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4 章 第 494 章(1 / 1)

对于浩海的审讯,是三堂会审,艾登、宁朗代表检方,谢桂军、孙尧洋代表警方,还有两名书记员做审讯全记录,随时准备呈给军方,如果于浩海的父亲于凯峰、于总司令问责的话。

在刘赢刘副将刚刚沉冤得雪后,警方对于浩海的审讯,是慎之又慎的。

于浩海换上了淡橘色的囚服,端正地坐在椅子对面,他刚洗了个澡,头发垂在额头,从委顿不堪的传唤室转到了拘留室,正式过上了一室一厅一卫、总面积共12平方米的独居生活。

“于少将,为了显示公正,我们对你的审讯全程由艾检和宁检在一旁监督,书记员记录,呈交给合议庭审理,在审讯的过程中,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来。”谢桂军道。

“好。”于浩海点了点头。

“于少将,我要先说一下,”孙尧洋打断了谢桂军接下来的话,“我本来不是这起案件的警方负责人,你也不是我下令拘留的,是艾检硬要我加入,协助谢警长,你,你可别记错了人,不关我事的。”

“好的。”于浩海莞尔,深深地看着他,“我记住了。”

宁朗这是第二次看到于浩海了,之前在调查人面鲨时,方倾和于浩海作为医院的东家,请了他们一块儿吃饭。那时于浩海给宁朗的印象,是个说起话来张弛有度,很宽和的一个人,即便艾登莫名其妙地怼了他好几次,兵王这个,兵王那个的,于浩海也只是笑了笑,没当回事。

现如今,于浩海摇身一变,穿着囚服住上了拘留室,涉嫌杀人,可他坐在那里,依然不卑不亢,心境平和。

这是个比实际年龄要成熟、沉稳很多的人,睫毛又密又长,往下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身板过于挺拔,这身宁朗在审讯时经常看到的囚服,在他身上都被撑开了,变成了一件有型有款的橘黄色衬衫,即使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样子都像个将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大将之风”。

宁朗只跟他接触过两次,就能明白袁真为什么喜欢于浩海,当兵的omega,怎么能不被兵王所吸引,而袁真本身也是个很闷、很古板的人,不像某个幼稚的人……

宁朗不知不觉地看向艾登,艾登正低着头,在那认真地叠纸飞机。

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审讯单,现在在他手里一点点儿转着,渐渐有了飞机的雏形。

宁朗:“……”

艾登果然一点儿都不想给他的情敌脱罪。

谢桂军不屑地斜了一眼孙尧洋,翻开法检报告,将一把刀的照片,推给了于浩海。

“这是谁的刀?”

于浩海:“我的。”

“为什么出现在你的病房里?”

“因为是我的刀。”于浩海道。

艾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想来“审讯犯人”这样辛苦的事早已不是顶戴带花的一级警长们平时做的事,谢桂军的审问听来让人想笑。

“我是说,案发后,这把刀出现在你的病房里,经过鲁米诺试剂,检验出了血液,你怎么解释?”

“……我这把刀就是用来杀人的,”于浩海看着他,“不是摆来看的,更不是杀鸡杀狗用的。”

“那是杀人面鲨的吗?”谢桂军问道。

于浩海道:“在海里的时候拿过这把刀捅过他。”

“在海里的时候为什么不杀死他?你因此受了重伤。”

“因为我知道这是个重要证人,”于浩海道,“杀了他,背后的大鳄逃之夭夭。”

“背后的大鳄,你指的是谁?”孙尧洋问。

“那需要你们给我答案。”于浩海说。

谢桂军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一褶一褶的鱼尾纹甩了上去:“既然你承认这把刀是你的,那事情好办了,看这个。”

谢桂军往下展示法证报告,里面的照片,是于浩海病房的洗浴间:“这个水池的下面,我们检测到了一滴血,是人面鲨的血,你怎么解释?”

于浩海看着那一小滴血:“……我无法解释。”

谢桂军继续往后翻,是衣物纤维的上的化验报告。

“你的这件白衬衫上,同样有两滴呈‘喷溅’式的血液,也是人面鲨的血,”谢桂军抬高了声音,“你怎么解释?!”

