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鱼,快回船上来!”
发现腾格斯骑的不是大鱼,而是一头一丈多长的虎鲸,铜雀吓得大叫。他知道虎鲸这种动物喜爱群居,既然有一头出现,只怕大群同伴不久将至。
“你说什么?俺听不清楚,这大鱼实在可恶,我非打死它不可!”
腾格斯正骑得欢腾,加之海上声响极大,虎鲸又时不时跃身击浪制造出巨大响动,铜雀一人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到腾格斯耳朵里。那边哈罗德在边上比画着解释,这才让还在卖力拉渔线的建文和七里明白虎鲸有多危险。两人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追着腾格斯喊叫挥手,要他快放弃虎鲸。
即使四个人一起喊还是无济于事,腾格斯反而以为船上人在给他鼓劲,倒是更卖力地对虎鲸的脑袋饱以老拳。虎鲸被打得龇牙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尖牙在海面上蹿下跳,朝着青龙船猛撞过来。
这条虎鲸虽说尚未完全成年,脑袋却不亚于花岗岩般坚硬,腾格斯的拳头如同铁锤打铁砧般“叮叮当当”乱打,竟将它打得疼痛难忍,一头朝着青龙船撞来。青龙船虽是灵船,毕竟只是木壳,被它猛撞几下,竟将左舷轮盘的一片桨叶给撞断了。
“哞……”
青龙船的龙头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悲鸣,船身被这巨物撞得左右乱晃,甲板上的人站立不稳,摔得东倒西歪。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建文心痛不已,可惜他的海藏珠只能为活物治伤,对船只损伤毫无办法,要不他真想为青龙船分担痛苦。
七里发动珊瑚之力让自己稳住身子,一步步踩着珊瑚走到船舷,冷漠地看着在水里和虎鲸正打成一团的腾格斯,从怀里掏出五支苦无。建文和哈罗德意识到七里要干什么,吓得同时飞扑过去,抓住她举着苦无正要丢出去的手。
“你要干什么?”建文大声问七里。
“既然它会召唤伙伴,那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趁它还没来得及召唤时,迅速杀鲸灭口。”七里在遇到事情时总是会用忍者的逻辑思考,对于忍者来讲,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问题消灭。
建文差点被七里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气乐了:“虎鲸那么大,你这几支小小的苦无顶什么事?再说要是投到腾格斯怎么办?”
“你放心,我这几支苦无上涂了蝮蛇毒,保证让它死得痛快。至于那蛮子,既然他惹了事就一起了结,我会很快的!”七里冷冷地说着,手上就要使劲将苦无扔出去,建文和铜雀赶紧又用力抓住。
“若真如此,大群的虎鲸必会追杀我等到天涯海角!”哈罗德将七里的手抓得牢牢的,生怕她真的扔出去铸成大错。
铜雀倒是不慌不忙,反倒有些自得之色,从胯下托起那只金灿灿的铜雀来:“杀了它们的同伴,可不是死一个腾格斯能解决的!好在这还只是头未成年的小虎鲸,老夫自有办法将它赶走。此物只要我用力一吹,自然能召唤巨鲸来解围……”
“快吹!”三个听众急得一起大叫起来。
铜雀吓了一跳,赶忙双手捧着铜雀,嘴含住铜雀尾巴。原来,这铜雀竟是空的,翘起的尾巴如哨嘴一般有个扁扁的洞,他仰头对着远方海平面鼓腮用力吹起来。
“嘟嘟嘟……”
小小铜雀嘴里发出的哨声异常尖锐,传出极远,回音在海上久久不能平息。
不多时哨声果然有了回应,远处蓝天碧海相接直线上出现十几道三角形背鳍拉出的白色水花,划着直线朝慢速行进的青龙船靠拢来。巨大鲸背接连露出海面,铜雀更是得意,自信满满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靠着船帮回过身,对着三个人做出“怎么样”的手势。
