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年,夜里冷风依旧,残缺的月儿高挂,显得整个世界依旧那么凄凉。而高韵的心更加凄凉。此时,他正独自坐在后院喝着闷酒。看着被他用木板封起来的那口井,脑海里闪出当时路清哭着嚷着都要去救叶芬的画面。他并不是心狠冷漠,只是在叶芬与路清之间,选择后者。当时他若不拉着路清,他敢打赌,那傻丫头一定会跳下去救人。不过……或许他是冷漠的吧,因为对于叶芬的死,他并没多伤感,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毁了脸,对姑娘家来说,并不比失了贞洁轻多少。叶芬那种去鬼门关走过的女子,都难以接受毁容,他不知道当时若是救她上来,之后要如何劝说人家好好活下去。毕竟,被毁的不是他,他无法感同身受。高韵独自坐到半夜,一人喝了一小坛陈酿,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直接趴在石桌上睡了。路清拿了一块毯子,轻轻披在他身上。正要离开,忽然被他那冻得冰凉的大手抓住,“我真的很喜欢你……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逃离那个全是利益的家,你要我如何回去?”
“……”路清并未说话。等高韵再次睡着,她才抽回自己的手,回了房间,可躺在床上,睡意全无。阿三猫在她胸口,软糯糯道:“主人,要不我去叫顾西风来接你吧,让他给你调理身体。”
“他不会让我去报仇的。”
路清笃定道。“那就暂时不报嘛,坏人自有天收。”
“若真有天收,就不会有世界末日了。阿三,你不会明白,那种亲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感受。”
路清知道她现在的行为多少有些不理智,可那种感觉,就像两军交战,自己身边的人一再离开。除了当事人,其余的只会叹两声可怜,就完事了。因为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朋友,他们不能体会那种感受。“阿三的确不懂,但是顾西风会懂的啊。”
“顾西风也不懂。”
路清撸着阿三的毛发,轻声问:“阿三,你会一直陪我的对不对?”
若她报仇不成,有阿三替她报信,顾西风想方设法也一定会找到她的,所以她不担心。阿三在她的脖子拱了拱,“阿三会永远陪主人的。”
“那明日我们就离开吧,等我恢复了力气,一起去宰了温景那个狗东西!”
想到自己受的那些罪,路清便觉得,杀他一百次都不够泄愤。她打算一大早就离开,可入睡太晚,早晨便没起来。高韵是凌晨被冻醒的,摇摇晃晃回了屋子,依旧睡在路清床边的榻上。今夜,他内心十分蠢动。想把这个姑娘,变成自己的女人,只要她成了自己的女人,想必,就不会再想那个负心汉了。可当他走到床边,看到那削瘦安静的容颜,他退却了。她亏了那么多气血,还没补回来,若他真对她做了什么,不是乘人之危么?只怕这姑娘会更加讨厌他。高韵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顿时,整个床上方,都弥漫了浓浓的酒味。路清并未被他惊动醒。以往,她的敏锐力很强,可生病以来,感官有些退化,尤其是解了蛊以后,身体更是亏得厉害,睡着时,一直是昏昏沉沉。她的敏锐只能靠阿三,因着高韵没有攻击的心,阿三便也没在意。翌日天才亮,向书兰就安排下人把昨日采买的菜装上马车,便去找高若柳儿。高若柳儿的作息,天不亮就起床,穿戴好后,先念半个时辰的经,再看半个时辰的书。所以,基本不用等,向书兰一到,便挽着她走了。马车悠扬的使出城门,向书兰心里越发紧张,害怕看到想象中的一幕。她紧紧握着拳头,心中妒意越来越深。高若柳儿似有察觉一般,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马含笑,推开马车的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郊外的空气好,湿哒哒的,好舒服啊!”
高若柳儿笑道:“的确不错,跟安南县差不多了。”
“婆婆,安南县好玩吗?”
“不如京城热闹,东西也不如京城的贵,地方小,但风土人情还不错,最重要的,还是悠闲。”
高若柳儿给向书兰说起安南县来。那个地方,的确不错,不然她也不会在那里一住十几年。“婆婆,那咱们何时回安南县?”
向书兰又问。只要走远一点,那地方又小,高韵也没法继续养什么外室了吧。她如是想。提到这个,高若柳儿便觉得有些不忍,“若是去安南县,便是远离你父母,你可舍得?”
“若想他们,再回来看就是。”
姑娘一脸向往。高若柳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打击她的热忱。安南县到京城,骑马最快也要半个月,她们来时,可是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肠子都要颠出来了。这没出过远门的姑娘,她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去到安南县,便不敢再回来。不过,说到底,高家的根基还在京城,等局势稳定了,回京城发展也是一样的。两人各有所思,路程便觉得有些快。马车到庄园门口停下,桂嬷嬷先去敲门,可敲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回应,便叫马夫爬上围墙进去开。此时,房间里,路清被阿三叫醒,说外头来了许多人,其中一个,是高若柳儿。路清顿时惊得从床上跳起,高韵已经在这待了好几天,这婆婆莫非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前来兴师问罪的?难怪昨夜高韵突然说要离开的话,大抵是知道些什么,想要赶紧逃离吧。这下完蛋了,高若柳儿那么讨厌她,若是看到她跟高韵孤男寡女在一处宅院,还不得被谴责死啊。路清正想跳窗先逃,可她才推开窗,门就被人踢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盛装打扮,清纯亮丽的姑娘。“你是谁?”
向书兰瞪大了眼。那人果然没骗她,庄园里养了别的女人。她暗中将路清打量了一番,五官长得还勉强,可身上肉都没有,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泛白。比起她,完全算不得美。顿时,心中醋意更浓烈。路清心头一虚,冲她摇了摇手,就看见了紧跟在她后面的高若柳儿。高若柳儿见着路清,十分惊诧,“你怎么会在这儿?”
被人认出,再逃的话,误会就更加说不清楚了,路清只好转过身,龇牙咧嘴心虚地道:“我若说是来偷盗的,你们信吗?”
信,她就不是高若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