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儿子,徐家凡是比他小的,都称呼他一声三哥哥。徐宁就跟着兄弟姐妹们一块儿叫了。哪里想到他如今还能拿这个称呼来说事儿。她叹了口气,晓之以理:“可三哥哥终究不是徐家人呀。如今你回了本家,我自不能向从前那样放肆的,何况……”“为什么不能?”
贺连昱急得又往前走了一步,“我不姓徐,不是徐家人,难道就不是我了?那从前在渝州,同你说话玩乐,教你识字弹琴,骑马射箭的那个人是谁?无关键要的人吗?”
徐宁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她愣在椅子上,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因她知道,她不想承认的事,并不代表不曾发生过,也不得不承认,贺连昱对她来说,确实是不同的。只是,她敢发誓,她真的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啊!且不说当时她身体的年龄只有十岁,可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啊,上一世她都给人当祖母了!贺连昱在她眼中就跟个长得不错,还挺有礼貌的别人家的孙子一样!对着别人家的孙子还能生出别样的心思来,她是变态吗?可徐宁与贺连昱说不通。回京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拒绝过了一回了,哪里想到他又追回了京城。徐宁没有感动,只有不敢动。她又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根本没留意到贺连昱已经到了她跟前。直到她感觉眼前光影暗了一暗,正抬头去看究竟时,贺连昱就弯下了腰来,将她抱住了。他动作轻柔,像是在抱一件他极其爱惜的瓷器,并不敢轻易用力,怕坏了……徐宁吓死了,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翻了下去,又连连后退数步,躲到了角落里的高花几的后边去。贺连昱大受伤,满脸痛苦,语气里满是哀婉:“三妹妹,你当真要避我如蛇蝎吗?”
徐宁躲在花几后边不敢动,见他那样心中虽有些于心不忍,却仍硬着心肠道:“贺公子,回京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没你想的那样好,你我也相差太多,并不相配。”
是的,年岁相差太多-毕竟她是给人做祖母的。“我如今还是那句话,”徐宁对上他的双眼,回绝得很干脆,“我与贺公子并不相配。何况,皇后娘娘为我赐了婚,等我大姐姐和二哥哥成了家后,我就要嫁过去的!”
贺连昱咬着牙,深深望着她:“可我听叨叨说你并不喜欢那个张公子,他品行也不好,并非良人……”徐宁立即在心中将叨叨那死丫头骂了千万遍!这小妮子前儿才说对她忠心耿耿,转头就把她给卖了,还当真是个忠心的!徐宁又道:“是品行不好。可皇后娘娘赐婚,且是我能推拒的?你是贺家嫡出,是独子,也是男儿身,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你。可我不同,我是庶出,又是女儿身,做什么都要顾着家里的颜面,不能没规矩失礼数,倘或被人抓了把柄,那就是千夫所指,人人都要唾骂一句,我家里其他未婚配的妹妹也都完了。”
她说着,又蹲下来,抱着高花几的腿同贺连昱道:“三哥哥,在渝州我们也是有些兄妹情谊的。你、你就当心疼心疼家里不听话的小妹妹,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贺连昱半跪在徐宁方才坐过的椅子旁,一手死死扣着椅子扶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在三妹妹眼中,我只是、只是你在渝州徐家的三哥哥?”
不是,是亲戚家的小孙子。徐宁直点头,又举起手来:“我方才的话,若有半句是哄骗你的,就、就嘴里生疮,烂了舌头……”她怕贺连昱不信,还要将话说得狠些,那头贺连昱就沉声让她别说了。他定定看着躲在花几后边不肯出来的徐宁,双眼通红,嗓子发紧:“三妹妹,你好狠的心,连骗都不肯骗我……”徐宁看着他,没说话,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与平常不同。两人僵持半响,终是贺连昱先低了头。他苦笑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身,又深深看了徐宁一眼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徐宁望着他的背影,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才又觉有些于心不忍。本来贺连昱挺高的一人,这会子被打击得生无可恋,整个人顿时没了精神气,垂头丧气的,连背影都透着几分颓废。本来从前徐宁就挺喜欢他的——亲戚家里有个听话懂事,还惯会讨人欢心的小孩儿,谁不喜欢呢?这会子见他难过,出于同情和怜悯,她心里也不大好受。但只一瞬,多了没有。徐宁又叹了口气——她感觉这半天里把这一年的气都叹完了——正要扶着高花几站起来时,一阵冷风吹来,温明若就走了进来。徐宁立即道:“妹妹,你迟迟不来,可害苦我了。”
温明若过来扶她,无奈道:“不是我不来,是到门口的时候,就叫白露和霜降,还有你那俩丫头给拦住了。”
徐宁感觉不大好,捂着胸口问:“都、在呢?”
温明若同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果然,下一刻棉帘子就是一阵乱动,叨叨哭着喊了一嗓子“姑娘”,就丧着脸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