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在市中区,从南郊开过去要一个多小时,赶上高峰期又堵了会儿车,进大厦停车场的时候,景宝已经抱着猫睡着了。
迟梳今年大学毕业,正式从舅舅迟萧手上接手家里的香水公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公司是当年迟老太太一手创立的,属于家族产业,转到他们父母那一辈,行业不景气公司股权分散,后来迟家父母意外去世,迟萧接管公司时已经是一盘散沙,濒临破产。
好在迟萧手上还有自己的产业,用心扶持收回不少股权,等迟梳大三实习的时候,公司已经在迟萧的经营下重新回到正轨。
迟家老爷子是个文人,从不过问商场的尔虞我诈,老太太走后生活更加简单清净,一个人搬到郊区别墅养老,不问世事。
四年前迟家父母出事家中遭遇巨变,多亏迟萧站出来顶起一片天。
他和妻子余献辞膝下无儿无女,迟萧跟亲姐姐关系一向不错,姐姐骤然离世,留下的三个孩子自然落在他手上抚养。
迟梳年长最为懂事,高考之后学了金融专业,铁心接手家里的公司,这几年得迟萧用心栽培,年纪尚轻却已有当年迟母当家的魄力。
迟砚在车上跟迟梳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估计又在开会。
姜泽瑞把车停好,见景宝在后座睡得正香,提议道:“我上去看看,你姐要是忙完了,我直接叫她下来找你们。”
公司人多嘴杂,就算把景宝叫醒,他也不会上去,迟砚点头应下:“行,她没空就让司机下来,你别忙了。”
姜泽瑞解开安全带下车,听见迟砚这话,笑了笑:“客气什么,我在哪忙都是分内之事。”
迟砚把话又还了回去:“你比我更客气。”
姜泽瑞比迟梳年长三岁,两个人是大学校友,私下关系不错,事前在一家上市公司做总裁特助,前途一片大好,迟梳去年来公司上班的时候,身边没个靠谱的人,姜泽瑞二话不说便辞了职,来公司给她做助理。
迟梳如今能在公司扎稳脚跟,除了迟萧给他的指点,少不了姜泽瑞在背后的扶持。两个人表面上是上下级关系,私底下亦兄亦友。
姜泽瑞对迟梳的恩情,迟砚心知肚明,若是他对迟梳这个长姐敬十分,对姜泽瑞就有七分。
客套来客套去也没劲,姜泽瑞掐了话头,留下一句回见,往电梯口走去。
迟砚等得无聊,把副驾椅背往后放了些,半躺在座位上,拿着景宝的手机在大腿上转来转去消磨时间。
景宝上次对陌生人发出这种类似于想要进一步认识的信号,还是一年前。
那时候他性格远比现在开朗,很喜欢去学校上课,自从那事儿之后,景宝才开始自我封闭,自卑怯懦,畏手畏脚,性情大变。
这段日子里除了家里人,景宝谁也不理,说起来也是孟行悠有本事,见过两次就能让景宝对她亲近到这种程度。
迟砚想不明白原因,更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能让景宝把孟行悠当成自己的小嫂嫂。
大概只能用童言无忌四个字来解释。
迟砚琢磨着等景宝睡着跟他好好说说这事儿,省得以后有误会让孟行悠平白尴尬。
隔了十分钟,迟梳挎着包从电梯口出来,看见自家的车,打开车门坐上副驾,景宝在后座睡觉,她直接把包扔给了迟砚。
高跟鞋不适合开车,迟梳把鞋脱了,扔在迟砚脚边,熟稔指挥:“后备箱有平底鞋,下车去拿。”
“现在做了大老板,使唤人都这么直接了。”迟砚说归说,还是拿着迟梳高跟鞋下了车。
打开后备箱,听见迟梳在座位嘀咕:“我使唤我弟,你有意见?”