于浩海低头看着他的罪证,缓缓抬起头来,向后靠在椅子上,微笑地看着两位警长:“我解释不了。”

“于浩海,你涉嫌杀害三角洲头号毒枭任冕,动机是什么?是不是想封他的口,掩盖你们军队里的某些肮脏事实?”谢桂军瞪着他,“你父亲和他是否有牵连?人面鲨身家上百亿,这违法积累的财富,是否与军界有关?”

“……你挺会联想啊,”于浩海的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抵在自己的下巴上,身子往前倾,直直地盯着谢桂军,“还是说,这是你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于少将,我再重申一遍,”孙尧洋在一边直冒汗,“这个推论是谢警长单独做出来的……”

“于浩海,我知道你官儿大、胆子大,背景实力雄厚,”谢桂军稳住心神,平视着于浩海,“但凡事逃不脱一个法字,艾检和宁检都在这儿看着,你证据确凿。”

“什么证据,几滴血啊?”于浩海不屑道,“信不信我坐在这里,都能让你们家里到处都是我的血,这有何难?”

“于少将,请你注意言辞,不要恐吓警方。”宁朗出声制止道。

“好的。”于浩海讥诮地点了点头,问谢桂军,“你说我有疑问可以提,是吗?”

“是,你说。”

“你们都叫我兵王,我想问下,如果我去杀人面鲨,第一,用得着我亲自动手吗?我麾下有六万的兵;第二,如果我动手,凭我,会让他的血溅到我身上吗?你们低估了一个兵王的实力;第三,案发地点在医院,是我夫人和岳丈的地盘,我不在海里杀了他、不等他押送到了你们警局时动手杀他,偏偏要在医院行凶,然后我还在我房间的水池里,清洗我的刀,被你们验出来……你们是在低估一个兵王的智商。”

“所以,你是激情杀人。”谢桂军道,“方医生的证词是他出去做手术时,凌晨三点,你在窗口抽烟。白天你和艾检几番询问未果,你身上还有伤,站在那里,你越想越紧张,想到人面鲨可能交待出的事实对你不利,然后就去杀了他,对吗?”

“人面鲨是我抓的,我为什么不在海里杀了他?”

“因为梁文君在另一边围捕,你不好动手。”谢桂军说。

艾登这时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在审问于浩海时,梁文君又俨然是个好人了。

“怎么杀?我在15层,他在12层,走廊外面全是监控,”于浩海说,“你们想想,我该怎么杀?”

谢桂军被问得哑口无言,证据明显不足,孙尧洋看了看他,觉得他是自取其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谢桂军只得说道:“我们会继续调查,你最好赶快交待,只要做过,必留痕迹,我们一定会找到更多的证据。”

“去吧。”于浩海无所谓道。

四人走出了审讯室,艾登落在最后面,宁朗转过身来,对他道:“你竟然一个问题都不问?”

“我问什么?他是我情敌,我巴不得他在里面待着才好呢。”艾登的手插着兜,斜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走了。

==

谢桂军的密报,第二天早上才传到了卜正的家里。

“情况变得复杂了,”刘慕说,“梁文君那边竟然也发现了凶器,还是他的部下在卫生间水槽里发现的,上面还有任冕的血迹,也提交了上去,这就跟老谢安排的撞上了,谢桂军现在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卜正听了这话,不禁莞尔:“施扬啊施扬,说是不该牵连他进去,结果也对这‘独立警长’看不下去了。”

“那于浩海这边,谢警长询问,能不能撤下来,他的‘凶器’还只是他的刀,都能解释清楚。”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卜正嗤道,“老谢的胆子也太小了,缺什么就找什么呗,人证、物证都安排上。”

“可恐怕还是会跟施警监那边的撞上,梁文君的证据也会越来越多。”

“那就一起,这两个都不能放了,”卜正说,“他们俩把人面鲨活捉回来,他们俩再一起把人面鲨给杀了,这有问题么?”

“您说的是。”

施扬的消息来得很快,密线一接进来,施扬就怒气冲冲的:“老卜,贪心嚼不烂,于浩海就算了吧,我知道你……因为卜奕的事,尤其恨他,但是于浩海背后,那是于凯峰!把他惹急眼了再来一波暗杀?你家里是没什么人了,我家里好几十口人呢,算了吧,把个梁文君搞掉就行了!”

