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姜焰在图书馆门口见到了孟柠。
一月的南城天寒地冻，少女穿着程慧文替她挑的粉色小棉袄，背着个黑色书包。
她一只手拎着一杯奶茶，另一只手举着个冰淇淋轻轻地舔了一口。
很快，她也看见了他，举着袋子朝他招了招手。
少女眉眼浅浅地弯了弯，发着光的眼眸像是冬日无尽黑夜里，天幕上升起的两盏美丽的月亮。
姜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走到她面前，下意识地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她才舔了几口的冰淇淋，快速地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面。
？？
孟柠懵懵地看了他几秒后，脸色忽地一变。
糟了，她好像忘了原主是因为常年体寒，才导致每个月来那个的时候，感觉痛不欲生，必须打止痛针才能缓解。
刚刚她去奶茶铺子给姜焰买奶茶，看到一对小情侣一人手里拿了一个雪白的冰淇淋走了出来，心就开始痒痒的了。
上辈子她身体不好，夏天都很少吃冰淇淋，更别说冬天了。
买这个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这辈子终于可以任性一把。
结果……她差点坑了现在这具已经属于她的身体。
不过还好自己因为担心迟到，一路拿着冰淇淋和奶茶小跑过来，根本还没来得及吃几口，就被姜焰丢掉了。
孟柠看着姜焰，有些讶异。
他不让她吃冰淇淋，是因为他记得她不能碰这些凉的东西吗？
她轻咳了一声，将奶茶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给你买的。”
姜焰垂眸看着她，他本来不想接，却无端地从少女眼神中读出了期盼的意味儿，迟疑了几秒，他抬手接过。
孟柠弯了弯唇，露出了一口洁白干净的贝齿。
她再一次确信，姜焰心中有一块小角落已经开始动摇了。
少女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我不知道你爱不爱喝甜的东西，所以帮你要了半塘，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喝。”
“先进去补课。”
姜焰淡声说完，没看她，他握紧了手中的袋子，迅速地进了图书馆。
孟柠知道姜焰一向话少，所以也没指望补课过程中，他会耐心地给她讲题，但她没想到的是，姜焰竟然给她划重点了。
他一个理科班的竟然帮她一个文科班的人划重点了，而且她看了看，感觉他划的重点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划完重点，他又丢给她一沓卷子，每张卷子都用黑色签字笔圈了一些题目出来。
并让她做不出来就将答案背下来。
孟柠感觉这次期末她不考及格都有点对不起姜焰的付出。
*
盛阳高中三个年级的期末考试时间不一样。
周一早上，高二期末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门是数学。
九班的教室是理科班的第一考场，大半火箭班的人都会在这里度过三天的考试时间。
早自习结束铃声响起，孟柠还在收拾东西，前桌一边等她一起去考场，一边在催她快点。
“柠姐，抓紧时间啊，我们早点到考场，趁监考老师还没来，我们还能多写几个数学公式在桌子上。”
孟柠动作一顿：“……”
她还没来得及劝他不要作弊，教室门口传来一声女生的嗤笑。
孟柠抬眼朝教室门口看去，许燃和火箭班的另一个女生正站在那儿。
两人眼底的鄙夷之色如出一辙。
只是许燃掩饰的很好，刚刚的声音也不是她的。
顾瑶挽着许燃的胳膊往里走，“有时候人和人啊，差别就是那么大，有的人拼命作弊，最后也只能考出个位数的成绩。”
她这一句话还没指名道姓，下一句就开始直接讽刺孟柠了。
“燃燃，你们家又不是收容所，为什么要让一个乡巴佬住在你们家啊？没有教养土里土气的也就算了，还不学无术，说出去多丢你们许家的人啊。要是我啊，我肯定就不认这种远房亲戚，你和你父母就是太心善了。”
许燃知道顾瑶是在一个劲地讨好她，顾家前几年发展势头已经开始颓败，现在在南城的地位远不如从前，只能尽量依附许家。
顾瑶从小就在圈子里混，再加上和许燃认识久了，哪怕许燃面上装得再好，她也能看出来许燃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便宜表妹。
这也给了她充足的底气去针对孟柠。
就凭她和许燃的关系，还有她顾家大小姐的身份在，孟柠要是敢让人动她一根毫毛，肯定会被许家夫妇直接赶回乡下去。
顾瑶针对孟柠也不是单纯地为了追捧许燃，更多的是，她也看不惯孟柠，尤其是在她知道了孟柠竟然也喜欢宋星辰之后。
顾瑶想，孟柠她有什么资格喜欢宋星辰！一个长得丑成绩差出身惨的乡巴佬竟然也敢肖想她的男神！
她争不过许燃这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就算了，她难道还争不过一个土包子吗？
许燃本来站在一旁没说话，没有丝毫要为孟柠辩解的意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火箭班在第一考场考试的男生们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她看了顾瑶一眼，柔声说道：“柠柠怎么说都是我的家人，这份血缘关系是断不开的，再说，乡下的教育资源和城里的教育资源实在是相差太多，所以她跟不上这边的教学进度我和我爸妈都很理解，我们也给她找了很多家教，我相信她会慢慢进步的。”
顾瑶知道许燃在演戏，也非常乐意陪她一起演，她夸张地说道：“她当然能进步，数学从只考几分到能考十几分这不就是进步吗？”
季阳想到不久前钢琴课上和孟柠起的冲突，又看九班现在只有孟柠和那个瘦不拉几的男生在，忙不迭地附和道：“瑶瑶，你别说了，如果哪一天她数学能考及格，我都能直接跪下喊她爸爸。”
火箭班的人们纷纷笑作一团。
季阳也笑：“平时作威作福的，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辣鸡。”
“你他妈骂谁是辣鸡呢？敢骂我柠姐！看老子不打死你！”
孟柠前桌已经怒发冲冠了，他也不急着去考场了，他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和季阳干架。
