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畅在关月镇呆了四五天,然后就去了顾鹏在的镇上。
言畅是在网上查到滨城接下来要下大雪,可以赏雪景,而她现在所在的关月镇又离顾鹏在的地方不远,所以才合理计划了下,想在去滨城之前先把杨研交给她的事情做完,这样之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各地玩了。
言畅在到了镇上后先找了一家旅馆安顿下来,然后就开始搜集整理和顾鹏相关的资料,之前她只是在和顾鹏的聊天中知道他的腿是在战地受伤导致残疾的,但她没有深问。
而此时,言畅看着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由顾鹏撰写的新闻稿子和报道的新闻视频,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虽然她也是记者,也会面临危险,但和顾鹏这种战地记者相比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战地记者是每天生活在枪林弹雨之中的,他们见的是眼前血肉飞横的场面,听的是炮火的轰隆隆声。
言畅边记录边看视频,到后来看到了导致顾鹏身受重伤不得不退休的那段视频。
视频画面中炮火连天,摄像机不断地剧烈晃动,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人因为跑步粗重的喘气声,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他们周围接连被轰炸,在视频播放到5分36秒的时候,摄像机的前方突然爆炸,跑在前面的顾鹏身影有那么一瞬直接被火光和浓烟包裹住,几乎是同时,视频里传来一声男人极其痛苦的惨叫。
言畅在这一刻拿着钢笔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在本子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撕心裂肺的叫声是顾鹏发出来的,随后扛着摄像机的人就奔了过去,言畅听到周围有好几个人在着急地大吼,说把顾鹏抬走,再然后视频就没有再往下录了。
言畅看完了视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但为了能如期进行采访,她还是继续认真地准备着要问顾鹏的问题。
隔天下午,言畅按照之前和顾鹏约定好的时间去了顾鹏家里。
顾鹏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结婚,言畅在采访的时候有问他为什么不结婚,顾鹏笑笑,对言畅说:“我是个战地记者,其实跟保家卫国的军人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我并不想去祸害人家女孩子,你看我现在这样,虽然没死,但终身残废,如果之前结了婚,现在家里的重担就都落在了妻子一个人身上。”
“既然不能保证能给人家姑娘幸福安稳的生活,那就只能从一开始就选择不结婚。”
……
从顾鹏家里出来时已经是夕阳西落时分,言畅和顾鹏聊了很多,关于顾鹏这些年在战地前线各种惊心动魄的经历,也关于顾鹏对战地记者这份职业的看法,还有他的人生态度。
顾鹏在采访中说了两句他这些年作为一名战地记者一直作为座右铭的名人格言,让言畅印象颇深。
一句是:“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真相告诉世界。”
另一句是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说过的一句最著名的话:“如果你拍的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的不够近。”
其实记者不就是这样吗?
往往离真相越近,就越危险,可作为一名记者,本职就是将真相公之于众,让世人都知道每个事件背后隐藏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记者会为了一个真相跋山涉水,不顾艰难险阻不惧危险威胁,迎着所有的荆棘坎坷往前走。
哪怕双脚沾满了泥水,身上布满了伤痕,依旧不肯停歇不肯回头。
只为一个真相。
一个能对得起所有人和自己良心的真相。
深夜,小镇上很寂静,偶尔会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言畅坐在桌前,手边晾了一杯热水,面前是打开文档的电脑,她的双手在键盘上灵活地敲打着,在文档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主任在我离开电视台的时候对我说,希望我不管遇到多大的风雨,心中的光永远不灭。而我虔心地希望,这个世界上每一位记者,都牢记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愿每一位记者,脚下有泥,心中有光。”
言畅打完这段话,就保存了文档,然后捧起热水杯,望向窗外。
天边的月色皎洁,星空璀璨,万籁俱寂的夜里,一切平静又祥和。
长期生活在城市里的言畅其实好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安静的夜晚了,这次旅行对她来说,不仅仅只是散心而已。
她会在自己在旅行途中经历的每一件事见过的每一个人中感悟生活的酸甜苦辣体验人性的美好善恶,然后把这些她亲身经历过的人和事,全都用文字记录下来。
.
