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顿饭,太阳还未晒圆。既如此,赶紧派媳妇桂芝去湾脚叫人,同时赶忙捏燕麦汤圆煮起来。平日锅儿不沾荤,自然满足了和尚。三少年回来狼吞虎咽后随和尚出发了。狗又叫了。“修磨子啰——!”
一个外地口音从院坝坎冒起,光头短衫,脚穿草鞋。李家大石磨该修得了,来人有生意。“恁么个修?”“两文钱一付,管顿饭,老板发财恭喜!”
江湖调子。恭喜?还真是月亮坝里捡个钻—当真(针),李家正筹谋着给永山娃定亲,既然陈乡长引进个大大姑娘来,不管是钻子是针,那就假戏真作,己请了媒人。石牛喜欢大大,但永兴还未给父母通气,李春玉自然先巳后人。石牛为何没相思到百鹊?或许他有不明不白的潜意识,百鹊与永兴为何无近水楼台之便?天知道。汪汪汪!又有客来。多事之门,多事之夏,三上天仓山腰的那保丁差人传话:后天驮运队上路,要三少年明日晚前去集合。百鹊一行过了沈秀才家,又穿沟过梁向万僧寺疾步而行,永兴折了根树棍拿在手中玩。太阳时隐时现,忽然见左边小路上一男子追一女子,朝他们所在方向爬上来,那女子大有荒不择路之势,片刻来到面前,呼呼惊愕喘气,穿着、身高竞与百鹊一摸一样,只是头包白帕。百鹊惊奇,顿生调皮劲儿,说:“你的白帕真好看,给我带带!”
伸手就拿过戴在头上。几人未及开口询问,那女子急对和尚说道:“师傅快救我,他是个大坏蛋,我要到万僧寺出家他要杀我!”说话间只听下面路边树枝已沙沙作响,百鹊这时不知为何反应那么快,一把将那女子拉向身后挡着,和尚这几人见机,立即跨前几步将求救女子严实地挡在身后。永兴脑子急转,灵机一动叫道“鹊妹快跑!”同时指指百鹊的头。真是天生默契前生有缘,百鹊明白,起脚就顺路向万僧寺方向跑。来人高头大马,全身着黑装,串脸胡,眼角上翘,翻嘴皮,抬眼见有人,楞神之下见他要追杀的女子已溜,便不理睬这几人,窜身追去。和尚几人便也启动脚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百鹊放慢跑步,待够镖距,反身发一镖。那人万没料到他要追杀的这女人怎么突然变成会功夫?躲闪不及左肩中镖。大叫一声右手已取飞碟旋出,嗡嗡破空直飞百鹊。百鹊哎呀一声闪身树后,白帕被削掉差点未躲过。飞碟竞然穿越树木空挡飞回那人右手中。后面永兴见状立刻发声吸引追杀者注意力,石牛也嗨吼一声。那人方明白上当他们是同伙,原来他追杀的人在后面,便又向后发飞碟。跑前的永兴见飞蝶近,他是何等眼力看得真真切切,飞碟中间是空的,一扬手中树棍将飞碟挑在棍上旋转起来玩耍。原来与其说是飞碟不如说是飞环,想必是空心碟比实心碟握来方便,然任何事物有利就有弊,被永兴利用,若是实心碟,那将出现另外的情节。百鹊趁那人向后发碟,知其厉害,一手急发四镖,那人因受伤在前躲过了三镖躲不过第四支,颈部中镖倒地。无意有意间,他们发挥了距离之利,避免了近身搏斗的弱项。百鹊两经杀场对死人己习惯,和尚阿弥佗佛一声,将死者抱到路边岩窝处放下,继续前行,这才细细你言我语询问起女子来龙去脉。女子名扬枝水,年方十八,却只与百鹊等高,山外阴县人,只有母女相依,一场意外火星自焚了茅屋,母亲烧成重伤而死,侥幸在外的女儿躲过生死劫,受母亲信佛的熏淘,扬枝水也虔诚起来。观音菩萨扬枝水洒凡尘,我不谋而合也名为扬枝水,房子家什一火断后是要我勇往直前削发修行吗?