卜正的脸上阴晴莫测,冷声道:“要不一起搞,要不就各搞各的,我随便你,反正我家里也没人了,我没什么可怕的!”

“老卜头儿!你……!”

卜正狠狠地摔了电话。

忽然外面院子里,铃声轻响,仆人去开了门,宁朗抱着一大束淡黄色的迎春花,脚步轻快地从卜府的石板路里穿行,去到了高高的院落大厅里。

卜正在窗口往下,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

“爸爸,今天路过花市,看到这迎春花开得很不错……”宁朗说到一半,卜正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身穿一套米灰色的纯棉睡衣,戴着黑框眼镜,幽深的目光缓缓抬起,目不转睛地看着露珠般新鲜水嫩的宁朗。

宁朗身穿vittorio艺术家创作的青兰色衬衫,低调的花卉印花,纽扣门襟搭配着象牙白色的斜纹桑蚕丝系带,以及下面紧身的、完美勾勒出臀型和腿型的黑色微喇长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身材颀长秀美,雪白的脸蛋,卷翘的短发,乌黑的眉下,呼扇地眨着的水汪汪的眼睛,樱红的唇,亭亭玉立,端庄娴静,好一个律政俏佳人。

“卜大人。”宁朗打了声招呼,微微低着头,有些窘迫,他不知道这个时间,卜正还在家里。

他手里捧着的,虽然是卜正很讨厌的浅黄色迎春花,但此时抱在宁朗手里,竟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淡淡的小黄花点缀了他的美,像是一幅名为‘抱花美人’的著名油画。

“这春天啊,正是迎春花开的季节,我还想着咱们什么时候能去郊外旅游,那漫山遍野的迎春花……”邱夫人从啼旭手里接过了花,看到了卜正望着宁朗的眼神。

“老爷。”邱美来忍不住提醒。

卜正微微一顿,笑道:“这孩子差别对待,叫你爸爸,叫我还是‘卜大人’。”

“还有点儿……不太习惯。”宁朗说。

“对alpha爸爸总是害怕的,”邱美来笑着朝宁朗伸出手来,“怕他做什么,只是一个老头子罢了。你吃过早饭了吗?”

宁朗走过去握住邱美来的手,半蹲下来,仰着头道:“吃过了,但我要上班去了,送了花就走。”

“噢,那你爸爸也要上班了,让他送你吧。”

“不用了,”宁朗起身道,“检察院和法院不顺路。”

“我正好有事要去检察院。”卜正说。

宁朗把车丢在卜府大院里,坐着刘慕的车,和卜正一起去往检察院。

这段时间他和邱美来已经很熟了,两人促膝长谈,交换秘密,邱美来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不但安慰了宁朗情伤后的心,还解决了他财务上的危机。在慈善会上,邱美来在皇亲贵族、世家子弟面前,当众宣布了认他做义子,可谓是给足了面子,这也让宁朗这段时间在警局做起事来畅通无阻,谢桂军这顽固的老家伙,也对他刮目相看。

还有艾登,艾登看到他出现在慈善义卖会上时惊讶的表情,让宁朗觉得很爽,很解气。

只是,即便和邱夫人再亲近,和卜正在一起还是有些别扭的,特别是坐着他的车,封闭的空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卜正年纪大了,没法有效抑制alpha信息素,坐在旁边,宁朗总是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宁朗默不作声地将左侧的车窗开了一道缝隙,微风徐来,他也舒服了一些。

卜正穿着三件式黑色西装,闭着眼睛,闭目养神,感觉到风吹来了,轻轻笑了笑,目视前方:“宁朗,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去办理一下过户手续,或是让人事局的人,直接来家里一趟,把你的户口迁过来。”

宁朗听了这话,浑身一顿,说道:“卜大人,我很感谢您如此抬爱,只是……我答应邱大人做他的义子,也是想让他有个心灵寄托,平时我会去陪他说说话,给他解闷,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意思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对吧?”卜正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是,是加上您的,我也会给您养老,但我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宁朗知道坊间流传他或许能继承卜氏夫夫巨额的财产,只是这些他从不敢想。