只见建文和哈罗德的面色反而变得更加凝重,铜雀正觉得古怪,腰带突然被七里猛地抓住,半个身子被轻松提起伸出船外。七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情:“你自己好好看看招来的都是些什么。”
铜雀对着阳光眯着眼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朝着青龙船赶来的,竟然是十几头成年虎鲸。
“糟了,看来是小虎鲸的同伴离得太近,反而被铜雀的哨声召唤了来。”听了铜雀的解释,七里真想直接把他扔进海里喂虎鲸算了。
正骑着虎鲸在海里上蹿下跳的腾格斯倒快活得大叫起来,科尔沁草原的男儿都是四岁骑马、七岁拉弓,在马背上颠簸的时间比双脚沾地的时间都多。被困在船上狭窄空间的日子太久,他早就憋坏了,这回能骑上虎鲸在碧蓝如洗的海面上下翻腾,一如骑马在草原奔驰,没多久便骑习惯了,全身说不出地快活。他见又有大群虎鲸靠过来不但不怕,反倒像是草原上的牧人见到大批的骏马,欢喜得用蒙古语唱起荒腔走板的长调来。
腾格斯骑这头小虎鲸的时间久了,竟然没能制伏虎鲸也没被甩下去,看它嘴上挂着渔线痛苦挣扎倒生了相惜之意。他想起身上有罗刹女武士送他的“瓦西利亚”匕首,抽出一看,寒光闪闪,居然是把大马士革钢稀世宝刃,对着绷得紧紧的海蚕丝渔线只轻轻一割,渔线应声而断。
他又想起小虎鲸嘴里还有根鱼钩,伸手朝它嘴里去掏,小虎鲸见他伸手要摸自己的嘴,张开满口大牙就要咬,腾格斯怒目暴睁,俯身大喝:“老实点!”
小虎鲸被他一吓,张开的嘴竟不敢闭上,腾格斯利落地将铁钩从它口腔摘下,随手扔进海里。小虎鲸嘴里没了铁钩子,觉得舒服许多,载着腾格斯欢快地朝着远离青龙船的方向高速游走。腾格斯像骑马似的双腿紧紧夹住它的身体,单手抓住背鳍,腰杆挺得板直,朝青龙船上招手:“俺先去耍耍,很快回来。”
青龙船上的诸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傻了眼,腾格斯骑着小虎鲸很快无影无踪,那十几头成年虎鲸似乎并不想放过青龙船,紧随在船左右上下跳跃,不比青龙船小多少的巨大身体一跃能跳过船艏的龙头。白色的腹部连绵不绝地从建文等人头顶越过落到水中,不断溅起的水花如同下起一场大雨,将甲板弄得湿滑无比,船身也随着它们的跃起落下左右活动得更加剧烈。
“自己惹下祸倒跑了,留下我们顶缸。”抓着铜雀的七里没了主意,她的毒苦无只有几支,想杀死十几头庞大的虎鲸简直是痴人说梦。
“嘟嘟嘟……”
这回铜雀也不和七里答话,拿起他的宝贝又鼓着腮帮子吹起来。
没多一会儿,海面上果然出现灰黑色背脊,背脊乘风破浪越靠越近,正是铜雀常乘坐的那头巨型须鲸蓝须弥。蓝须弥从鼻孔喷射出小喷泉般的水柱,在侧面紧紧跟随着被虎鲸们包围着前进的青龙船,嘴里发出骇人的低鸣,恐吓虎鲸。八壹中文網
只见一头身体最大、似乎是头领的虎鲸浮窥片刻,忽然用尾鳍“啪啪”地拍动水面,喉咙里发出生锈锯条锯铁管似的“嘎啦啦”噪声。另外十几头虎鲸也跟着发出这种古怪声响,蓝须弥突然掉头朝着远处飞也似的游跑了。
“那些虎鲸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建文知道铜雀懂得鲸语。
“快滚。”铜雀表情很沮丧,嘴上的胡子乱颤。
“虎鲸攻来也!攻来也!”听到哈罗德的惊呼,大家才想起如今强敌环伺,还不是斗嘴的时候。此时,虎鲸们还在追逐着运行中的青龙船,在它们看来,这条通体湛青的大船是侵入它们海域欺负同伴的生物,虽说从来没见过,但定要置它于死地。
最大的那头虎鲸头领再次发出“嘎啦啦”的怪叫,接着张开大嘴,朝着青龙船的盘龙转轮就是一口。转轮上安插着若干木质桨片,这一口的咬力着实惊人,三四片小窗子大小的桨片应声而断,青龙船瞬时朝着另一侧歪了歪。
青龙船受伤对建文来讲如同在他心口咬了一口,可没等他心疼完,其他虎鲸的攻击也开始了,它们或者用牙朝着可以下嘴的舵轮啃咬,或者用头、用尾鳍去撞击船身。整个青龙船被撞得像是在巨浪上翻滚,船身四面八方都传来船壳被撞击的“咚咚”声。
船体的剧烈晃动令建文和铜雀只有抱住船帮和桅杆才能站住,只有七里还能稳稳躬身站立,哈罗德干脆趴在地板上,免得被颠簸得站立不稳。哈罗德的耳朵比常人要大出一圈,听觉异常灵敏,只见他趴在地上,耳朵紧贴着甲板上动了动,突然脸色大变,叫道:“船中有水声,莫不是漏水了?”
