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桉一帮人收拾东西正准备走,班长急冲冲跑来。
“江、江敬逍,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去办公室干嘛?”难得坐到放学,林桉迫不及待想去吃饭,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得找头牛生吞了。
班长有点怕江敬逍,本着传话的使命,道:“说是有点事,好像和六班的那个孟、孟悠有关。”
“孟悠?孟悠怎么了?”
“就,就是,好像是……”
林桉听他结巴听得烦,“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班长也想好好说话,可他一看到江敬逍就紧张,尤其被这么沉沉盯着,咽了咽喉,“反正,反正让过去一趟。”
不待林桉再问,一言不发的江敬逍提步朝外走。
林桉接过他扔来的外套,一愣:“你去哪?”
还能去哪。
江敬逍头也没回:“办公室。”
到办公室的时候,孟悠已经挨过训。
见江敬逍来了,满屋子目光登时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教化学的组长刘老师道:“你来的正好,来,过来。”
指了指孟悠身旁,让他们并排站在一块。
“我问你。”话是对江敬逍说的,刘老师一脸严肃,“你和孟悠是不是在早恋?”
江敬逍微顿,眉头蹙了蹙。余光看向身旁,孟悠微垂眼睛,嫣红的薄唇抿着,细白脸上看不出情绪。
原来是为这个?
江敬逍收回视线,压下心底不悦,语气懒散中带着不耐烦:“没有。”
“没有?你确定没有?”
他一脸恹恹,“你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你——”
刘老师对他的态度很有意见,“怎么说话的?态度放端正一点,老师现在没在跟你们开玩笑!”
“你们不是已经问过孟悠了。”江敬逍半猜测道。
刘老师:“她说没有,我现在再问问你的回答。”
“没什么好问,我的回答和她一样。”
孟悠暗暗侧目,他下巴抬起些许,眼皮半阖,侧脸线条勾勒出几分漠然意味,隐隐又有些压抑。
江敬逍比老师高,单手插兜,姿态散漫至极。
刘老师上下一打量,见他这幅姿态,不由停下盘问,皱眉斥责:“站好了,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江敬逍不理会,眼神松散:“老师,还有什么要问的麻烦你快点,我赶着吃饭。”
刘老师被气到,一时间,张信芳甚至插不上话,全是他在问。
“你和孟悠总是在一块干什么?”
“哪条校规规定我们不能在一块。”
“我问你话,你老老实实答!”
江敬逍嘴角一撇:“我们是邻居,就算上学不见天天放学也见,待在一块老师就要过问,那逢年过节我们一张饭桌吃饭,您是不是要来掀桌。”
“……”刘老师哑然,停了停,气道,“你们在家里我管不着,可是在学校里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她天天去找你干什么?”
“帮我复习。”
“复习?她为什么帮你复习?”
江敬逍一脸问这个问题是傻|逼的表情:“都说是邻居,关系好不行吗,为什么不能帮我复习?”
孟悠感觉到了,他这就是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单看刘老师被气成猪肝色的脸就知道。有几句话那语气,她听了都觉得江敬逍实在够冲。
她脑袋越垂越低,又忍不住偷偷觎他。
但怎么说——
心里其实也有些过瘾。
刘老师把书本重重甩在桌上:“可是有学生说你们两个关系匪浅,你怎么解释?!”
江敬逍直视他,分毫不怵:“谁说的,叫他来对峙啊。”
刘老师被堵得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他理直气壮又坦然,学生也没说真见过他们做什么。对峙,怎么对峙?
本想好好教育他们,严抓一把风纪,不想被堵得无话可说。
刘老师脸上的猪肝色越发明显,张信芳适时站出来:“好了好了,刘老师,我都说了这是误会。”
她看向孟悠:“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实没有和江敬逍早恋?”
孟悠:“没有。”
江敬逍似在听似没在听,一双眼谁都不看,轻狂十足。
然而在孟悠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更远的地方。
张信芳对刘老师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捕风捉影,对学生不好。”
刘老师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绷着脸:“不管怎么样,男生和女生就是不应该太接近!”
“那您不如向校长申请,搞个栅栏按性别把男女隔离算了。”江敬逍望着窗外语气嘲讽,“或者直接办男校女校,一绝永患多好。”
刘老师:“你——”
江敬逍一脸无所谓。他心里烦得很,火气上来,才懒得管谁是谁。
张信芳摆手让他先走:“行了,江敬逍你先回去。”
江敬逍看向孟悠,后者暗暗摇头。到口的话吞回去,他什么都没说,沉着脸不情不愿地走出去。
出了办公室,没几步,江敬逍停下。
背后传出说话声。
张信芳苦口婆心地在训孟悠,句句恳切,要她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千万不能松懈。
其他老师纷纷插嘴。
“你们班主任是为你好,你别觉得烦,话要听进去。你读书读好了,难道是好了老师吗?是你自己,学到本事将来一辈子都受益,懂不懂?”
“我觉得吧,你给同学复习是好事,但是不能分心太过,传出风言风语,对你自己多不好?”
“是啊。我教书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好苗子没稳住的事。江敬逍虽然这次考试进步到了两百名,可你要想,你在的位置是前三,一不留神相差一分两分就要被后面的同学追上的。要是连学校里的排名都保不住,怎么跟其他学校其他地区的学生竞争?”
“……”
那位刘老师也说了。
“你是平行班的学生,照你的成绩是可以进重点班的,整天和二楼的学生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他大概是被江敬逍刚才的态度激怒,说的比其他老师难听许多。
“我劝你最好不要跟这种学生来往,邻居又怎么了,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再给他补习也是白费!扶不起的阿斗你知道哇?从第一掉到倒数,还留级,这种学生根本就没有希望,你……”
江敬逍垂下眼,正想走,背后冷不丁传出孟悠的声音——
“老师,我不赞同你的说法!”