能够得到邱大人的庇护,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身上的最好的事了。

“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是我们的荣幸,你不必过谦。倘若我的儿子、孙子都还在,如今也没有你更光耀我们卜家的门楣,咱们是‘彼此成就’的关系。”

卜正看他沉默不语,又说道:“我看起来没事儿,不像我夫人那么脆弱,会哭,会难过,那是因为我是个alpha,伤在里面……你看不着。你不懂你的加入,对我们老两口来说,是多么大的慰藉。”

宁朗的心,因为卜正的这番话逐渐变得柔软,看着卜正梳得端正妥帖工整的头发,鬓角隐隐有几丝发白,不由得心生怜悯。

在他和卜正的交往中,卜正从没打探过他工作上的事,这让宁朗觉得他是个公私分明、很有原则的人,并不像艾登以为的那么高深莫测,令人生疑。

也许alpha对alpha本身就是有敌意吧,何况艾登作为检察官,经常和身为大法官的卜正互相抬杠。

也许他之前对卜正的敌意,或多或少都是受了艾登的喜恶的影响,可是艾登……已经离开自己了。

而他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卜大人,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卜正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那口头上,能不能先给老人家一些安慰呢?”

宁朗有些为难,但还是努了努嘴,低下了头:“……爸爸。”

卜正的身子微微发颤,眯起了眼睛,压抑着从下而上的一阵热涌,半晌,幽幽地道:“……很多年没人叫我爸爸了。”

宁朗猜想卜正是想儿子了,想起了意外去世的邱法官,邱桢南。

殊不知,卜正在这儿回味的,是佩蓉叫他的声音。

结婚当天改口时,羞怯地叫的那一声爸爸,晚上路过客厅时,撞上了卜正,低头叫的那一声爸爸,以及无数次在床上挣扎着,大声喊着的那句。

你是爸爸啊!

“到了,”宁朗开了门,先下了车,“……爸爸。”

卜正微笑着点头,下了车,走在前面,带着宁朗去到了检察大院里。

“卜大人,您好!”

“宁检早上好……啊,卜大人?”

“卜大法官,您来了。”

这一路遇见他们的人都莫名惊诧,直到有人说:“卜大人,送儿子上班呐?”

“是啊,”卜正笑道,“看看我儿子办公的地方。”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两人正往电梯口走去,艾登手里提着一袋小笼包,嘴里还叼着一个小包子,从地下一层走了上来。

“来不及了,我只能边走边吃……卜、卜老头?”艾登站住了,愕然地看着卜正。

三权分立制度下,卜正作为法院的一把手,来检察院这还是头一回。

“早起十分钟,什么都有了……”袁真一手拿着豆浆,一手往上戳着吸管,猛地撞到艾登的后背上。

他露出半张脸来,看到了宁朗,闪了回去。

卜正仿佛谁都没看见,依旧往电梯口走去,反而是宁朗停在那里,深深地看了艾登后面的袁真一眼。

他们应该是出去查案,那袁真昨晚……又睡在他那里?

宁朗克制不住地去想,一想到这些,他就止不住地沮丧,在电梯里站着都快站不住似的,胸口起伏,头倚在上面,表情很难过。

卜正察觉出他的不快了,这一路宁朗狐假虎威、跟着卜正来上班的喜悦和小得意,瞬间一扫而空。

他并不说破,站在电梯里,头往后仰,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朗。

“卜大人,我想起我要去警局一趟,不跟你上去了。”

“你在哪层办公?”

“21层。”

电梯门开了,宁朗几乎小跑一般跑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往里指着:“就是这里。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他说完,不等卜正答应,转身急匆匆地又去坐电梯了。

卜正:“……”

他被丢在这里,一时竟觉得好笑,冷峻的脸上拂过一层寒霜,隐隐有些怒意。

看着宁朗离去的背影,即便他身居高位,富甲一方,在宁朗那里,也是远远不及正当壮年、风流倜傥的艾登。

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他需要跟艾登那毛头小子比吗?