万僧寺的故事流传深远,于是一路叫化舍身前往,餐风露宿一路打问,翻过不知多少匹山多少条河,一日又上一山,行走在夕阳下无人烟处,怪石嶙峋荒草萋萋,斜眼见一茅庵,本能地挪动脚步,见屋内一人盘腿打坐于草墩上。“大……大叔,找口饭吃行吗?您一个人吗?”那大叔睁开眼,扬枝水只觉得他眼神怪怪的,心道,未必修禅打坐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吗?“罐子里有剩洋芋,你自巳拿碗。”
扬枝水道声谢就动手狼吞虎咽起来。“你一个人到哪去?”打坐人依然不动。“我去万僧寺出家为尼。”
扬枝水见他亦是打坐人,便实言相告。“去万僧寺?”打坐人忽然两眼发光。“不准去,去我杀了你!”原来,他也是修禅人,已到一种境界中。多好的感受啊,千万别弄丢了,不懂大道谛理的他,强求意境过份执着形象,己走火入魔,邪念忽起失控。他知道万僧寺要合一万个僧人之数,亦知如今只差几数了。心中哼道,我偏不让你合上万名之劫数,偏叫你凑不够!有趣极了!这邪念泛起是那样地使他亢奋,如吃了海洛因般失常。扬枝水见事不妙,一头冲出茅屋,那打坐人起身就追……一行人到达万僧寺,无修率众院僧头早在主山门前迎侯。扬枝水一头爬下,激动地说:“上师,我来了!”无修庄重地:“阿弥佗佛!孩子,到家了,无家是真家!”带人的和尚交了差。永兴合什道:“师父,找我们来何事?”无修一个小哈哈:“要你们该做的事己经作了!几位施主用过斋饭再走。”
永兴几人面面相觑。三少年回到家时,木者河对岸山边的晚霞也在消失,进屋就哈哈连天,述说百鹊无意中换头帕哄人的事,家人凑拢,听得惊心又欢喜。葛氏说:“天啦,我们屋里咋出了恁样的娃娃!”“你这几个娃娃不是河里的鱼,是海里的龙!”一直静听的修磨艺人发话了,“大嫂啊,祖坟埋得好啊!”石牛三人见修磨人热情,凑拢看他操钻轮锤。修磨人见状滔滔讲来,口音娃子们听得很费力:“我不但会打磨修齿,还会算命呢,没有两下子咋个走三山?我行走江湖见得多了,象你们这样的少年人难逢难遇!”
石牛、百鹊嚷道:“那你给我们说说,山外头是啥样?”“山外头哇,我们这个国大得很,与我们交界的四川童江正在闹红军,东洋大海那边有个小国日本,派百万人侵占我们国家土地,中国和日本人打得天昏地暗!国军打日本人胸膛,红军打日本人屁股。”
“啊?”李家人听新鲜,他们生来只见山。“那,日本国人得不得打到我们这儿来?”修磨人眼珠转转:“那该不会吧?”千叮万嘱,李春玉翌日就要亲送三少年去集合。今夜的鸡鸣恁么个不对劲?李春玉醒了睡意侧耳听了起来。是不对头,是母亲啼鸣!俗话说公鸡不啼鸣天照样亮,怪了!“他爹,好像是母鸡在叫鸣?”葛氏也听出了异样。翌日起床,全家人都在议论。是不是有啥不祥预兆?修磨人道:“我来给你们算一卦!好坏都不收钱。”
拿出茅山占法摆弄起来。“嗯——,”修磨人酝酿良久,“我这么给你们解卦象吧,正好用你们鸡叫比喻:阴差阳错!公鸡不鸣母鸡鸣,不就是阴差阳错吗?”“啥叫阴差阳错?”永山娃问。修磨人想想说:“再给你们举个例子吧,昨天你们几个娃不是在摆嘛,百鹊开玩笑把那女子的头帕戴在自个头上,结果那人以为百鹊就是他要撵杀的人,阴差阳错嘛.”李家人心头种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