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1 / 1)

“教授,前面到了。”

奥罗拉说完,一阵窸窣的声音就从那片肆意淋漓的魔法迷迭香根部传了过来。斯内普把魔杖压低,苍白的荧光随着他的动作浮动着坠落,照亮铺满半腐败落叶层的地面。  一团团灰溜溜的小东西从迷迭香丛里滚出来,然后舒展开柔软浑圆的身体,漆黑的小眼珠警惕地盯着斯内普手里的魔杖,露出锋利细小的牙齿,背上原本像毛发一样的尖刺开始渐渐竖起来。  “它们不喜欢太亮的光芒,那会让它们很紧张。”

奥罗拉提醒道,“您要不把咒语解除吧,我试试看。”

斯内普低头看了不慌不忙的小家伙一眼,晃了晃魔杖,收回了荧光闪烁的咒语。没有过分明亮光源的刺激,那些刺豚稍微放松了一点,但是依旧警惕地盯着他们,发出尖锐而密集的咯咯声。  奥罗拉回想了一下纽特在书上写过的东西,试探性地慢慢走过去,把马灯放在离它们较远的位置上,伸手抓起地上黏腻着滑溜墨绿青苔和雨水的湿润泥土,朝自己的双手上均匀地抹好。据说这种泥土的味道会让刺豚们觉得有安全感。  她一点一点接近那些尖刺慢慢软下去的小家伙们,听到它们的叫声由一开始的刺耳咯咯声变成了柔和的咕咕声。  这样近距离接近刺豚是很危险的,但是奥罗拉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天赋的原因,她并不觉得对方会伤害自己,也有可能是她知道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位魔药教授的原因。  每次当她成功驯服那些神奇动物的时候,只要她一回头,一定会看到斯内普慢慢放下自己的魔杖。  这会让奥罗拉有种感觉,其实他们这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年轻教授也并没有他表面的那么可怕。  一只肉乎乎的小刺豚摇摇晃晃地走上来,小心翼翼地用鼻子闻了闻奥罗拉的手,然后蹭了蹭。奥罗拉挠挠它的鼻尖,对方打了个喷嚏,然后躺在地上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四只小爪子一伸一伸的。紧接着,其他刺豚同类看到后也跟着躺下来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咕咕唧唧地叫着。  很快的,奥罗拉的口袋里和手上就都装满了迷迭香的果实。一颗一颗深褐色圆溜溜的,裂开口的边缘长着一圈短短的毛刺。  她给自己手上施了个清洁咒,拍了拍:“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去找血皮藤了,教授。”

刺豚们抖抖身上的泥土,又缩回了迷迭香的茂密叶丛里不见了。  成熟的魔法迷迭香果子被挤碎后会散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香气,沾到衣服上很久都散不开,是迷粉蝶们的最爱。  斯内普用魔咒将那堆被奥罗拉放在草丛堆里的果实全部炸开,浓郁到呛人的香气仿佛找到了缺口的洪水,一下子就迸发开来了。太过淤积的香气和禁林里过分沉甸的水汽纠缠在一起,奥罗拉用衣袖捂住口鼻,觉得好像被人一头摁进一堆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冰凉花堆里。  “后退。”

斯内普低头瞟了她一眼,魔杖尖点了点她的肩头。奥罗拉很快和斯内普一起,朝离那堆芳香馥郁的果实较远的地方躲避过去。  这里比刚刚的路更不好走,过分繁茂的青苔欢乐地挤在一起,毛绒绒的从树枝上延伸到空气里。阴冷黏腻和喜阴植物的独特潮腐味道无处不在。  迷粉蝶们大肆飞舞过来,身上的粉末在黑暗的环境里微微发亮,抖落下来的细微粉尘则跟撒了荧光粉的纸屑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它们聚集在那堆汁液和种子流了一地的迷迭香上面,漂亮极了。  “它们真漂亮。”

奥罗拉回头看了看那群蝴蝶,勉强跟着斯内普的脚步。对方则明显跟她抱有相反的看法,“我假设你大概是指那些能让人一旦吸入就能产生幻觉的粉末,那我得说你很有勇气。”

奥罗拉耸耸肩:“啊,您要原谅我。小女孩子嘛,年轻的时候就是喜欢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老了就好了。”

小女孩的声音还带着年幼的稚嫩甜美,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股让人好笑的老气横秋。  斯内普扬着眉毛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正在他身后扶着树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很欢乐,一点也不受禁林的环境影响。  两个人顺着蝴蝶飞过来的方向一路朝前走,很快来到血皮藤的生长地。那是一种寄生型植物,幼苗时期从腐烂的动物尸体上成长起来,然后逐渐转移到附近的树木上,天敌是护树罗锅,所以它们选择了用迷粉蝶来作为自己的武器。  靠近那堆红褐色的藤蔓后,奥罗拉按住口袋里职业病发作的茶卷,不让它出来张牙舞爪。斯内普走上前去,很利落地用魔杖尖挑开那些过于茂盛又没有作用的墨绿色叶子,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样式老旧但是非常实用的切割刀,开始精准地挑除那些烦人的枝节连接处,割断采集中间有用的藤条部分。  这时,一只落单的迷粉蝶轻飘飘地从藤蔓缝隙里钻出来,顺着两个人身上残留的迷迭香味道滑翔着落在斯内普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抖动着双翅,若有若无的发亮粉尘开始弥散开。  “后退,屏住呼吸!”