他不需要,只要有一根绳索套在宁朗的脖子上,让他听话就行了。

卜正轻轻地推开了宁朗办公室的门,信步往里走,里面有个人等着。

卜青雄抱着一捧山茶花,听到声音,一脸兴奋地转过头来。

“……姑父。”卜青雄愕然地看着他。

==

“都安好了吗?”艾登抬起手,遮挡着额头,避着阳光,往楼上望去。

“都好了,”梁文君的部下警员王大智对艾登说,“这还有三层防坠垫子呢。”

孙信厚的腰上捆着绳索,在15楼的窗口,不耐烦地对下面喊道:“让他起开!”

章楠正坐在那防坠厚棉垫上,一下下往上坐着,试探它的弹力。

“没事,你快下来吧,老孙要跳了。”高鸿飞在一边说,却不敢动手拽他,还是方倾去把章楠从垫子上拉起来。

“这垫子救过几个轻生的人了,”方倾说,“绝对没问题的。”

章楠从垫子上慢吞吞地下来了,抬头往上望,这15层可真高啊。

“要不我来试试吧,”艾兰对艾登毛遂自荐,“我不是更轻巧吗?”

“你不行,”艾登说,“你是犯罪嫌疑人家属,实验结果不能作数。”

“哦。”艾兰泄气道。

孙信厚看到章楠终于挪屁股了,双手搓了搓,从15楼往下荡了起来,嗖——嗖两下,他挂到了12层窗口,脚上套着塑料鞋套,踩在窗沿上,倏地跳了进去。

“怎么样?”艾登去到张帆那里,张帆坐在花坛上,膝盖放着笔记本电脑,显示的是医院东西角落里监控的视频,播放着刚刚的画面。

“孙少将的速度非常快了,但依然能捕捉到边角,”张帆滑动鼠标,给艾登看,“这里,还有这里,都能看到一片衣角,快速闪过。”

“如果是更快的身手呢?”艾登指着一边的步睿诚,“比如他。”

“那更不可能,”闻夕言在一旁说,“他200多斤呢,行动更慢,面积更大,捕捉的衣角也会更大。”

“我是打个比方,”艾登认真地看着医院的这片高墙,“从14层往12层走呢?”

“距离更近,监控捕捉的画面会更多,甚至人脸都能露出来了,”闻夕言说,“不信让孙少将试一试。”

孙信厚从14层往12层跳,果然更靠近监控器,暴露的面积更大,甚至把他的脸给定格了。

实验结束,事实证明,于浩海所在的15层和梁文君所在的14层,都没有从窗口往下荡、跳进12层人面鲨的房间去杀人的可能性。

艾登和张帆在医院的一个空着的会议室里,讨论这个实验结果。

“最开始把嫌疑人定性为新兵营的人,就是因为韦渤把守着的门口,从始至终,只有韦渤在那里,没人从门口进入,”张帆说,“可现在从窗口进去的可能性也被否决了,当天晚上监控什么都没拍到。”

“这个医院的监控能否做手脚,比如剪接或是拼接?或是把以前的视频挪到当夜?”艾登问道。

“这是最先进的xmax监摄器,稍微有一点儿动作,视频就会报错。方夫人在这方面极其下本钱,用的是最好的,”张帆道,“我们之所以一开始就依赖监控排查嫌疑人名单,就是因为这个监控是可以信赖的。”

艾登重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到了椅子上,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真是邪了门了!难道这人是鬼不成?飞檐走壁,毫无痕迹?还是人面鲨自杀?可他就是自杀,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啊!”

他就这么像个愤怒的孩子似的不停地翻白眼,把眼皮翻成了三眼皮儿,瞪着天花板。

医院的天花板是白色和天蓝色的菱形块,彼此交接成为不规则的图案。

艾登忽然坐了起来,仍旧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晌,他说道:“张帆,你把方倾叫来……不,你,你去找一下这个医院建筑的构造图,瞒着姓方的人,还有方夫人,越快越好!”

张帆跑了出去。

艾登双手掐着腰,抬着头,看着天花板,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问过袁真的一个问题。

“你觉得凯文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然半道把步睿诚的律师撤走了,不管了。”

“殿下?”袁真撇了撇嘴,说道,“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坏人。”

“为什么这么说?”

“反正……就给我这种感觉。”

“比兵王还坏?”

