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是十二岁,真是和卓缦差不多呢。她双手抚琴,轻轻一动,一个音节就跳了出来,想了想今天早上的对话,她忍不住莞尔,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那时候的她也和现在的卓缦一样那么活力非常,什么都不怕,因为自己有一个只说名字就能吓跑一大推的人。她当初是被骗来的,以为皇宫里特别好玩,又有朴伦宇作伴,根本不理会自己师父那把年纪还翘着胡子生气,硬是随着一大拨人马来到了天炎。那时候朴伦宇已经回天炎三年了,她也有三年没有再见朴伦宇,本以为到了天炎就一定会见到朴伦宇,缠着他给她买好吃的,讲好玩的故事,结果却住进了这里。这里叫什么呢,毕葵也不知道,但是她也一种很熟悉的悲凉感,是什么呢?她不再动,将手静静放在琴上,十指与琴弦相依相偎,那种冰凉丝丝缕缕传递过来,直达心尖。她收回手,有些后怕的看着那琴,琴弦一根一根,在太阳的折射下闪着银光似的,透着寒意。她不敢想象若是她没收回手,现在,她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自己的手还会是完好如初的模样吗?算了。她自嘲一笑,重新扶上琴,一曲流水般流畅清爽的乐曲一泄而出。她缓缓闭上眼,思绪继续往回走。嗯,第一次见到朴伦宇的时候他还是个冷冰冰的孩子呢,也是和卓缦差不多的年纪,十四岁,她那时才七岁,还是个害羞的女孩子,躲在师父宽大的衣袍后面好奇的看着那个在师父面前有些别扭的男孩子。听说他去年挂帅出征,是整个大朴的奇才,长得可真好看。她想。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也许是他太过敏感,没一会儿她就暴露了。师父很猥琐的笑了笑把她推到前面来,不怀好意地介绍着。这是我家的顽徒。师父眯起眼睛摸了摸那时候还不是很白很长的胡子,满意的看了看朴伦宇,对着带朴伦宇来这里的人说,这娃娃可长得好模样,我徒儿就是缺个以后能托付终身的人呐。她不懂什么叫做托付终身,所以只能干干地看着朴伦宇,僵硬又有些害羞地说了一声,我叫毕葵。朴伦宇。他冷冷地说,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愣愣的看着师父,好像是因为刚才的话。这……带着朴宇伦来这里的人有些为难,您也知道,这孩子的身份……师父很不满意那人说的话,那样瞟他,凉飕飕的,这孩子的身份特别难道我徒儿的身份就低下了?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只不过是身为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的徒弟身份的特别,那时候师父把她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当年迎接金光而出生的女孩儿,命天注定的皇后,凤凰中的木系人凤。也许是因为是木系人凤的缘故,她的天赋很快就显示出来了,比如说比较有亲和力,可以和植物交流,就算是动物只要不是很低级的那一种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所以她总是会很快的领会师父所教的每一套心法,师父总是十分满意她,老爱在那些旧友面前炫耀。朴伦宇最后被留了下来,不是因为那人答应了师父的要求,因为那是连他也无法做决定的事,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朴伦宇自己。该怎么说呢,她轻轻皱起好看的眉,那时候的朴伦宇很压抑,内心很压抑,她当时还小,还没有领会窥视这种功能,只是感受到了而已,朴伦宇的内心藏了太多的秘密,这种压抑的心理,这种背负着无数秘密的感觉让师父收了他。她又问过师父为什么收朴伦宇呢,他那时候明明可以拒绝,师父很多时候都知道流里流气地笑笑,拿他别在腰间的酒葫芦饮上一口,说,当然是为了给我家的乖徒儿找个托付终身的人呐。小时候不懂,听听就过了,长大了几岁,懂得了,每次都面红耳赤,好几天见到朴伦宇都不敢说话,低着头,再过几年,就习惯了,认为理所当然了,朴伦宇会是她的托付终身的人,有一个专属的名词,叫做夫君。尽管是像师父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的老狐狸,也抵抗不过烈酒,终是有一天,她问出了真话,因为师父和朴伦宇有过同样的经历,师父在朴伦宇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个影子是什么呢?那是师父心中的一块贫瘠之地,是伤痛,是师父一辈子藏在心底独自舔着的伤口,所以她不知道,不知道师父的,也不知道朴伦宇的。朴伦宇毁容了。思绪慢慢拉长,她心头一颤,指尖一抖,刺耳的声音划破云霄。那时候她还在蕃国指导苏媛媛拿下蕃国皇族的统治权,控制蕃国的国君,知道消息的时候朴伦宇已经戴上了面具。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心,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回到了大朴,回到天炎,回到他身边。她时隔两年再次见他,见到的却已经不是那张即带着女性的柔美又有男性刚烈的如花面容,而是一张另人看而生畏的面具。面具的半面是天使,半面是恶魔。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她带着难以置信,带着不可思议,轻轻用手抚上那张面具,轻轻的问他,疼么?他没有回答,只是问,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回来?她笑了,是啊,她为什么回来,还不是因为这个在她心中犹如夫君的他!她有些愤怒的想去揭开那张面具,她知道这是在揭开他的伤疤,可是她就是像这样,她想和他一起面对伤痛,她想告诉他,他的伤疤有她可以分享,可是她一直都是一厢情愿,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分享。所以她失败了,他冰冷的手很迅速的抓住了她的手,冰冷蔓延,直达心底。呵。她睁开眼,最后一个音苍凉的落下,眼睛有些湿润,泪还是滴下了,滴在琴弦上,打出浅浅的一道声音,似是在嘲笑,又似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