她的语气,比平时硬上几分,多了点冷意。
“有些事情您不懂,您不应该这样点评江敬逍。”
刘老师的声音稍停,随后音量大了些。
“我不懂?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们一个个的,顶撞老师倒是很有本事……”
“我没想顶撞您!但是您说什么扶不起的阿斗,什么没希望了,为人师表,您不应该这样侮辱学生!”
孟悠的声音比他更大,话里拧着一股劲。
江敬逍转头,办公室门微掩,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到孟悠绷着脸一脸不认同的模样。
她在为他据理力争。
不为别的,只为那位老师出口贬低他的话。
后面几句争辩,张信芳喝止,让她不许和老师争吵,她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只剩张信芳打圆场的缓和之声。
争执渐消。
江敬逍在办公室前站了好一会。
夕阳下落,云像烧得璀璨的烈火,染红了整个天边。
-
“早恋”的事闹了一场,孟悠明显感觉到,几个任课老师对她更加上心。每节课必点她回答问题,练习册重点抽查她,甚至一个接一个开始给她布置额外的作业。
不知是张信芳和他们通过气,还是他们自发自觉地想要看紧她这棵好苗子,总之,她空闲的时间被压榨得几乎不剩。
写完各科试卷,孟悠又被安排参加英语演讲竞赛,课余全用来准备稿子,更加没时间去找江敬逍。
十二班将近一个多礼拜没迎来孟悠的身影,放学也碰不上了。
课间说起,林桉怪道:“莫非是因为被老师点名了,孟悠才不来了?”
做题的江敬逍笔尖一顿,没理会,继续走笔。
李知言几人围在周围。
“不至于吧,那就太没诚意了。才多久,她追逍哥有三个月没?”
“有吧?我也不清楚,谁算这个。”
大猛是最崇拜江敬逍的一个,听他们这么说,当即替兄弟发声:“她不追就算了!反正我们逍哥也不喜欢……”
“她没追我。”
话没说完,被打断。
江敬逍缓缓抬眸,一一对上几个八卦分子的眼,最后停在大猛身上:“——你说反了。”
大猛一愣。
江敬逍撂下笔:“我去洗手间,别碰我的书。”
“……”
“……”
一群人望着他的背影,怔愣好半天。
“他说什么?我听错没?”
林桉睁着求助的双眼望向他们。
楚恒最为镇定,或许是早就察觉苗头,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一拍林桉的脑袋,像抚摸儿子一般,慈爱道:“你没听错。”
江敬逍说的确实是,反了。
孟悠没追他。
——是反过来。
-
隔了一周多,孟悠终于得空。江敬逍和她约好各自吃完饭后在学校凉亭碰头,一起复习。
一坐下,孟悠缩了缩肩膀:“现在还不冷,再过段时间,气温继续下降,估计我们就得去图书馆了。”
说着,把手里拎的两杯热饮分给他一杯:“给你。”
吸管戳进塑料孔,江敬逍尝了一口,不是很喜欢热饮的味道,随手放到一边。翻开书,他问:“你最近在躲我?”
孟悠错愕:“没啊。”
他眉目低垂,视线平静地在书上扫过。
孟悠解释:“我最近太忙,各科老师都给我安排了课余任务……这两天在准备英语演讲稿的事,一直改一直改,好不容易才定下来。”
江敬逍哦了声,没多说。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躲他,他就是想问。
也想听她回答。
孟悠把自己的笔记给他:“先抄划了红线的几个重点。”
江敬逍依言接过,过会儿忽然问:“下回月考,我要是考得好,你会不会高兴?”
“当然。”孟悠点头,“我肯定会为你高兴啊。”停了停,又说,“不过,我不希望你为这个太强迫自己,尽力就好。”
江敬逍抬眸睨她一眼,复又低头看书。而后几次拿起放到一旁的热饮,喝了大半。
大概一节课不到的时间,复习完,两人收拾好东西回教室。
往教学楼走的路上,半道远远望见一群老师。
江敬逍停住。
孟悠:“怎么了?”
他蹙眉:“要不我们分开走,省得被看见……”
还没动身,孟悠拉住他衣摆。
他的视线落到她手上,孟悠收回手,语气轻柔:“不用,干嘛分开走。”
她这样说,江敬逍便没再坚持。
迎面和老师们碰上,一群人里又有那位教化学的刘老师。一见他们俩,刘老师立即眉头一皱,“又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在这……”
“复习。”孟悠把手里的书本往上抬,大大方方道,“刚刚看完书做完题目,顺便复习了一下今天学过的重点。”末了问候,“老师们好。”
如此坦荡的态度,教人一时不知该问什么质疑什么。
刘老师先前在他们手上吃过亏,一个丝毫不买他账,一个看着乖顺结果也敢顶嘴,当下又实在找不出可挑刺的,无可奈何,只得虎着脸,背起手走人。
其他老师也纷纷离开。
孟悠和江敬逍继续提步,到教学楼下,江敬逍问:“你不怕?”
“怕什么?”孟悠反问,“没什么好怕的,本来就没做亏心事。”
“而且他们说得又不是事实,我们干嘛要在乎那些风言风语。”沿着三层台阶上去,她扯了扯嘴角。
江敬逍忽地道:“如果不是风言风语呢。”
孟悠一愣,脚下顿住。
侧身看向他,他站在第二层阶梯上,仍旧比她高出那么多。
远处是低暗暮色,入冬时节,每一天都黑得早。
江敬逍一手插兜,线条凌厉的脸清冷散漫,看着她的眼睛却无比认真,又黑又沉:“我确实想和你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