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雪下得渐渐大了,扑簌簌地直往窗户上扑。
周思柔听着声音,第一次觉得有些失眠,她是真的睡不着。
她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唱过歌了。
更别说还要弹吉他了。
哪怕梁印对她说过无数次,她已经练得足够好,可以上台表演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紧张……
她睡不着,起来又练了一遍。
吉他声在夜里实在是太明显,她又不想被梁印发现她的紧张不安。
只有弹一声又放下,再偷偷弹一声,断断续续地,在风雪夜里,她觉得,他应该听不出来……
吧?
十分钟后,她的房间门被梁印敲开。
梁印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看着周思柔:“要练你就出来直接去楼下练好吧。”
周思柔小声地说:“我……我有点紧张。”
他面无表情道:“哦。”
周思柔偏过头:“真的紧张,我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歌qaq”
“哦。”他懒懒掀起眼皮,“过来,我教你。”
周思柔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进了他的房间。
他问她:“你紧张的是什么?”
周思柔说:“怕,怕弹错,怕唱错,怕被他们笑……”
她说着就低下了头。
梁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弹一遍。”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弹了起来,一边弹,一边唱:
“tondinthesky.……”
哪怕已经练了无数次,她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但却在她唱第二句的时候,一阵钢琴声响起
她转过去,看着梁印。
梁印也回视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短暂地交汇后又迅速地分开。
她继续一边唱一边弹。不知道为什么,有了梁印的和弦,她的心也仿佛静了下来。
弹的动作也比刚才还要流畅,声音里也不再带着颤意。
……
直到一曲结束,梁印才抬头看她。
“明天就像刚刚这样唱就好了。”
说完,他打开手机,把手机扔给她。
她点开才发现原来他刚刚偷偷录了音。
“我以前刚开始演出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十分紧张。”他低头看着手下的钢琴,“后来,我就开始自我催眠,把下面的观众都想成……嗯,你可以把他们想成我们上次买的冬瓜,反正他们也不会在你表演的时候说话,只要有基本的素质也不会站起来对你破口大骂对不对?”
周思柔还是紧张,她看着梁印,梁印说:“其实这是一种比较低级的方法,还有一种就是你要找到你最好的表演状态。”
周思柔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比如刚刚,我帮你和弦的时候,就是你最好的状态。你把这种感觉记住,在表演的时候不断回想,去找这个感觉,那么,你这场表演很难会失败。”
周思柔盯着他手机里的那段录音,陷入了沉思。
梁印戳了戳她头顶的丸子头:“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学会享受舞台。”
“享受?”
“嗯。那种感觉多好啊,你忘记了一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的身上,你全心全意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表演。把你对这首歌所有的理解唱给别人听,这种感觉不好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周思柔,而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周思柔抬头偷偷看他,从他的眼里好像看到了一些别的不一样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和他平时的插科打诨完全不一样。
“你以前经常表演吗?”周思柔问他。
“嗯。”他淡淡地回答。
“啊,那,那你是歌手吗?还是,吉他手?”周思柔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似乎没有听过“梁印”这个名字,她觉得他应该不是很出名的乐队成员吧。
“都当过吧。”他笑了下。
她开始追问:“那你有乐队吗?你们有出唱片吗?”
他皱了皱眉:“你的话好多,赶紧回去睡,明天早点起来。”
“噢。”
周思柔声音小了,转身慢慢回自己的房间。
“等一下。”他叫住她。
“啊?”她回过头。
“把手机留下。”
他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免得你整夜整夜的玩手机又失眠,友情提醒,女人的黑眼圈是很可怕的。”
说完,他见周思柔还不动,下一秒,他又补了一句,尾音拉长
“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的女人。”
周思柔立刻把手机扔下,“啪”地把门关上。
“臭梁印!”
第二天,周思柔醒得极早,她郑重地换上和梁印一起去买的那条裙子,又生疏地给自己化了个妆,等到所有的工程都结束后,她才拉开窗户看外面的情况。
考文垂的雪已经停了,是个不错的晴天。
事实上,落雪的时候不冷,停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时候。
周思柔在外面裹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她在心里想,这下不管梁印怎么说这袄子土或者丑,她都不会脱下它。
周思柔跑到梁印门前,想让他帮忙看看自己画的妆够不够好看,他却始终没应声。
周思柔想了想,不会还在睡觉吧。
于是赶紧下楼先给自己煮了碗面,才又上楼去敲门。
但还是没有人应声。
她的手机还在梁印房间里,她皱了皱眉,问梁印:“我进来啦?”