“浩海人不坏。”袁真嘟着嘴说。

“哼,”艾登瞥了他一眼,“那比兵王还聪明?”

“怎么说呢,”袁真想起了他们新兵营的第一战,隐歧岛战役,还有协同作战,“凯文逊很多想法跟浩海不谋而合,他们有时候能猜到彼此想什么,但是殿下更坏一些,协同作战考核时,殿下就用方倾制作的倾弹,赢了浩海,他带领的6队最终获得了胜利。你知道吗,浩海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可是那个坏蛋王子,有很多很多坏心眼……就显得比浩海聪明。”

“你竟然说浩海没有他聪明,有进步啊袁小丙。”艾登笑着看向袁真。

“我一直都很客观。”袁真瞥着他道。

艾登想到这里,狠狠地用左掌拍打右拳,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

方倾和袁真、艾兰、章楠,四个人坐在了茶水间里,袁真沏了四杯茶,用一次性水杯端了过来。

四人对坐着,一时相对无言。

袁真看着郁郁寡欢的方倾,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沓抑制贴来,首先给自己后颈贴了一个。

“来来来,见者有份。”袁真一个个撕抑制贴,把他们三人都给贴上了抑制贴。

“我还没到时间呢!”艾兰说。

“我也没……”章楠还没说完,后颈刷的一凉,已经被贴上了。

袁真把方倾后颈的抑制贴,贴得格外紧实了一些。

“到底是谁呢?这也太奇怪了,”方倾说,“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们心里有怀疑的人吗?”

艾兰说道:“我也是每天都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我觉得不大可能是梁队,不是我给他开脱,就他那狗脾气,要是他杀的,根本不会藏着掖着,估计杀完就提着刀出来了,说是他杀的。”

方倾道:“我也不是给浩海开脱,但是浩海一直说什么他的手从来没有滥杀过无辜,他不屑于干这种事,所以我觉得……也不是他干的。”

章楠低头捧着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抿了抿唇。

“你倒是说话啊!”方倾和艾兰异口同声朝他嚷道。

“一定要我表态吗?”章楠说,“现在是二选一,答案就在你们的恋人之间了。”

“你说!”

“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艾兰和方倾纷纷道。

章楠想了想,说道:“今天做的实验也看出来了,这个凶手的身手非常好,是非常非常好,捕捉不到他的任何痕迹。这不免让我想起来,在新兵营的时候,左阳旭长官说,有的人,行动如风……”

方倾倏地站了起来,怒视着章楠。

“是你让我说的。”章楠看着他。

“你说呗,我现在有了新的怀疑对象,”方倾道,“那就是——孙信厚!”

章楠仰头把茶一饮而尽,对袁真道:“谢谢你的茶,我走了。”

“打一架吧,狐狸精,好久没跟你打架了!”方倾把袖子撸了起来,就去掐章楠的脖子。

章楠哼道:“方咪咪,我打不过别人,我还打不过你吗?!”

两人忽地动起了手来,桌子、杯子都掀翻了。

==

这一天的凌晨两点多,艾兰和袁真都在医院里睡着,艾登只叫了史密斯,单独陪同他去往警局,张帆引路,秘密提审了于浩海。

打开了门,艾登往里面走,刷拉一声,按动按钮,闭合了屋内所有的监控设备,拉上了双面的百叶窗,于浩海一看这阵势,先坐直了身子。

“你说你把摄录器拍下的内容,交给了公主,”艾登开门见山道,“是交给了大公主,还是小公主啊?”

于浩海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只觉得他锐不可当,英俊逼人。

“打一架吧,于浩海,”艾登把袖子撸了起来,“我想揍你已经很久了。”

“啊?”于浩海乐了,“艾检也会暴力审讯啊?”

他的肩膀,重重地挨了艾登一记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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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动的监控录像里,于浩海隔着衣服袖子,紧紧地捂住了人面鲨的嘴。

“以下内容非常血腥暴力,塞西莉,你要在你父亲的陪同下一起观看哦。”

接着,于浩海朝人面鲨举起了尖刀。

“为什么?”艾登皱了皱眉,看着于浩海,“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浩海。”

“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他想成为的那个人了,那太奢侈,”于浩海说,“我也一样。”

“你说你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艾登道,“结果就是你决定抓起石头去打人了?”

