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连着下了一夜的白雪之后,整个七十二峰被皑皑白雪覆盖,这里拥有整个南州最美的风景。
无论是深秋的满目金黄还是冬天的雾凇雪景,都是被书写入史书的美好。
每年入冬都是学生的实训期,所有的学生都下山之后,只留下了常年驻守山巅的学院先生们守着偌大的引诀院。
这里虽然有美景,但也清冷之极,从早晨到入夜,听到的都只是动物的声音。
穆浅和迟肆一起上山的,两人往上攀登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林间厚厚的积雪上看得到的是小动物觅食的足迹。
快要靠近正殿的时候,穆浅停在原地。
“再不抓紧时间就要到中午了,你还停着做什么?”迟肆回头看了眼她。
“我上山来是为了处理学院的事情,你跟着我来做什么?”穆浅盯着他。
自从中秋节之后她就没回过引诀院上课,虽然学院发来的书信都是理解云家的变故,但她如果再耽搁下去,等到实训期过去了都还不回来的话。
恐怕就真的很难从引诀院毕业了。
“昨天晚上是你告诉我,碰到天冷或者是下雪天的时候你很难起得来,所以让我按时把你叫起来。”迟肆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给她支撑继续往前走。
穆浅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她这个的生物钟向来很准时,从前晨起练功,也是比较积极的,只不过除了冬天的时候。
就是因为冬天起不来练功,所以师兄弟们才嘲笑她是冬眠的蛇。
“付云流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他控制了半个束灵处,林部长知道的事情他不会不清楚。”
穆浅跟在迟肆的身后,整个重心都在往前,她脚掌落在前面人的脚印上。
不知不觉留在雪地上的四行脚印就变成了两行。
“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接下来的试探是不会少的,你如果一定要回来参加实训的话,就必须过付云流这一关。”迟肆开口道。
穆浅懒洋洋的哼了声,“这个我倒是不担心,如果他太过分的话,我就用金雷令引雷下来劈他,多劈几次应该就能安分了。”
东西在她的手上,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交给付云流的。
如果只是一味的躲闪的话,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这些人只会越挫越勇,不如直接一次性下狠手。
知道疼了,当然就不会在作死了。
好在付云柳如今不会在明面上对她动手,束灵处那边因为严重的内耗问题,这段时间对于红栀的追踪自然也无暇顾及。
再过一段时间,她再想办法将净妖塔不在她手中的消息传出去,追踪她的人也就能少一些。
“小心一点。”迟肆回头看了眼。
台阶上的雪虽然被扫干净了,但还是有结冰的部分。
两人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到了正殿,看到一起出现的两人,莫小桑面上没有任何的意外。
“迟先生好,院长已经在正殿等着你们了,请随我来。”
两人自山脚而来,一过山门阵法就会有显示,付云流就会知道两人一同上山了。
见到入殿的穆浅,付云流端坐在位置上未动,可面上却满是惋惜。
“你爷爷的事情请节哀顺变。”
穆浅微微颔首,十分礼貌的对着他鞠了个躬,“我爷爷告诉我他和您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想必您心里的难过不会比我们更少。”
付云流笑了笑,如同惋惜过去一般,“是啊,我们这个年纪,永远不知道谁会走在谁前面。”
莫小桑将准备好的授权书递了过去,视线落在下方站着的迟肆身上。
上次她便发现了,传闻之中不会灵力不懂术法的迟家家主,哪怕到了他们这地方眼中也是毫无惧意。
没想到这人,真的藏得够深的。
“这是你的授权书,我同意你参加本学年的实训,实训的内容和其他同学的一样,先预祝你能取得好成绩。”
穆浅接过授权叔,“谢谢付院长。”
紧跟着付云流看向了一旁的迟肆,“不知道迟先生这一趟上山,是为了什么?”
迟肆看了眼他,“我答应过云老先生会照顾她,这一趟是陪着她上山。”
“既然如此学院就不招待了,您请自便。”付云流十分客气的说道。
迟肆看了眼窗外的雪景,“我自己赏雪,不用人照顾。”
莫小桑送了两人出去,回头就看到了付云流比的手势。
找人跟上他们,至于原因是什么,莫小桑不必知道。
站在台阶之上,付云流紧盯两人离开的背影,他看得出来眼前的两个人都不简单。
可已经吃过那么多次亏了,不能总是没头没脑的往前冲,如果不是有了万全之策的话,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院长接下来该怎么做?”一旁的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男人站到他身边。
付云流看了眼他,“慢慢的,再等等。”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开口提醒道,“云穆浅不是普通人,她自身灵力强大,曾经试过的七杀阵和噬魂阵都没办法处理她,可见本领之高,更重要的是,如今金雷令在她的手中,更是如虎添翼。”
如果按照红栀的战斗力来说的话,再有金雷令的加持,此刻的云穆浅已经等同于整个南州无敌。
“你失败了这么多次还没有总结经验教训,她对最亲近的人是不设防的,我们利用好这个弱点,不就成了。”付云流开口道。
楚昼冷哼一声,“她能从那么多袭击者的手中保下云家,你以为还能用谁来威胁她?”
这个主意出的可不是最好的。
“你就等着看吧,看看我到底最后能走什么样的路解决了这个问题。”付云流冷哼一声。
看到他的神情,楚昼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一定要抓住她呢?”