还是没有人回答。
最后她直接拧开门把手,门一拧就开,她才发现,他没有锁门。
推门进去,屋内却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行李箱和日常用的东西也还在桌上,周思柔的手机还放在钢琴凳上。
周思柔想,可能他是出去晨跑或者做别的事去了,她也没再多想,抓起自己的手机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她给梁印发了个微信:
“别忘了来学校礼堂看我的表演啊。”
感恩节学校里把节日氛围铺得很到位,屋里有暖气,很多学生要不就是穿了很正式的礼裙西服,要不就是穿了一些夸张的打扮,哈利波特或者迪士尼动画里的人物。
进了屋子,她把外套脱了以后才开始庆幸,还好梁印提前陪她去买了礼服,不然她真的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来表演,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周思柔进场后,路过旁边的镜子时,她自己都有些小小的惊讶
原来这就是三十岁的自己啊。
似乎,岁月也不是那么可怕。
是因为什么呢?
在来英国之前,抑郁了那么久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岁月没那么可怕了呢?
她闭了闭眼睛,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臭阿姨。”
她被这突然的想法给惊到了。
她赶紧快步走到会场里去。
主持人在上面一个接一个的报幕。
等到终于报到“siriazhou”的时候,她才按下心里的忐忑,抱着吉他往台上走去。
在试麦之前,她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会场前排的一圈。
没有。
那个熟悉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缓缓开始拨动琴弦。
还是那首最简单的小星星。
“tondinthesky.……”
把你对这首歌的理解,唱给他们听,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吗?
周思柔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人。
小时候在大院里的陆爷爷,雪地里背着她回家的周子绝,还有为了陆柏良操着扫帚追赶那些臭男生的小周思柔……
而最后的最后,是一个男生揪着她的小丸子头笑着说:“臭阿姨,唱得不错哦。”
……
“啪”
吉他最后的一声和弦戛然终止。
周思柔静静地环视了会场的一圈。
最后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周思柔捂着胸口,冲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连绵的掌声里,她安静地走下了台。
晚会一直到结束,班里才开始颁奖。
表演得最好的人可以被评为“star”,周思柔这被梁印临时抓过去的三脚猫工夫当然没有拿到这个奖。
但是现场居然还设置了一个“最佳着装奖”,会评出“king”和“queen”。
周思柔没想到这斥巨资买来的礼服倒让她捡了这个水奖。
她把自己印了“queen”的奖章拍下来发给梁印看。
他还是没有回她。
周思柔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不对。
她赶紧拿起外套就回走,后面的酒会也没有参加。
外面又下起了雪。
令周思柔没想到的是,她一走出学校,立刻就围上来五六个记者。
都是中国人。
他们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你好,这位周小姐,请问一下,你和nas现在是在交往阶段吗?”
“你们现在是同居了吗?”
“你知道他深陷抄袭门和艳.照门还愿意和他谈恋爱,是真的想和他……”
……
周思柔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嗫嗫嚅嚅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说的nas是谁,我……”
周思柔被他们挤在了一起,她往后退,他们就跟上来,最后她只有疯狂地跑起来。
身后的记者还在追,嘴里的问题也越来越尖锐。
“周小姐,你的哥哥现在还在监狱里,你出国读书是为了避难还是……”
他们问的问题越来越尖锐。
天冷地滑,周思柔被他们追得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她蹲在地上,膝盖被石头撞得发疼。
有女记者想过来扶她。
周思柔拂开她的手,眼泪一颗一颗直往下掉:
“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nas是谁……
“还有,我哥哥以前是犯过错,可他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我出国就是想好好读书,你们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我不想接受你们的采访,一点也不想……”
等她从满脸的泪水里再抬起头,才发现在这群记者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形很高大,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扑簌簌的雪花直往他的大伞上扑,他的上半张脸隐在伞面背后。
他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就在他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看到他移开了伞面,那双桃花眼露了出来。
只是那一刹那间,她堆积了一整天的委屈和这雪意一样,一朵一朵往下堆叠。
北风一吹来,把雪意吹散,她再也忍不住,自己撑着地面起身,就朝他跑过去。
梁印像那天在超市里的一样,将她用力搂进自己的怀里,移下伞面,隔开他们与那群记者的视线。
“臭弟弟,你怎么才来。你今天错过了我拿queen的时刻你知不知道。”
“还有那群臭记者,他们非要扯着我说什么nas,我一点也不认识。”
“他们还欺负我,我还摔倒了。”
“雪地好滑,摔得我膝盖好痛。”
她闷在他的胸口,一下接一下地说着话。
最后他只是单手搂着她,往前跑。
送他过来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前方。
他们在雪地里快步跑着,身后是噼里啪啦的快门声和闪光灯。
直到他们终于上了车,窗户将雪花与一切喧嚣隔绝。
他才松开始终牵着她的手:
“不怕,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好聪明,猜对啦,大明星弟弟呆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