“这个倒不碍事!青龙船有许多水密舱,就算破了几个,也不至于马上沉船。”建文对青龙船非常了解,知道这样的撞击不至于即刻沉没。
“看来只能鱼死网破了。”七里捡起那几支被哈罗德扔到船角的毒苦无,另一只手抓住忍者刀的刀柄。
眼看一场恶斗不可避免,远远却看到腾格斯精神焕发地骑在小虎鲸上唱着蒙古小曲朝着青龙船游来,左手握着条啃了一半的鱼,右手扳着小虎鲸的背鳍调整方向。众虎鲸朝着腾格斯围拢来正要攻击,却不料小虎鲸抢先叫了几声,其他虎鲸忽然停下也对着叫起来,双方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竟似是在交谈一般。
腾格斯对着小虎鲸手舞足蹈地鼓捣了一阵,小虎鲸竟听懂了他的话,也跟着他对众虎鲸嘴巴几张几合,众虎鲸排成一行,用宽大的后背组成一条直达青龙船下的道路。腾格斯从小虎鲸背上跳起,踩着虎鲸后背一直走到青龙船上,竟像是学着贪狼在鲨鱼背上行走的模样。
“怪哉怪哉,你是如何学会同虎鲸交谈的?”腾格斯一跃上甲板,铜雀便凑上来好奇地问道。和鲸鱼对话乃是操鲸术最重要的技巧,寻常人不学上一年半载根本难得其门而入,腾格斯对操鲸术一窍不通,竟能和鲸鱼沟通,这令他大为惊异。
“这有啥难的?”腾格斯吃完手里的半条鱼,将鱼骨远远扔进大海里,拿袖子抹抹嘴上的鱼油说道,“俺们草原上的人成天对着羊群马群,不学会和它们说话,那不是得活活闷死?这家伙载着俺在大海上没头没脑瞎逛,愣头愣脑的,和俺小时在大草原上乱跑一个样,觉得极是亲切,一来二去俺们就相熟了。”
铜雀听得瞠目结舌,他搞不明白这蛮子究竟是呆头呆脑还是大智若愚,以他和动物沟通的天赋,即便在操鲸人中也绝对可称是天赋异禀了。
“根据西洋博物学研究,虎鲸智商相当于七八岁的幼子,可知与人沟通也并非难事……”哈罗德恍然大悟。
七里在一边冷冷地揶揄道:“那就是说这蛮子的智商也还是只有七八岁,所以交流起来才如此便当。”
腾格斯看到建文在船舷另一侧看青龙船的损坏情况,便“啪嗒啪嗒”赤着脚跑过去,在甲板上踩出两行水渍。他到了建文身前,双手合掌叫声:“辛苦你随俺走一趟!”不等建文回话,抱着建文纵身一跃下船,跳到虎鲸背上,“啪嗒啪嗒”沿着虎鲸后背组成的道路跑到小虎鲸旁边。他将建文往虎鲸背上轻轻放下,自己跪下摸着小虎鲸脑瓜说道:“俺这安答专擅治疑难杂症,贪狼原本快死了,他伸手一摸,那家伙又活蹦乱跳了。”
建文气得不得了,腾格斯这蛮子着实莽撞,也不知他和虎鲸约定了什么,自己在阿夏号养了多日才把伤治好,如今又来拿自己当兽医使唤。
“这小虎鲸像是得了失声之症,不能发声,也无法捕食,煞是可怜。”铜雀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站在两人身后。
建文听了铜雀的话,心也软了,可又有些顾虑,便说:“我若是替这小虎鲸治了失声之症,是不是我自己就要变成哑巴?”
“不会不会!”铜雀笑道,“太子放宽心便是,这小虎鲸不过是因故有了发声障碍,并非天生的哑巴。你只要帮它引导而已,自己说话的能力并不会丢弃啊。”
建文心里稍宽,刚要去摸小虎鲸,看着它满口尖牙又不放心地问:“它不会咬我吧?”