“没有。”拿上装平底鞋的纸袋,迟砚关上后备箱,走到前座递给她,弯腰上车,“你赶紧找个男朋友,别整天折腾我。”
迟梳换上鞋,把纸袋也扔给迟砚拿着,发动车子往外开,听他说这话,反而乐了:“你还催我?你才是赶紧找个女朋友。”
“姐,我才十六,你怂恿我早恋合适吗?”
迟砚把电台声音调小了些,免得吵到景宝睡觉。
迟梳哼了一声:“爱情连男女都不分,还挑个屁的早晚,矫情。”
迟砚没否认,只调侃道:“要是被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听见你这话,估计得气晕过去。”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恋爱都谈过六场了。”
迟梳当家早,性格也随妈妈更多些,有做长姐的成熟,也有年轻人身上的开放,三姐弟关系好,景宝还小聊不到这种话题上,但迟砚只小她六岁,现在也是个高中生了,姐弟俩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全无代沟。
“你那都是过家家,闹着玩。”迟砚兴致缺缺,对这种情感话题一向不感冒,“这方向不对啊,咱上哪吃饭去?”
“舅妈包了饺子,让咱们过去吃晚饭。”迟梳被迟砚一打岔,险些给他带偏话题,“你下午叫谁陪你们买猫去了?是不是悠悠。”
“是,她养过,有经验。”
“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没有,普通朋友而已。”
迟梳吹了声口哨,调侃味十足:“新鲜,我们砚二宝什么时候跟女生做过普通朋友。”
迟砚垂眸,也激了她一下:“你要找不到合适的,就考虑考虑姜哥,我看靠谱。”
这招果然屡试不爽,迟梳瞪他一眼:“……你赢了,闭嘴吧。”
迟砚笑了两声,拖长声说:“承让了,迟总。”
迟梳笑骂:“滚远点。”
晚上孟父孟母回大院吃饭,孟行悠不想触孟母的霉头,吃过晚饭主动上楼写作业,连电视都没看。
孟母本来想说上两嘴,奈何孟行悠完全没给她机会,识趣得很,最后只能作罢。
中秋三天假,作业的量也翻了倍,孟行悠想到过几天月考,也没什么玩的心思,本来上楼写作业是个幌子,后来竟然走心地写到了晚上十一点。
孟行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拿过手机,看见有两条信息,是七分钟前景宝发过来的。
——“悠崽,我要跟你道歉,下午我私自把你的备注改成了小嫂嫂,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
——“哥哥跟我说你们没有谈恋爱,所以你不是我的小嫂嫂,我不能这样称呼你,哥哥还说这样会让你尴尬,悠崽,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理我了啊?”
孟行悠看完,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怕景宝等得着急还没睡觉,赶紧回复过去。
——“不会的,咱俩是朋友,朋友之间没那么小气,景宝早点睡觉,不然长不高噢。”
景宝果然还没睡,回复速度很快。
——“那就好,我把备注改回来啦,我以后还是叫你悠崽,可以吗?”
——“可以。”
——“悠崽,你跟我哥哥真的没有谈恋爱吗?我哥哥没有女生朋友,都是男生朋友,我还以为,女生朋友就是女朋友。”
——“没有,女生朋友和女朋友不一样的。”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又纯粹,孟行悠来不及思考迟砚跟景宝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太愿意去脑补,总归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表情。
看来迟砚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跟她划清界限的人,不管是面对她还是面对景宝。
孟行悠不知道是该开心自己交到一个正人君子做异性朋友呢,还是该难过自己竟然对一个只想跟她做普通朋友的男生有意思。
景宝似懂非懂,听见客厅有脚步声,不敢再继续偷偷玩手机。
——“我睡觉啦,悠崽晚安,今天谢谢你陪我去买四宝。”
后面跟了三个可爱的表情包,孟行悠看着直笑。
——“不客气,晚安景宝。”
不爽归不爽,但不得不说迟砚把景宝教得很好,远比同龄的孩子懂事。
可偏偏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却不能拥有一个普通孩子的人生。
中秋节当天中午,全家在大院吃了顿午饭,饭后没过多久,孟父孟母就开车去机场了。
外地那个市美术馆的项目还没结束,这一走下次回来怕是要国庆。
孟行悠本来侥幸,这样可以顺便躲过月考之后出成绩,结果孟母记性比她还好,上车前特地嘱咐了一番,月考成绩一出就得给她打电话,要是藏着掖着,她直接给班主任打电话。
孟行悠心如死灰,看来月考这一劫注定是躲不过的。
晚上就得回校上晚自习,孟行悠陪老人在家吃过晚饭,回到学校碰上堵车,差点迟到没赶上。
放假返校的第一个晚自习,大家都比较兴奋,老师被叫去开会,班上没人管,热闹得很。
孟行悠刚坐下,书包还没放,迟砚就递过来一个纸袋:“拿着。”
“你给我的?”孟行悠接过一看,发现里面是月饼,“你这么应景呢。”
迟砚说:“景宝让给你的,做多了也吃不完。”
孟行悠很轻松地捕捉到关键词,拿出一个月饼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没有商家logo,惊讶地问:“这月饼是你们自己做的啊?”
