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直接踏错了步子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还是江婉媛在旁边扶了一把。
江婉媛见她脸色有些惨白,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觉得奇了怪,“您这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苍白?”
“没有,可能是今天天气热,穿的衣服有些多。”李氏面上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你别着急我,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想着怎么和唐家的二公子好好培养感情,等日后嫁出去了,在唐家要能够管事儿,我以后可全都是靠你了。”
江婉清落在后面一步,听了这句话之后,冷眼看着,面上露出讥笑,内心深处又极度不平衡起来。若是说她和江婉容还有些背景上的差异,可她和江婉媛却是同胞姐妹,江婉媛脑子空空,行为嚣张跋扈,处处不如她,可最后却能得到这样一桩好亲事,甚至连自己的娘亲都对她另眼相看。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都苦难折磨都降落到她一个人头上?为什么处处不如她的人,最后都要比她过得幸福?极度都不平衡中,有粒叫嫉妒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飞速生长,破土而出。
她看向李氏和江婉媛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娘,您说这些做什么。”江婉媛红了脸,她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可想到李氏在江婉容面前夸下的海口,还是有几分后怕。
她没什么大智慧,以前最大的缺点便是贪生怕死,现在反倒是成为一种优点,最起码知道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她是被江婉容整治怕了,从山上捡回一条命之后,也老实很多,根本不想和江婉容作对,甚至还劝起李氏来,“我这门亲事虽然不差,但确实是比不了长姐的,您以后在她面前少说些,左右她都在府里呆不了多长时间,和和气气送她出嫁就是。”
李氏一愣,脸色由白转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我会为了别人说这种话吗,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她自认为是为了女儿付出很多,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多年养育之恩,怎么回头养出来的女儿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她气得用手指戳了戳江婉媛的脑袋,“也不知你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你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出嫁就是,其余都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
定西王府的人要过来的消息本就让她心里乱糟糟的,又被自己生的气着了,生怕再说下去,会被这根木头脑袋给气死,直接气冲冲地走了。
她心上一直不安稳,一面和自己说根本不会有人察觉过往的事,想的再多都是自己是在吓唬自己;可一面又觉得这会不会是一种警示,在告诫她瞒不住了。
内心在天人交战,她连晚上也睡得不安稳,梦里全都是大片大片红色的涌动的血液,而后看见的是待在里面的丫鬟,她软了手脚,哭着问怎么办。
她在梦里看见自己将熬好的药汁倒了,听见自己隐忍平静之下的兴奋的声音,“夫人失血过多,没能熬过去,懂吗?”
然后便是项氏的葬礼,她看着棺材里已经没生息的人冷笑,还没笑得出来,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就突然坐了起来,朝着她伸出手。她惊恐地瞪大双眼,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外面的嬷嬷听见了动静,没有在外面守着,一反常态直接走了进来。
李氏如同经历了一场恶战,整个人都有些虚脱,软软地靠在引枕上,看了一眼以后问,“又怎么了?”
“夫人,秦大夫失踪了。”嬷嬷的声音被压的很低,颤抖的声线中又含着恐惧。
李氏瞳孔紧缩,故意一窒,半天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失踪了,那么多人看着,还把人给看没了。那他的家人呢,在什么地方,还不快把他们给抓起来!”
她的音调逐渐变高,又惊又怒,恨不得直接冲出去问问那群侍卫,她花了那么多银子养了一群饭桶不成。
“也都不见了,一点动静也没,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嬷嬷都开始有些手抖,声音压抑,“如果那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可全都没有好下场。”
“不会的,不会的……”李氏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只重复这么一句话,最后诡异般镇静下来,“不可能是定西王府的人,可除了他们就剩下那个小蹄子会追查那件事。她性子一向急躁,若是已经逼得秦大夫开口,不可能还这么坐得住,只怕我这屋子都要被她掀了。不管秦大夫是不是被她带走的,只要她现在不知道,我们就还有机会。”
“还能怎么办,定西王府的人快来了,大姑娘有了倚仗,再将事情闹出来怎么办?”