这个周日言畅从小镇离开,倒车去了市里的飞机场,接下来的一站就是言畅期待欣赏雪景的滨城了。
言畅昨晚和司以深打电话的时候说了她接下来的行程,但今天到了飞机场过安检之前还是又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她现在要过安检上飞机了,等她晚上落了地之后再给他打电话。
而司以深此时正在一家店里和汤云涵面对面坐着。
司以深是请假出来的,专门来见汤云涵。
汤云涵对于司以深主动邀约她很是欣喜,她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哪怕这会儿沈城已经是非常寒冷的冬天了,可她为了好看,不惜穿的很少,就是想让司以深看到她最动人的一面。
穿着黑色棉服的司以深坐在汤云涵对面,看上去并没有多高兴。
她刚坐下没多久,司以深就对她说:“爆料言畅父亲的那个营销号,是不是收了你的钱为你办事?”
汤云涵心里一惊,立刻瞪大眼看向司以深,然后又飞快地撇开眼,端起水杯来抿了口,下意识地反问:“你在说什么啊?”
司以深常年在部队里,对这种心虚的反应很敏感,几乎是瞬间,他就确定了就是她。
司以深在叫汤云涵出来之前和曾经在言畅出事之后去电视台找过言畅的司以潇聊过,司以潇对他说,她在电视台里见过了言畅的同事俞则和潘文婷,俞则当时就阴谋论地猜测有人故意搞言畅,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也只是私下猜测。
而从潘文婷的口中,司以潇还得知了另一件事,就是之前言畅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地过敏了,后来在潘文婷要上厕所的时候,亲耳听到言畅在卫生间拿着证据质问汤云涵,潘文婷怕被发现,听了之后没有上厕所直接又溜回了办公室。
司以潇把她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司以深,司以深从小就有头脑,很聪明,什么事不用别人说他都能看出门道来,更不用说这件事,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他早在言畅出事的那晚就猜到了很可能是汤云涵,除了言畅工作上得罪的人,唯一一个和她有过节的,就是汤云涵。
而在言畅出事的前一天,他们才和汤云涵在商场的门口见过。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除非人为故意。
“我说什么你心里很清楚,”司以深靠着椅背,双手抱肩,目光犀利地盯着汤云涵,不紧不慢地说:“言畅之前过敏,不就是你故意把你家狗的毛扔在了她的座位上吗?”
汤云涵惊恐地等着司以深,“我……”
司以深继续说:“言畅说不跟你计较,但不代表我不跟你计较。”
“我爷爷知道言畅的父亲就是言必行,也是你假装不经意捅过去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司以深冷然地皱着眉,语气有点不耐,“但你应该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怕我爷爷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和言畅早晚也会告诉我爷爷,这是我和言畅在一起必经的过程。”
“你因为你的嫉妒,想方设法地害言畅,千方百计地想拆散我和她,我应该没说错吧。”
汤云涵攥着的手指不断地来回磨蹭,紧张又心虚地沉默着,片刻,她心底慌乱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对司以深说:“我没有想害她,我只是心里不舒服,想出口气……”
司以深冷笑了下,他突然往前倾了下身体,双手交握着放在桌上,瞪着眼睛几乎咬牙切齿地问:“你知不知道过敏严重的会有生命危险?”
“你都快要成刽子手了还说自己没害人?”
“我……”汤云涵被司以深吓的快要哭出来,“我就是喜欢你啊,我见不得她和你在一起那么开心,我心里难受……”
“喜欢一个人是你这样的吗?”司以深问汤云涵:“为了得到和占有不惜去伤害别人做危及别人性命的事你告诉我这是喜欢?”
“你这是犯罪!”司以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直接就把汤云涵给吓哭了。
“我没有……”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心理防线已经被司以深击垮地一丝残渣都不剩。
“她父亲都去世了快十年了,你为什么连一个过世的人都不放过?”
“对不起……”汤云涵哭哭啼啼地对司以深说:“我当时就是气急了,特别嫉妒她,所以才一时冲动做了这样的事……”
司以深的唇线抿直,冷冷道:“你承认了。”
汤云涵愣住,她掀起眼睛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司以深,只见司以深站起来,走到他们身后那一桌,低头说:“爷爷,回家吧。”
汤云涵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然后他就看到司以深随着他的爷爷司剑龙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司剑龙走到她身侧时还顿了顿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汤云涵用手撑着桌面站起来追上去,掉着眼泪喊:“司爷爷……”
但是被警卫员张猛给用手臂拦住了。
在司剑龙上车的前一刻,老人转过身来,看着双眼通红的汤云涵,很失望地对她说:“我本以为你是个开朗心善的女孩子,但没想到你居然……”
“唉,”司剑龙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