“不会不会,这家伙老实得很,不信俺再和它说说。”腾格斯朝着小虎鲸“哇哇”叫了几声,又用手指着建文和自己来来回回比画,脸上表情变化极其丰富,折腾了半天,小虎鲸似乎听懂了,边点头边甩尾鳍。
见那小虎鲸听话得很,建文这才放下心,慢慢伸出双手放在小虎鲸头上,小虎鲸从腾格斯那里得知此人是来帮助自己的,居然也乖乖低头让他摸。
给贪狼和七里治伤,建文都感到刺痛从手掌沿着手臂流动到相应位置,这次给小虎鲸治病,他居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
小虎鲸的哑症果然治好了,它“嘎嘎”地大叫,用一对胸鳍拍海面,弄得所有人都是一身水。
“你可有不适?”七里看建文给小虎鲸治伤,觉得不放心,也从船上跳下来要看个究竟。
只见建文面色凝重,缓缓转头看着七里,忽然喉咙一颤,嘴里汩汩地喷出鲜血来,身子后倾倒了下去。
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急转直下,七里和腾格斯急忙伸手去扶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你怎么啦?怎么啦?”七里急得抱着建文直叫。
建文慢慢张开满是鲜血的嘴,用手指着发出“啊啊”的声音。自小封闭情感、不懂得如何表现喜怒哀乐的七里,居然一时差点被本能冲破情感枷锁哭了出来,她单手抽出忍者刀指着铜雀:“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铜雀也变得手足无措,“难道是我搞错了?”
铜雀挽起袖子要去看建文的症状,没等他的手摸到建文的脸,原本表情扭曲痛苦的建文突然睁大眼睛,满是鲜血的嘴里发出了“哇”的大叫,把铜雀吓得身子向后一倾,差点摔倒。
“哈哈!吓你们呢,我怎么会有事?”建文看大家都被吓到,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嘴里还不住有血流出来。
七里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小虎鲸的失声之症确实没有影响建文,只是众人都忘记了之前被腾格斯拔出来的鱼钩刮伤了小虎鲸的牙龈,建文在给它治失声的同时也把牙龈受的伤吸收到了自己身上。
知道建文在戏弄她,七里气得对建文拳打脚踢,建文抱头鼠窜绕着腾格斯直跑。等抓住了这个嘴里还在流血的家伙,她心痛不已,揪住他的脑袋,让他张开嘴看牙龈的受伤状况。
“这是何物?”哈罗德惧怕鲸鱼,一直没敢跳上它的后背,如今见众人都没事,这才也跟上来。后来的他眼尖,当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建文身上时,他发现小虎鲸口中吐出块什么东西。他立即趴到地上,从众人身边爬过,顾不得那东西上的黏液,抓起来便看。
只见这是块黄色石头模样的硬块,由于被小虎鲸的胃液包裹,看不出是个什么。
“这是何物?”哈罗德努力搜索头脑中的矿物学知识却无所得,只好交给铜雀。
铜雀用两根手指拈着这石头,弯腰在海水里洗净了,在阳光下仔细看。只见这鹅蛋大小、金黄色的透明石头,被打磨成一个不甚规则的多面体,即使在阳光下也能看到它发出的淡淡光晕。
“这是瑟符啊!”铜雀惊叫道。
“什么符?那是啥?”腾格斯看着这小石头摸不着头脑,“你快点告诉俺,这小破石头有啥用?”
铜雀拿起石头朝腾格斯手里一塞:“你和这小虎鲸真是有缘,它就是不知在哪里误吞下它,才不会发声的。这东西于别人无用,于你却是大大有用,好好留着吧。只要带着这玩意儿就不怕晕船,但是切记不可离开三尺以外,那就不灵了。”
“我看你不如学小虎鲸把这石头吞了,如此今生今世也不会怕晕船,只是小心变成哑巴。”七里虽然不爱说话,嘴巴却毒得很。
“别看不起俺!”腾格斯现在说起话来格外有底气,他举着瑟符说道,“有了这玩意儿,俺再也不会晕船了,俺要把这玩意儿做成手链戴在手上。”
说罢,腾格斯对着小虎鲸又手舞足蹈地鼓捣了一阵,然后攥着他的宝贝石头,自顾自地朝着青龙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