魔药教授皱紧眉头,朝一旁的奥罗拉厉声提醒到。下一秒,一双白嫩嫩的小手忽然伸过来半握住他的手,一把将那只蝴蝶锁死在合拢双手之间的狭小空隙里,连带着那些粉尘也被掩合掉。  斯内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色开始垮塌成一贯的阴沉沉:“我认为我刚刚表达的意思已经够清楚了,你该后退到合适的距离去。”

“是的教授,您表达得很清楚。”

奥罗拉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双手,试图将斯内普的手松开。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一个不小心就会放出里面的小魔头的情况下。  斯内普刚要说什么,大片的淡金色从眼前流淌而下,比阳光还要浅薄虚幻却充满生命力的色彩,轻轻地抚过他的鼻尖和下颌线条,冰凉柔软,带着雨水和迷迭香的味道。女孩的侧脸离他很近,专注而稚气,只有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清透明亮,不慌不忙,在昏暗的禁林里尤其引人注目。  斯内普敏锐地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十二岁女孩会有的眼神。  手心里握了一只蝴蝶的感觉很痒。奥罗拉抿紧嘴唇,终于将蝴蝶从斯内普手上彻底捉住,锁在手心。  “你是打算把它握在手里一辈子,还是打算掐死它?”

斯内普活动了一下刚刚被小姑娘握住的手,抿了下嘴唇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做。”

迷粉蝶的血液会让动物的皮肤产生剧烈的灼烧感。  “那也是它的一辈子,要知道蝴蝶的寿命都很短的。”

奥罗拉回答,“至于掐死它,我没有这个打算。它很漂亮。”

然后,她感受着手心里蝴蝶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知道它是暂时力气耗尽了,于是将合拢着的手朝前一甩打开。重获自由的迷粉蝶慌里慌张地朝前飞去,发光的粉末零星地飘散开。  几乎是奥罗拉打开手的同时,一片带着淡淡魔药味和迷迭香气的漆黑布料兜头盖过来,遮住她的整个脸孔,隔绝掉所有的迷幻粉尘。那是斯内普的披风。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用光滑冷硬的魔杖挑开,“这不是你的手帕,菲尔德。别用你沾满那些粉末的手去擦。”

说完,斯内普朝空气里丢了几个奥罗拉听不懂的咒语,把那些残余的粉尘都清理了个干净,连带着干净的还有奥罗拉的手心。  薄薄的一层黑暗退散开,奥罗拉看了看手心,仰头看着刚好低头瞥了自己一眼后转身去血皮藤枝蔓的斯内普,礼貌地道谢:“谢谢您,教授。”

对方看也不看她,简短地抛出四个单词:“你的禁闭结束了。”

奥罗拉摸了摸鼻尖,想起这次为什么被禁闭的原因,有点心虚,眼神四下里乱飘。  快走到禁林边缘的时候,夜骐幼崽咖啡豆顺着奥罗拉的味道找到了她,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的脸。斯内普听到奥罗拉给这只已经比去年长大一圈的夜骐取的名字,微嘲地动了动嘴角,决定对小姑娘实在乏善可陈的取名能力不做评价。  不过不管他怎么挑剔,奥罗拉在应付神奇动物这一点上,确实让他没话说。  刚出禁林,一束火星就带着长长的拖尾划破夜色绽开在漆黑天幕上。幽绿色的南瓜锯齿状笑脸逐渐放大又消失。霍格沃茨的万圣节狂欢活动还在继续。  走进城堡以后,一排画着夸张妆容自带魔法流星效果的妖精们呼啦啦地从眼前跑过。孩子们的嬉笑玩闹声,和偶尔传来的各位教授们的提醒声此起彼伏。奥罗拉战略性地靠近斯内普,却又很恰当地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路相安无事。和她想得一样,有斯内普教授在旁边,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来捉弄她,因为他就是那个最可怕的存在。  斯内普很快察觉到小姑娘把自己当驱鬼符这件事,乌黑冰凉的眼珠转到眼尾朝下看着她,神色依旧空白,毫无表情。走到地下室的时候,他的脚步稍微拖凝了一下,选择了离赫奇帕奇较近的那一头。  奥罗拉有点愣,但是对她来说这样更好,于是她很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飞快瞟了一眼身后通往地窖的那条路,若无其事地跟上黑衣男子的步伐。  迎面是一个拐角岔道口,转进去直走再右转,上个楼梯就能到宿舍。斯内普停下来,没什么起伏的音调听起来透着股瘆人的悦耳,不太明亮的光源模糊了他眼睛的聚焦点:“我想你现在应该不需要挡箭牌了?”