孟柠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动。
她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手机，人走到季阳面前，唇角弯了弯，笑容看起来天真又烂漫：“如果我数学考及格了，你真的会给我跪下吗？”
季阳心里突然有些没底，他想了想，放话道：“别说给你跪下，你要是哪次考试数学能考满分，我都敢立刻脱光衣服绕学校裸奔三圈。”
他知道哪怕学校每个考场都有监控，有些人还是会作弊，万一真给她抄到了及格，监控又恰好坏了，那他到时候岂不是真要跪下喊爸爸，所以不如现在就将谈判的筹码拉到一个她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地步。
这么多年了，盛阳每次考试，数学卷子难度一直居高不下。
到目前为止，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数学考过满分，哪怕是他们班的宋星辰和姜焰——这两人进校以来就一直是年级第一，也没考过满分。
说曹操，曹操们就一起到了。
宋星辰和姜焰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孟柠笑盈盈地看着季阳：“你说话算话吗？”
季阳轻嗤一声，一脸轻蔑：“这辈子肯定是算话的，你要是想下辈子重新投胎，那到时候我可就不认账了。”
孟柠脸上的笑容不变，她一只手抓着包，另一只手拼命扯着还想上去揍人的前桌袖子往外走。
前桌一直以为孟柠在配合他演戏，毕竟九班男生们都走光了，他现在上去打架，一点优势也不占。
他面色狰狞，挣扎的动作却很轻，生怕真的挣扎开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了。
“柠姐，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能干过他！”
孟柠不知道前桌在瞎想什么，只知道他们俩再不去考场就要来不及了。
经过姜焰身边的时候，她刚想和他简单地打个招呼，就注意到他只扫了一眼她抓着前桌衣服的手，然后就像没看见她似的，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开了。
不仅如此，他脸色还阴沉沉的，有些难看。
孟柠实在是摸不透弄不懂姜焰的心思，明明上星期她和他的关系才刚刚有所好转。
怎么才一个周末没见，他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而且看起来还是很厌恶她似的。
去考场的路上，孟柠还在胡乱地想着，像姜焰这样的男孩子以后要是有喜欢的小姑娘该怎么办啊，这臭脾气一定会把人家吓跑吧。
未来弟媳的脾气得多好才能像她一样包容他。
少女耳边响起男同学的聒噪声音，终于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柠姐，你可以放开我的袖子了，你再不放手，我的衣服就真的要被你拽坏了！”
孟柠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第一天考试比较轻松，上午两门，下午一门，因为高一高二没有晚自习，考完就可以回家。
孟柠提前半个小时交了卷子，她想去找姜焰问问自己到底哪里又惹到了他。
结果从考场出来，来到九班教室门口，往里面扫了一圈，发现他的座位已经空了。
不是不可以提前交卷的吗！
她是例外，老师们都放弃他们那个考场的学生了，所以他们可以提前交卷！
理科第一考场的学生怎么可以提前交卷呢！
孟柠郁闷地转身下楼。
高二教学楼的出口朝西，冬日的暖阳穿过常青树的枝叶，斑驳地落在台阶上。
一个斜斜的影子落到孟柠脚下，她愕然地抬起头。
姜焰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眉眼干净好看，整个人气质冷冽，纤尘不染。
让人很难将他和书中未来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反派联系在一起。
孟柠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段时间，姜焰好像长高了一些。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他逆着光，而她站在光里面。
风吹过，少女清澈的眼眸里细碎的光点流动，她唇角弯起：“姜焰，你是在等我吗？”
所以早上的时候，他不是生她气，而是可能单纯地心情不好？
一些难以分辨和言明的情绪从心头涌上来，姜焰近乎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他抬手，将手里拎着的奶茶递到她面前。
“这是你给我的奖励吗？”
孟柠眼睛亮了亮，她将奶茶接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考的还行。”
姜焰看起来有些烦躁，他薄唇微抿：“我去打工，先走了。”
孟柠迟疑了下，还是喊住了他：“姜焰……”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再和你要个奖励？”
姜焰脚步一顿，他没来由地就想到江阳街那家射击店的黑色玩偶猫，她好像很喜欢它。
他垂眸看她，脸上情绪很淡：“你想要什么？”
孟柠眨了眨眼，认真地说道：“我想要我的弟弟姜……”
他周身的气压降得很快，眼看着又要黑脸了。
孟柠福至心灵，忙不迭地换了台词：“我想要姜焰……”
顿了一下，她缓缓说道：“我想要他这一生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她希望他这辈子的命运轨迹不要再像原文里写的那样，受尽苦难从牢里出来之后，逐渐变成一个冷漠、无情且阴鸷的恶魔。
她知道，这个奖励，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做到。
此时的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刚刚停顿的那一瞬间，少年黑眸里迸发出来的亮光，因为她的下一句话瞬间又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