“是,人面鲨不会吐露半个字,你我都清楚,这件事我不做,梁队也忍不了多久的,就在他的那个窝点,在他制毒的村里,那些瘦成骷髅的人,那些被毒/品害得不成人样的人……”于浩海咬了咬唇,忍下了不说,“我们当时都想杀了他,还是我一念之差,把他带了回来。”

“从财务司入手,也依然能找到人面鲨勾结他们的罪证……”

“只财务司?没劲,”于浩海站了起来,背朝着艾登,看向窗外,“我要把公检法都牵连进来,只要是我、是梁队陷到这件案子里,你等着吧,会有无数的新的、伪造的证据涌向我们,后面会牵连出更多、更大的鳄鱼浮出水面,我们静观其变。”

艾登看着手中摄录器播放的画面,于浩海行凶时穿着的明明是一件黑色衬衫,可今天谢警长拿出的喷溅血液的衬衫……竟然是白色的。

于浩海说得没错,以他自己为诱饵,会有更多想置他于死地的人,闻风而动,向他扑来。

可艾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只觉得难受,他印象中的那个浩海,即便是成为了情敌,都无法面目可憎。

因为浩海曾是多么令长辈喜欢、多么令人赞叹的少年啊,可屠龙之人,手染鲜血,难道最后也摆脱不了“终成恶龙”的结局吗?

“不必担心,此事统帅已经知晓,”于浩海安慰他道,“我是带兵打仗、前线行走的将军,随便一个紧急军情下来,就必须把我调出去了。”

艾登点了点头,军令如山,在面对蜥蜴军时,即便于浩海把法典踩在脚下,国家用人时还得派他去。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浩海道,“说实话,我有点儿困了,最近作息太规律了。”

艾登无奈地笑了笑,看着他:“那天晚上,方倾说你在窗口抽烟,我好奇你是哪根筋不对了,想起干这件事了。”

那天晚上,那根烟……

“你看什么呢?”于浩海把方倾翻了过来,搂在怀里,他还回味着事后的震颤和绝美销魂的滋味时,方倾竟然已经抓过了一本病例,仔细研究了起来。

这太不给于浩海面子了,于浩海忍不住动手去抢,低头一看,是赵云可的病历。

“哎呀,这个冷酷杀手,脸上的伤还好,就这个腺体,伤得太重了……”方倾感叹道,“这又砍又挖的,腺体几乎没有了,我这研究好几天都不知道怎么治。”

于浩海的心微微颤抖:“那就放着不治,会怎么样?”

“倒也没怎么样,只是……对omega来说,没有腺体,好多omega都会悲痛欲绝,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

“这是错误的思想,”于浩海立马说道,“我觉得没有腺体的omega,更好!”

“你知道个屁!”方倾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想想你要是没有了犬牙,没有了你那个……作恶多端的玩意儿,你啥心情?更好吗?”

于浩海:“……”

“像是信息系病变、信息素紊乱、信息素失控等等……最后八成都要割掉腺体的,这对omega是很大的创伤,”方倾说,“就像赵云可这样,失去了腺体,他都认为他不是个omega了,心里肯定很难受。”

于浩海失魂落魄地躺在方倾的身边,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啊,又有手术了,我去了,你赶快睡觉。”方倾从床上往下跳,差点儿没站稳,于浩海眼疾手快地把他捞了起来,抱住他的腰,“不去行不行?你的腿都软了。”

“还好意思说!”方倾恨恨地推了下他的头,扶着墙,慢慢地往外走。

于浩海在桌上捞起一根烟,站在了窗口,烦躁地叼在嘴里,点着了它。

外面是凌晨三点多的时间,漆黑一片,就像看不见光的腐烂的水星政权。

一根烟的时间,让他急速蜕变,只想快速解决面前所有的事,带着方倾远走高飞。

方倾不需要割掉腺体,他控制不住信息素,愿意香香的,那就找个地方,让他每天尽情地释放信息素,每天都香香的,这没问题!

这一根烟的时间,别说下定决心去做个杀手了,如果可以,于浩海都想砸烂这个水星,毁天灭地,重塑一个无菌有序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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