被拆穿了。  奥罗拉摸摸鼻尖,诚恳道谢:“那些魔法泡沫弄到身上连清洁咒都洗不掉。谢谢您送我到这里,万圣节快乐。”

说完,小姑娘轻快地跑进走廊里,从雨帽里陡然散开的长发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斯内普转身走回地窖。  ……  意料之中,寝室里空无一人,大家都还在外面过万圣节。  奥罗拉将茶卷放到桌上,小家伙很快和黑猫布莱特厮杀在一起,却又在奥罗拉将萨拉查的日记拿出来摊开的时候,情敌秒变情人那样紧紧抱着对方,退避三舍,抖得宛如帕金森病发作。  所以牛逼的人物永远牛逼,就算他只剩下一本日记了,依旧牛逼。  “万圣节快乐,斯莱特林先生。”

奥罗拉写。  萨拉查慢慢地在纸页上滑动,张嘴把句子整个儿吞下去,半敛着灿金色的蛇眼看着她,尾巴尖上盛开一朵烟花,坠落成句子:“禁闭结束了?”

“对啊,刚从禁林回来。我想请教您一个关于魔药学的问题。”

“听我的,魔药学你还是下辈子吧。”

“……我是说……您知道血皮藤是干什么用的吗?”

萨拉查半扬起头,“你那位教授在找这种东西?”

“对啊。”

蛇祖慢悠悠地用尾巴尖挠了挠削尖的三角形下巴,大片花纹般的字体蔓延出来,“那是一种药性很强的解毒剂原料,但是它本身也带有同样强烈的毒性,一般不作为魔药原料考虑。  会用这种植物制药的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已经没救了,只能用这种极端的药物来治疗和最后赌一把。毕竟,血皮藤能救回来的都是一般被判了等死令的人。要么……”  萨拉查突然牵开一个冷笑,细长的紫色信子探出来晃了晃,骨白的獠牙一闪而过:“要么他就是跟那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奥罗拉有点哆嗦,“下毒?”

萨拉查很干脆地拍碎那个虚浮扭曲的单词,用那双蛇类的眼睛翻白眼的时候,呈现出一种惊悚的效果,“我都说了它是解毒剂的原料,就是药性阴毒了些。意思就是,能治病,但是喝下去的感觉会让人觉得很刺激。”

“刺激……”光是这个字眼看着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刺激了。  “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去扯一把来舔舔看。”

蛇祖脸上挂着毛骨悚然的微笑。  “……不了,您描绘得已经够栩栩如生了,我基本上能感同身受。”

就是不知道斯内普教授是打算把这个药用在谁身上?怎么想那个人都会很凄惨的样子。  这时,窗外一阵鸟类的扑腾声传来。奥罗拉走过去打开窗,黑斯廷斯跳进她怀里,歪着头咕咕叫着把嘴里叼着的信递给她,  奥罗拉拆开一看,是沃克斯他们三个写来的信,恭喜她禁闭终于结束,还附赠一小包出自比尔的妈妈,韦斯莱太太莫丽之手的家庭手工柑橘味水果糖。在众多糖果中,奥罗拉勉强能接受这种被酸味掩盖后相对没那么甜的。  她丢了一颗到嘴里,酸甜正好。奥罗拉很快回了信,再把早上邓布利多教授送给她的一盒糖取了一大半出来分成三份包好,交给黑斯廷斯带回去。听说比尔挺喜欢这类甜食,正好这盒糖终于不用放在自己这里被浪费了。  就寝时间的钟声悠悠响起,城堡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  奥罗拉估摸着卡洛琳她们快回来了,翻开萨拉查的日记,提起笔在满眼疑惑的蛇祖旁边画着简笔画。  “你干什么?”

萨拉查警觉地竖起身体,抛出一句话。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现在很有理由怀疑奥罗拉又打算把他困在一堆致敬梵高的乱七八糟涂鸦里。  “今天万圣节,还是得有糖才行。”

奥罗拉嘴里含着柑橘糖,笑眯眯地在纸页上画下一颗小小的东西。然后端详了一下萨拉查难以描述的表情,提笔在旁边写下一句“这是一颗水果糖”,附赠一把卷着尾巴的箭头指着那个东西。  “……”蛇祖半敛着竖瞳,呲了呲牙,“无聊!”

“这叫有童心,斯莱特林先生。您要知道,孩子们的世界都很五彩斑斓的,他们天天这么开心,就是因为很有童心,一点普通的事也能让他们高兴很久。这样活着才不累啊。所以将来就算我变成一个老太太,那也得是个有童心而且活得很轻松的老太太。”

萨拉查等着小女孩写完,“和蔼”一笑,“八岁有童心那叫正常,八十岁还有童心那叫弱智!”

“……”  奥罗拉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之间的脑回路差别,那简直就是刷新着人类认知差别的极限,塞一个东非大裂谷进去都绰绰有余。真不明白赫尔加是怎么和这个家伙认识,并且看起来关系好像还不差的样子的?  想起那首噩梦一样的诗,奥罗拉觉得也许不只是“关系不差”,说不定还……  “晚安。”

他写。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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