“那要是她死了呢?”李氏偏过头,惨白的脸上闪现一丝狠色,阴郁的,像是困在黑暗中的恶鬼,要把所有人拉下来陪葬。
嬷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听说要害人性命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您是说……”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李氏双手攥紧。
——
江婉容的确还没来得及知道陆谨言将秦大夫带走的事情,离婚事只有月余左右的时间,她怕李氏在中间动什么手脚,所有的事情都要跟在后面重新检查一遍,要忙活的事情也多,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后来还是晴安提议说将妙菱提拔成二等丫鬟,跟在她学管账。妙菱是个聪明的,又肯耐下心来学习,在中间帮了不少忙,后来江婉容才能轻松一点,忙活起外祖母过来时食宿的问题。
定西王府当年在京城也是有产业的,不过当年她母亲出嫁,外祖父将这些产业全都当做陪嫁送了出去。她娘亲逝世后,是说过将这陪嫁一分为二,全都留给她和乔哥儿。祖母感念他们年纪小,暂时代为保管,后来又移交给李氏。李氏将这些陪嫁混着公中一起管理,日子一长就当成是承恩侯府的产业,半点没有吐出来的意思,这也是江婉容为什么要给外祖家的人重新找住处的原因。
她手头上倒是有两处院子,不过地方都有些小,让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老长辈住进去,江婉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寻思着另外租赁一方院子,提前安排丫鬟婆子进去打扫收拾。
可时间有些短,难找到什么合适的,晴安倒是劝说:“府里在别处也有院子,地方也大得很,您这样没头没脑地找着,不如去和老夫人说一声。”
“当年定西王府和承恩侯府差点决裂,若不是我和乔哥儿,两方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外祖母脾气最是耿直,若是知道是府里的产业,就算肯住进去心里也不舒坦。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多花些功夫,让她住得也自在些。”
江婉容是真没打算用承恩侯府的别院,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李氏一反常态,极为热情地在老妇人面前提了出来,说是要收拾出一个院子招待定西王府的人。
“按道理是该这么做,你去选着,再把院子收拾妥当。就算他们家对我们有成见,但礼数还是要做到,免都落了口舌。”老夫人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眼尾的地方藏着不耐烦,也不知是在厌恶什么,“容姐儿,你也帮着你母亲看着点,免得怎么安排项老夫人都有闲话说。”
“要不然就由我来安排吧。”江婉容出声道。
李氏笑着开口了,“那怎么成,你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哪有这个闲工夫管这些。我自然是会安排好,你若是不放心,到时候你再去看看就是。”
她还想要反驳,老夫人直接就说了,“你母亲说的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着那天高高兴兴的出嫁,再去忙活旁的,别人该说我们承恩侯府没人了。你若是真的想要帮忙,就派人去把乔哥儿接回来,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出嫁时总是要在场的。”
江婉容没了话,只好先敷衍着,准备自己再从私底下去找院子。不过她倒是好奇,李氏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反常必有妖,她可不相信她真的会真的好心。
事实证明,李氏还真的有这么好心,傍晚的时候就过来一趟,约着她明天一起去看着宅子。
江婉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将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才慢吞吞的开口,“这里也没有别人,您不必这样,弄得您心里不痛快,我心里面也在担心。”
“担心什么?”
江婉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莞尔一笑,“我担心什么,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李氏有种被戳穿的恐慌,一时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捧着描花白瓷盏,笑容里透着几分讨好,“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你要是出了事,定西王府的人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原本是不想揽下这个事,但你是知道的,媛姐儿不久之后也要嫁出去,她嫁得不如你,但到底还是你的妹妹,我总是希望日后若是有机会,你能够拉她一把。”
江婉容没有说话,嘴角噙着笑,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听她说话。
李氏几乎全程都是硬着头皮说话的,脸上笑的都有些僵硬,说到最后都带着几分火气,干脆也不装下去,都带着几分威胁,“你若是不去的话,便由着我看着办了,不过要是不满意,可怪不到我头上去。定西王府来了人,于情于理都是要过来一趟的,你总不希望两家闹的面子上难看。”
若不是碍着脸面,她都想要凑到前面去问一句,“您怎么不再继续装下去?”,不过这样的吵闹太过难看,她就忍着没问,转而考虑起李氏提议的事情来。
这是一场鸿门宴不假,不过李氏说得也对,由着她乱来的话捡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给定西王府,哪怕定西王府的人不住进去,都会在人前失了面子。而李氏还会在然后挑拨,说是选了院子是经过她的同意,这样的事情李氏绝对做的出来。
在心里比对了一下利弊之处,江婉容最后还是答应下来,“那就听您安排吧。”
李氏顿时露出一个极为舒心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这次的安排你绝对满意。”
在她走了之后,绯珠收拾茶盏的时候,忍不住问:“夫人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您何必要答应她。”
“这次不答应也会有下次,还不如一次就解决了。明天你、夏岚跟着我一起出去,趁着还没有天黑,让夏岚去给柳朝兴递个话,让他找十几个打手,也别计较银钱,只要确保从我们出府就一直跟着,有危险时再出来。”
江婉容想了想,觉得人还是少了点,没能有什么杀伤力,“算了,你还是直接去一趟永安铺,把这边事情说一下,问陆大人借几个人用用。他若是有推托,你就和他说,定西王府的项老夫人快要到京城了,我请他一同前去拜访。”
夏岚不知道为什么姑娘要提后面那么一句,不过看她脸色不大好,就忍着没有问,直接出去传话。
陆谨言一直想搭上定西王府这条人脉,就冲着这一点,她笃定他一定会出手帮忙,保证她的安全。
不过她也没想到,陆谨言的办事效率能这么高,隔天一大早,就直接给她送来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的长相平庸,倒不是说不好看,而是脸型过于大众,扔在人群里很难辨别出来的那种。不过她们下盘沉稳,走路都没什么声音,显然是学武多年之人。
江婉容暗自将两个人打量一番,心中有了一点分寸,才问:“就你们两个人吗?”
“还有其他侍卫在暗地里跟着,不过大人考虑到那些人不方便跟着您进进出出,便派我们两个人过来了。”其中的一个人开口回答道。
女侍卫培养起来代价要高昂很多,江婉容也没有想到他直接就送了两个过来,一面觉得反常一面又生出一种诡异的感动来,“那今日便麻烦你们了,回去的时候也替我给你们大人带个话,就说我承了这份恩情,日后定是会回报。”
两个丫鬟的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犹犹豫豫之后,先前说话的那个人又开口了,“大人说,若是您真想回报的话,明日正巧有个机会,他想请您去别院一叙。”
江婉容还是头一次见到要回报要得这么快的,心里骂上一句,那狗男人当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不过和这样的人相处也痛快,她原先还有的那么一点感动全都消失干净,利索把事情答应下来,“行,到时候他说个时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