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蜿蜒曲折,古道荒野,枯叶纷纷。
明月悬空,月光穿透树枝洒落,大地一片银霜。
一阵秋风扫过,掀起尘埃飞卷,一路飘向漆黑的远方。
忽有一阵阵沙沙作响之声在林间深处缓缓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此起彼伏的锣鼓炮仗之音,喧闹非凡。
林间枯枝上不知何时落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鸦,它们和夜色融为一体,只余一双黄目左右张望,似是完全不受底下杂音干扰。
脚步声越发清晰,在锣鼓歇停的片刻间,有一女子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女子啜泣哽咽,在荒野之上听上去有几分瘆人。
一粗犷大汉率先从枯林中走出,他两手狠狠一拍,一道刺耳的铜锣声在此间嗡鸣不已,大汉回首朝后方怒道“哭哭哭,哭你大爷啊,抬你一路,哭了一路,老子这敲锣声都没你哭得响亮。”
被这突如其来的叫骂声喝止,之前那女子哭声被硬生生打断,冷风一刮,除了后方走出的几道身影外,一时半会倒是安静不少。
大汉赤膊着上身,皮肤黝黑,一身腱子肉格外显眼,除他之外,其身旁身后还有三人。
站在大汉身边的是一位高挑消瘦之人,他脸色白皙,鹳骨突出,一双目光迷离失神,看上去无精打采。
后方左侧,有一身材矮小者,可他的肚子却是大得出奇,搭配他的身材倒是多了几分滑稽,如那皮球一般圆溜溜。
最后一人则是与其他三人大不相同,甚至是云泥之别,此人一身青衫席地,眉目丰神俊朗,头带纶巾镶有白玉,手握蒲扇轻摇,看上去一派书生秀气。
四人各站一地,前后错位,而在几人中间方位,正是一顶大红花轿,帐帘鲜红,其上绣满如火云一般的花纹,极为夺目。
“现在是丑时三刻,等翻过这座莽山到了山神庙哥几个不就解脱了,老刀,你就再忍忍嘛。”后方,那身材矮小的胖子挤眉弄眼说道。
被称为老刀的大汉回头瞪了瞪身后花轿,晦气的朝一旁唾了一口老痰,怨声载道。
见此情形,那书生模样的俊秀郎用蒲扇微掩口鼻,眉眼含笑说道“哎呀,胖子都知道现在是丑时三刻呢,那老东西可是命令我等寅时末分要把人送到啊,晚了可就错过黄道吉日喽。”
听得此话,几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那胖子沉沉开口说道“去他娘的黄道吉日,这夜夜欢歌笑语,夜夜颠鸾倒凤,那老家伙就没歇停过。”
老刀双手抱胸,冷笑不已,道“寒露之后便是霜降,比起往年,今年的整个秋天好像他都很饥渴啊,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我们抓来的第十人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捱到秋末。”
胖子嗤笑,道“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一般都是等老家伙玩腻了才打发出去,即便不死,难道你觉得秀才会平白无故放了她?”
一旁的秀才忽而换了一副脸色,他勃然大怒喊道“休要血口喷人,那些女子被老东西强行霸占,阴阳双修,采阴壮阳,我帮她们超度至少还能给她们留个全尸,此乃功德无量也。”
老刀和胖子听得眼皮一阵打颤,此人长得一副好皮囊,背地里不知是如何龌龊卑贱,偏偏口齿伶俐,这书给他读的真是丢人现眼。
一直沉默不语的消瘦男子微微眨了眨眼,他的个头极高,都快能和丛林中的大树并肩而论。
因其两颊凹陷,鹳骨高凸,苍白无力的脸上只剩一张薄皮,不仅是脸上,他身体同样如此,形如竹竿,一副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的姿态。
见几人吵得不可开交,消瘦男子就只是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他伸出一手,指尖修长白皙,径直朝着花轿的门帘掀去。
“蠢蛋,你在干什么!”胖子气急败坏,尖叫喊道。八壹中文網
“老酒不可!”
“哎呦呦,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还自个酸上了不是,你想一睹芳颜,难道就不怕老东西知道了把你给大卸八块?”秀才没有阻拦,口中却是说起了风凉话。
也不见胖子有任何动作,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就来到花轿门帘前,口中大喝一声,不知从哪刮来的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将这消瘦高大的男子吹翻了出去。
胖子劫后余生呼出一口气,随即带着怒火瞪向那男子,道“你抽什么风,差点哥几个就要被你害死了。”
老刀见挚友落地,连忙赶过去将他搀扶站起,口中担忧问道“老酒,你没事吧?”
