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帝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帝嘉安揉了揉太阳穴,绵长地吐出一口气,帝老夫人终于停止了念叨,她道:“嫌祖母说得多了,厌烦了?祖母知道你没了爸妈,心里难受,祖母也失去了儿子啊,祖母不难受吗?嘉安,祖母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了,听祖母的话,祖母不会害你。”
“以后不要去霍家了,霍夫人对你好,疼爱你,那是有所求,她一个儿子身体不好,另一个儿子宠得跟宝贝一样,看她那育儿态度,那个霍尤啊长大了,铁定没出息,那个霍铭啊,倒是个聪明孩子,可惜注定了,活不了多久。”
“你姨母那种女人,祖母见多了,有所求才会对你好,有利可图才把你当亲戚,你要不是姓帝,谁理会你?你不过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罢了。”
帝嘉安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可帝老夫人说最后那句话时,他眼中划过了一道晦涩。
帝老夫人盯着他的脸,冷笑了笑摇头,“你所拥有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帝家赐予你的,而你现在拥有的,都是祖母赐予你的。”
觉得难受吗?说他是孤儿的事实?难受就对了,免得他头脑发昏,一辈子被霍夫人别有用心的亲情绑架。
安静,沉默的轿车,行驶了很长一段距离,都没有人再开口。
过了半晌,帝嘉安忽然道了句,“如果......我愿意舍弃祖母赐予的一切,祖母会放弃我吗?”
帝老夫人一怔,猛地转头。
少年的神色依旧平静,无喜无悲,不动声色。
他定定地看着帝老夫人的眼睛,道:“如果我愿意舍弃祖母赐予的一切,祖母会放弃我吗?”
他无比认真的问这个问题,无比认真的思考这个答案。
祖母会放弃他吗?
帝老夫人一瞬间没回答上来,她愣了几秒,就是这几秒钟的功夫,帝嘉安已经从她的表情里得出了答案。
“祖母不会放弃我的。”
“祖母把野心和欲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父亲没有实现的,由我来实现。”
帝嘉安知道最终的答案,他偏头徐徐转向窗外,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神,好似一摊波澜不惊的湖水,那么淡然,那么安静,目光一直延伸到很远,就好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很多其他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
帝老夫人失语了,这个孙子天资聪颖,比他父亲优秀了不知道多少倍,放眼整个圈层,同龄孩子没有比得过的,别说那些比他年长的,谁都没有他聪慧。
他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在他的那对糊涂父母,放着好好的前途不要,跑去过乡野生活,是她强制性的把他带了回来。
她的孙子可不能一辈子过田园生活,她的孙子是翱翔天空的雄鹰,资本再好,不好好培养一样的废了。
帝老夫人不后悔以前做的决定,哪怕他们祖孙俩相依为命,哪怕帝嘉安失去了父母,哪怕在她高压严格的管制教育下,他认为自己是傀儡,她都不会后悔。
“我年轻时,就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什么都要做得最好,凡是所追求的,都要达成目的,不管是婚姻还是育儿,我都有着近乎偏执的高要求,你现在不理解我,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十年后,问问你自己,是想跟着你的糊涂爹妈一辈子待在乡野种花种草,然后被时代,被名利场抛弃,还是做人上人中的人上人?”
她不需要年幼的帝嘉安,急于这一刻给出答案。
时间啊......会说明一切。
她会好好培养他,他是最好,最杰出的作品,以百分之百的标准达到她的期望。
...
帝老夫人不知有了什么计划,她突然让帝嘉安做好出国的准备。
家宴上,帝嘉安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神情依旧看不出变化,似乎已经习惯了,帝老夫人对他事无巨细的安排。
然而,众人却看着他的目光,分外耐人寻味。
那些敌视的,不友好的眼神,帝嘉安一一照单全收,他唇角轻轻勾起,像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家宴结束后,打着亲戚名义的女人找上他,先是一阵吹捧,帝老夫人对他有多好,多照顾,话锋一转,便是吐槽,帝老夫人把他管得太严了,他这个年纪,大少爷们都玩得不亦乐乎。
他一个人跟着老夫人出国太无聊了,女人便想引荐一个女孩跟他一起出国,让他把对方当妹妹,因为帝老夫人以后肯定会把控他的婚事,他不如找个青梅竹马,打小培养感情。
帝嘉安默不作声,他就看着女人,女人那双露骨的眼睛,就差没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了。
“你有什么想法,去和祖母说吧。”他只是道。
女人一噎,骂骂咧咧的走了。
帝嘉安又去了霍家。
他不是来见霍夫人的人。
他特地来见霍铭。
他知道祖母为什么会临时决定带他出国,祖母不能容忍他有太多羁绊,祖母对他未来规划已经抱有一种强烈的执念,她不允许任何人干扰他,阻碍他,她要强制性地斩断这些感情羁绊。
什么感情都是要培养的,哪怕是亲情,等人离开了,断了联系,再深的血缘关系都得淡。
帝嘉安看的透这个问题,他看到霍铭静静地待在花园,几名私人医生陪在他身边,正跟他说着话。
霍铭一会儿抬头看着天空,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花园里的鲜花。
他似乎觉得乏味,没等医生把话说完,他便靠在椅子上闭了眼睛。
张管家诚惶诚恐,“大少爷,不是大家不准您出去,您每次出去了,心情就不好,夫人不同意您出去,也是为您着想。”
大少爷出门一趟能做什么?
一场普通的宴会,他都会因为久久的站立而感到呼吸急促。
少年不语。
冬天悄然过去,慢慢地步入春天,不似严冬那么寒冷,他的身上仍旧裹着一件黑色外套。
阳光洒落在他的面颊上,锋利的五官每一寸都是神雕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