这样的对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捉的。
“她如今已经是身名远扬,哪怕要死,也只能死的更有价值,不能死的这么悄无声息,否则的话不是白瞎了她这么费力闯出来的名声了。”付云流的笑容更加的诡异。
楚昼化成一团青烟消失在正殿之内,既然人已经上山了,就必须时刻盯着这两人的动静。
山路上看得到并排而行的两人入了校舍穆浅住的院子之后再也没出来。
负责盯人的暗卫眼睛都不眨,没看到两人出来,就安静的等在外头。
可他觉察不到的地方,两人已经从后墙消失在了院子中,径直往甲子峰过去了。
甲子峰后院的水井之中,穆浅拉着迟肆落地。
没过脚踝的水纹荡漾,迟肆环顾四周,阴冷潮湿的阵法,这是修建在水井下方的囚室,以阵法转接入口,也阻拦了外界的查探。
这种阵法涉及到空间的拼凑,不是很简单能做到的。
入目便是被锁链捆住老人,他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刚刚换过的,没有脏污,可就是脚上的伤依旧没好利索。
依旧是泡在水中的腐肉和白骨,看的人触目惊心。
可最让迟肆惊讶的不是他浑身上下各个穴位之内穿插的铁链,更重要的是他的那张脸。
他见过。
上一世穆浅承天雷刑法灰飞烟灭,他闯入锁灵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老人只捻着全白的胡须问他,是否还想要重遇。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青檀神尊。
锁灵阁的阁主,穆浅的师傅。
他想要开口,却如鲠在喉喊不出声来。
一旁的穆浅倒是挺开心的,“老头,我带朋友来看你了。”
世尊听着声音的动向看向他们两个人的方向,虽然不能看到面容,但他的耳朵动了动。
“灵力浑厚,应该是个男人。”
穆浅将答应给他带来的酒喂过去,“感官挺敏锐的啊,是我的朋友,他说想来见见鼎鼎大名的世尊。”
老人家听着她的声音唇角往上扬,“你能带过来的男人,和你总不可能是普通的关系。”
迟肆看着穆浅给老人喂酒的动作,他整个人有些恍惚。
第一次入甲子峰的时候,她应该是辨认出了有关世尊的东西,和穆浅相处的那段时间,她知道在穆浅的心里,那个抚养她长大的师傅有多么的重要。
可按理来说,这一世的穆浅应该早就忘记了青檀神尊才对,可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穆浅那天难过的样子。
而且她亲口说过,这里有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今天出发之前,她亲口说的要带他来看看鼎鼎大名的世尊,并且说了世尊的长相和她师傅一模一样。
如今这张脸,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两个和青檀神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站着干什么呢?过来和世尊打招呼。”穆浅对着迟肆使了个眼色。
迟肆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试探性的开口,“您真的是世尊?”
穆浅翻了个白眼,用力瞪了瞪眼珠子,明明来的路上说好了,他进来之后一定要大声的嘲讽侮辱这老头的。
最好能够让他有被自尊心践踏蹂躏的感觉,这样他受不了了也许就会答应和穆浅一同离开了。
毕竟试了那么多次她都没办法将世尊给带走,他老人家就跟张在这里似地,硬是要脑抽将这些苦难作为自己的试炼,硬是要承受这些最后。
穆浅这人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师傅受罪,虽然这不是师傅,但是长着一张和师傅一样的脸啊。
“我能觉察出来你的气息,你的功法,是屹川教的?”世尊开口道。
迟肆没有恢复记忆之前,他初次展露灵力天赋的时候,迟老做主将他送到了云翰的名下教导。
所以他早期的功法都是云翰手把手交出来的。
就这么听到屹川的名字,穆浅还有些发懵。
“没想到还能见到屹川的徒弟,这么算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徒孙了。”世尊感叹了一句。
穆浅顺着他的话往下,“是你的徒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啊,你都被打成这样了,外头的人看到了可不会觉得他厉害啊。”
世尊轻笑出声,链条的响动声格外的清脆。
“你这小丫头,不用激我,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穆浅翻了个白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看还是你的问题比较严重。”
受虐倾向还挺严重的,这是病,得治。
“你身上有东西,而且灵力很强大。”世尊开口道。
穆浅刚想否认就想起了她身上一直带着清空镜,现在还没找到开启镜子得方法。
“您是怎么觉察出来的?”迟肆死死的盯着对面人。
清空镜被放在穆浅的空间里,如果不是灵力十分强大或者是熟悉清空镜的人是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的。
这镜子当年他只给过青檀神尊,用于保存他的部分记忆,以防止他在转世的过程之中找不到她。
可除了他之外,这镜子就没有人知道用法了。
“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世尊长吁一口气。
穆浅一下把要将人气出去的事情给抛掷脑后了,她急忙凑过去。
“您能感应到它,那您知道这东西的用法吗?”
她都快被这面镜子给折磨疯了,一定要知道用法才行。
世尊意味深长的点头,“这东西为神器,只有主人的血可以催动,但如果时间流转主人更迭,那便用选七星连珠之夜,七星挪动的时候会和镜子之中的星盘对应,星盘重合之后,以血为引,方能查验前世今生。”
“真的?”穆浅显然是相信了。
现在有办法总比没办法要好。
世尊紧跟着补了一句,“小丫头,你好端端的,去看你的前世今生做什么?”
穆浅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开口,“我总觉得我的记忆有缺失……”
“从来都是今生不问过去,有些东西,知道的太多可不好,上天有轮回转世这一说,必定是有定数的,你这么做,于天理不合。”世尊劝了句。
两人看不到的地方,迟肆身侧的手骤然紧握成拳。
就连清空镜的使用方法都知道,这人,肯定是青檀神尊无疑了。
但是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被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