“迟砚“嗯”了一声,没说别的,只说:“口味没写,有咸有甜,你挑着吃。”
“没事儿,我不挑食,这周早饭就它了。”
要不是在家吃得太饱,孟行悠恨不得现在就拿一个尝尝。
第一节课下课,楚司瑶叫孟行悠出去打水,刚出教室门口,就碰上江云松。
孟行悠第一反应就是躲,可正面都撞上了,也躲不过,她只能干笑。
江云松把手上的纸袋递上去:“中秋快乐,这是月饼,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我都买了点。”
下课时间,走廊人来人往,不少人往这边看,班上有些会来事的同学甚至已经在吹口哨起哄,场面一度很尴尬。
孟行悠觉得为难,但实在不想这样没完没了,在起哄声里收下这个东西,开口还是婉拒:“不用,我不喜欢吃月饼,你自己留着吃吧,中秋快乐。”
虽是意料之中的拒绝,江云松还是免不了失望,甚至涌上一股不服气,他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女生表达过好意,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放弃又不甘心。
纠结之时,江云松想到了室友的指点,说是追女生的时候就得强势一点,有时候顾忌太多反而显得畏手畏脚。
起哄声不断,无形之中给了江云松一种勇气,他一咬牙,一狠心,直接上了大招:“你拿着吧,要是你不要,我就扔垃圾桶。”
起哄声一波盖过一波,不知道谁在人群不嫌事大里吼了句“在一起”,还招来好几个跟风的,江云松丝毫不减退缩,看孟行悠的眼神还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孟行悠站在话题中心,头一次有了被逼上梁山的无力感。
好烦,吵死了。
正当孟行悠准备翻脸甩手走人的时候,迟砚不知道从哪里晃出来,伸手拿过江云松手上的纸袋,转头问孟行悠:“你真不要?”
孟行悠简直想死了,尴尬烦躁全写在脸上:“我不要,你别来添乱……”
迟砚只当没听见,看向江云松,确认了一下:“听见了吗?她说她不要。”
江云松皱眉,问:“你是谁啊?”
“她很尴尬你看不出来吗?”
江云松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肚子疑惑,愣愣地“啊”了声,还没后话,就看见迟砚叫住班上出去倒垃圾的同学:“等等,这里还有。”
说完,迟砚把纸袋倒过来,袋口朝下,里面的月饼全进了垃圾桶,一个不剩。
众人:“……”
孟行悠愣住,看迟砚的眼神里透出一股“朋友你在做什么是不是月饼吃多了上头”的意思。
江云松更莫名其妙,瞪大了眼,懵逼生气不爽各种情绪还没来得及用语言表达,就被迟砚拍了拍肩膀。
反观江云松的震惊,迟砚这个始作俑者反而很平静,把空纸袋放在江云松手里,好像真的只是随手帮同学扔了一个垃圾似的:“不用谢,举手之劳,另外,女生不是这样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