名为老酒的消瘦男子摇了摇头,涣散的目光多了几分凝聚,他一手指着花轿,同时侧脸朝老刀轻声呢喃道“味道不对,轿子里的人好像变了气味。”
此话一出,在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可无人敢伸手掀开门帘验证,只是对于老酒的所言,几人同样不敢掉以轻心,若是换作其他人还有疑虑,可老酒向来以捕捉各种气味闻名,他既然说了,自然是有猫腻。
四人面面相觑,久久没有动作,直至寅时一刻,林间阴气渐渐浓重了起来。
“胖子,都是你刚才坏的好事,老酒要去揭花帘你拦个锤子啊,既然抬错了人,这事你自己看着办,老东西要问起来可跟我没有关系。”秀才率先开口说道。
胖子怒火中烧,气道“我不拦着你觉得就万事大吉了吗?早前我们把人抓回可是用了老东西的符纸贴在花帘上,这要揭开,你觉得回去还有命吗?”
老刀重重一拳砸在地面上,恨恨说道“他大爷的,每次下山给他抓新娘,总要我们以符纸遮掩,不仅不让看,进了花轿还要封印,搞的跟谁稀罕似的。”
“姑娘都是年方十八,貌美如花,你这大汉不稀罕,万一惹得人家姑娘见你精壮强悍,日夜思春,你觉得老东西能不着急嘛?”秀才继续挖苦笑道。
老刀脸上难看,看着秀才的眼睛也渐渐多了几分怒火。
“先别吵了,如今我们四人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事出有因必有跷,早前我们下山抓人的时候我记得明明没有错,只是入了这深山倒变了一种气味,实在是古怪的很。”老酒沉闷说道。
一旁的老刀转过头,小声问道“老酒,有没有可能你闻错了?”
老酒坚定的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我很肯定,轿子里的人和我们刚开始抬上山的人,两种气味天翻地覆。”
见老酒语气坚决果断,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几人瞬间变得垂头丧气,就连一向春风满面的秀才都多了一丝紧张。
“这要抬回去,老东西发现货不对口,怕是我们几个没好日子了,被他奴役拘押在此,也无非是贪图享乐他给我们带来的好处,事到如今,你们怎么看?”秀才环顾一圈几人,口中冷冷问道。
一旁的胖子沉吟一会后,道“莽山地界数百里,其中暗藏玄机之地不在少数,虽比不得他的洞天福地来的潇洒,可比起后面的提心吊胆总归要好上太多,我建议直接跑路。”
秀才深以为然,点头道“附议。”
说完,秀才和胖子的目光一同看向对面的老刀和老酒,眼里皆是投来询问之意。
老刀面容粗犷,尤其是他下巴一脸的络腮胡,更是添得几分野性和霸道,只是这一会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身边的老酒,脸上多了几分柔情。
胖子和秀才看的是一阵鸡皮疙瘩,心惊肉跳。
老酒低着头沉默了一会,随即朝着前方迈开步伐,因个子突出,三两步就来到了花轿跟前,他盯着眼前这顶大红花轿,眼中的凝聚力越发专注。
“事到如今,不如我们先揭开门帘看看,虽然我闻到的气味发生改变,可我实在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一开始没错的啊。”老酒挠着脑袋,看了半天看不出端倪,实一脸费解莫名。
“老酒,事到如今你还操心这个作甚,门帘一旦揭开,身在山神庙里的老东西肯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我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老刀提醒说道。
“不是已经决定要跑路了吗,现在已经寅时三刻,耽搁这么久,到了末时我们也赶不回去,不如打开瞧瞧,要是抓错了人,刚好可以交给秀才,反正他也乐享其成。”老酒直言说道。
听到这里,秀才目光一亮,道“不无道理,我很赞同。”
胖子嘴角一扯,恰好他就站在轿子的门帘前,见几人都对自己投来肯定的目光,他咬牙切齿也不顾不得其它,当下心一狠,径直伸手撕开花轿门帘上的符纸,下一刻,已是将门帘掀开了上去。
入目看去,四人怔怔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每个人的脸上皆是充满彷徨失措的神色,很快,几人的脸上再次发生戏剧性的改变,由彷徨到震惊,最后除了沉闷和无言外,再无任何表情。
许久,胖子一个身影闪现,一脚直接将老酒踹翻了出去,他铁青着脸,咬着牙关似乎在憋着什么。
“他娘的咧,这次真被你这酒鬼给害死了。”秀才喃喃不已,苦叹摇头。
被掀开的门帘悬挂在上,轿中有一身穿红色衣裳的女子面容苍白,她靠坐在花轿内,昏迷不醒。
而在女子身下,一滩恶臭淡黄色液体涓涓而流,充斥着整个轿身之内。
老酒茫然坐起身,挠了挠头,干笑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气味怎么变了,原来是她被吓得小便失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