒于他?他一时间百感交集,无意识地转动手上的扳指。
孙太后轻咳一声,提醒道:“皇帝,你尽可以去查,没有十足的把握哀家不会开口,想必你现在也有所怀疑了。那女子实在胆大包天,一时失察竟让她瞒天过海这么久。”
“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思,起居郎她不能再做,这是规矩。”
“至于其他的,”孙太后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都随你的意思,哀家不会反对。”
这是她思考良久后做下的决定,起居郎她是决计不能再当,可若是皇帝想让她进宫,她也没必要反对,何苦为难他?进了后宫那女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八壹中文網
楚玄黎听明白了,却没有应下,他沉吟良久,缓缓道:“母后,儿子会处理好的。”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楚玄黎草草用了几口便离开了。太后查到能查到的东西他的人只会查的更仔细。夜间,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回忆她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可疑之处。
过分清秀的五官,特意掩盖的肤色,还有故意压低的声线,楚玄黎越来越相信她是女子。从前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细细思索起来,处处都是疑点。
他心跳得很快,若她真的是女子,他也不必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耻。只是……母后的要求,他还得再考虑。
楚玄黎从没觉得夜晚这样漫长,闭上眼觉得过去了很久,睁眼却发现架上的烛还是那么长,他叹了一口气,多久没有这样浮躁的感觉了?上次被行刺他也不曾夜不能寐。
早点到明天吧。
他不知何时才朦胧睡去,第二日竟比从前都要醒得更早。
好不容易盼到早朝,楚玄黎看着她跟随臣子们一同进殿,看着她坐到自己下首,整个早朝,他始终用余光关注着她。
下朝后,楚玄黎没带太监和侍卫,只叫随简一人跟随,二人沿着宫道缓缓散步。
随简心里在打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只让她一个人跟着又什么都不说。
而楚玄黎正在思考如何问出口,直截了当不太好,会吓到她。
直到走到一座小亭中,他才问道:“爱卿,你熟知历史,过去可曾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随简心里“咯噔”一下,尽量平稳着声音,头低得看不到她的脸:“回陛下,并无。”
楚玄黎听出她的慌乱,继续问:“那么可曾有过胆大包天之人乔装男子进入官场呢?”
即使坐在凳子上,随简也感觉自己腿软得不像话,心脏猛烈跳动,像是要冲出胸膛,楚玄黎私下这样问她,随简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只是不知他不直接拆穿是何目的。
她将头垂得更低:“史书上不曾有过这样的记载。”
楚玄黎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温和一些:“若有人真的行此妄事,该如何处置?”
随简将袖口攥成一团,咬咬牙,还是死守着渺茫的希望没有承认:“微臣不知。而且朝廷选拔官员严苛,必不会有人混入其中。”
“是吗?可那人正在朕身前啊。”
随简闻言已没有余力思考应对之法,径直跪下:“求陛下恕罪!微臣并非故意欺瞒陛下。”
楚玄黎拉着她的手扶她起身,随简愣愣地抬头,只见他脸上并无怒意。
“坐下吧,朕今日单独与你说便是有意保你,你不必过于慌乱。”
“谢陛下。”随简怔怔开口,往日伶俐的嘴现下也只能说出这几个字。她不明白陛下为何不治她的罪,更不明白,若是他无意追究,又何必拆穿?睁只眼闭只眼不是更好吗?
“随简,随简,”他念了两遍她的名字,“你这名字与寻常姑娘家的不同,是扮成男子的化名还是真名?”
“是微臣的真名。”
“这名字可有什么讲究?”
“回陛下,‘简’乃史简,是古代史官记录史实之物,父亲希望微臣行事如同史官笔下的史简,无虚假不更改。”
楚玄黎若有所思:“你父亲堪为史官之典范,那么你呢?随简,你不惜冒生命危险成为起居郎,又是为何?”
随简抬起了头:“陛下,微臣与父亲一般喜爱记史修史,微臣自知女子无缘于此道,故而在陛下提出任命微臣为起居郎时才冒险答应。”
楚玄黎内心叹息,依此情形,若要她放弃一切入后宫她定然不愿,只是他终究存了妄想,他试探道:“女子不能为官,若朕罢了你的官你待如何?”
随简跪拜:“陛下,微臣领罚心甘情愿,若不为史官微臣便卸去这身官袍。微臣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路,从古至今民间修史之人从不少见,到那时微臣便在家修纂前朝史书,继续父亲未完成之事。”
楚玄黎扶她起来,沉默良久,这样的女子他如何忍心夺去她的志向,罢了,罢了,便遂她的意吧,她喜欢当史官就让她当,太后那边有他顶着。
他牵强地笑:“好,朕明白了,这起居郎你继续当着,同以往没有区别,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情。”
随简眼睛都亮了,她欣喜万分,没想到陛下待她如此宽厚,这么大的罪就过去了,官位也还留着。
“多谢陛下!”这句话着实说得真情实感,楚玄黎心里却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