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赶路的几日，所有人似乎都认定了只要进城病就会好。
整个队伍中压抑的气氛减了很多。
有一些活泛的，甚至会唱起家乡的小曲。
就连宋清暮和柳喆儿也这么认为。
宋清朝没忍心戳穿这个谎言，这个谎言就像是一个虚幻的泡沫。
他的坚韧程度，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就可以轻易戳破。
但这期间宋清朝和白佑安也没闲着，他们一边照顾发热的人，一边改良新的药房。
直到进城那日，
这虚假的幻想终于破裂了。
城门口的枯寂，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眼前的城，像是一座死城。
只有零零散散的士兵，戴着面巾在门口巡逻。
瘦猴交了令牌后，守将只看了一眼就还了回去。
“流放的队伍除了采买的人，其他人不能进城，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
瘦猴特别恭敬地一边说一边塞银两进去，“我们这里有人病了，想进城寻大夫，和药草。”
守将原本是不想理瘦猴的。
但看到瘦猴手里沉甸甸的银锭子时，他打量了两眼，而后将银子摸到了自己的袖子里，而后小声跟瘦猴讲，“看在这个的面子上，我劝你别进去了，采买也是。”
他撇撇嘴，“如今疫情四起，这石库城最为严重，这里面别说是医生药材了，你现在进去想找口吃的都难。”
瘦猴不免皱眉，他回头看着一脸期待的众人，试探地问，“花重金也买不到吗？不瞒您说，我们在上一个城市补给的所有粮食，八成都被雨水泡了，不能吃。”
守将直接给了瘦猴一个白眼，“他们是囚犯，是要押解到漠北苦寒之地流放的，他们在路上吃的什么，死了多少人，又是怎么死的，跟你有何关系？你操心那个做什么？”
他手用袖子比画着数钱的样子，眼神贼溜溜的，“把这个弄到手才是真的，到时候，你队伍就剩一个人，只要到了漠北，你的任务就结束了，何苦为难自己？”
瘦猴撑着张笑脸，“那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能让人真的饿死，都是人，我不能将人往死处逼不是？”
守将的官兵顿时急眼了，“我这跟你说好话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着瘦猴后面，互相搀扶着的，面色蜡黄的众人，“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也就是在大渊，还能给他们留一点脸面，这要是在北蛮，那可是要脸上刺字的，死了都要背着耻辱下去，饿死病死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一点也没压着。
所有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队伍里有那不要命的，直接摔了手上东西，抡着膀子就冲了上去。
“你踏马再说一遍！”
守将也急眼了，原本他们在这守着心里就不平衡，如今说点好话就被这么针对。
一时间两边的气氛陷入了僵持。
原本坐在马车里的宋清朝听见声音，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她倒是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之大。
瘦猴在中间陪着笑脸，却还是熄灭不了两方的焰火。
队伍里的人，连日挨饿加赶路，每个人眼圈都是青黑色，眼白爬满了血丝。
如此激动起来，个个脖子也伸得通红。
此情此景，倒吓得宋清朝差点没下得了马车。
“长姐，你怎么出来了？”宋清暮如今话已经很多了。
但除了日常问她吃了什么，做什么，喝药了吗，也没有别的话了。
宋清朝轻点了下头，“我出来看看。”
她捏了下一旁乖巧的柳喆儿的脸。
只有他们一行五人跟这个队伍格格不入，白白胖胖反倒像是出来郊游的。
宋清朝双手断在腹前，徐徐地穿过乱糟糟的人群。
有那不长眼的，也都被宋清暮拦下了。
瘦猴瞧见她来了，瞬间开始挤眉弄眼，“你来干什么！”
宋清朝轻描淡写道：“我来替你解围啊。”
她手在袖子里假装掏了一下，而后含着笑将刚从空间里取出的一袋银锭子放到守将身上，“官爷，您莫要跟一群流民一般见识。”
她用手挡着嘴，细声道，“将死之人，官爷您跟他们叫什么劲，这银子到手里才是真的不是吗？”
守将狞笑着，用手虚点了她两下，“还是小姑娘说的话熨帖人的心。”
宋清朝戴着面纱，挡住了脸上的伤疤，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更能给人好感。
守将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那个，而后用肩膀撞着瘦猴，“兄弟，有这种美人在，你管那帮要死要活的人做什么？”
瘦猴瞥了眼宋清暮的脸色，瞬间觉得冷汗淋淋。
一个月的和时间，他可没少在宋清朝的手上吃亏。
宋清朝还行，只是折腾他，这宋清暮实则是最头疼的。
总之，姐弟俩没一个省心的。
瘦猴忙将守将扯到一边，“兄弟，要命不要钱。”
守将瞬间给了他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瘦猴瞬间觉得身上又多了一道能杀死人的目光。
宋清朝手掩着半张脸，轻咳了两声，“请问官爷，这城里是什么时候起的病？”
守将一听这个瞬间就蔫了，“不瞒姑娘，前阵子下大雨，这城低处洼地，所有的积水都往这流，城内排水不好，当时可淹死不少人勒。”
他一说这个，言语又激昂了起来，“那水都漫到我这了！”
他直用手盯着自己的胸，“我当时就在这看守，雨下大了得亏上了城楼，不然大家都得死。”
宋清朝皱眉，“那这城中房屋？”
“塌了一大半！”
守将越说越苦，“真不是让姑娘你笑话，我家没了，娘子染了病，我若是不守这城门，没有银钱进账，就真的没有家了。”
“那你们现在住哪？”
守将整理了下情绪，“我们官兵还好，可以在这城楼之上将家眷安置，像老百姓，如今都在城西的寺庙里，在那里好歹还有僧人照料着，不至于死了没人收尸。”
“怎么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