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了,仅仅一夜之间,半透明的朦胧霜白便爬满了城堡外的每一个角落。早晨一睁眼的时候,屋子里都是那种乳白色的光线,明亮温柔,窗户缝隙处溜进来的晨风还带着袭人的寒凉。 十月底的时节,秋草逢霜,满目颓靡。深秋用最快的速度剥离掉大部分植物的绿色外衣,斑驳出衰败的大片灰黄。只有霍格沃茨城堡外的茂密禁林完全不受时间的影响,浓霜欺压下,它仿佛被包进了一层剔透的冰壳里,凝结住那种勃发的生命力,精巧而美丽。 奥罗拉刚从邓布利多的校长办公室里出来,走廊里穿堂而过的寒风吹得她有些发抖。她将毛衣的衣领拉得更高,双手缩进深蓝色大衣外套的口袋里,沿着石头楼梯一路沉默地往下。 她的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刚刚和那位老校长的对话,对方那种一贯的温和慈祥的态度让她根本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顺着邓布利多的问题走。 不过奥罗拉能从他的话里猜出来,邓布利多和萨拉查的相处显然不是很愉快,两个人都不会去主动配合对方,因此到目前为止都处于一种僵持状态。谁也别想从谁那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 遗憾的是,奥罗拉对萨拉查了解得就更少了。如果连邓布利多都没有办法,那估计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能做到了。 除非…… 临走前,奥罗拉忽然说出这个名字:“赫尔加·赫奇帕奇。”
“什么?”
邓布利多敏锐地抬头看着她。 “每次提到赫尔加·赫奇帕奇的时候,好像斯莱特林先生就会有点不太一样。他曾经说过我这个天赋他见过,他觉得很好。您知道的,赫尔加是第一个有这样能力的巫师。”
奥罗拉站在门口,带着一种非常犹豫的语气说道,“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跟我说过,也没让我去为他做过什么,从来没有。”
“我相信你奥罗拉,你能说出来这些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的。”
邓布利多从自己手边的一本红铜色古籍里抽出一叠羊皮纸,放到桌面上。那是奥罗拉的黑魔法防御课论文,斯内普布置的,她选择的内容是蛇怪。 邓布利多微微一笑:“凯特尔教授很喜欢你,所以很乐意给你讲许多原本不该说的事。但是,奥罗拉,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了,不要再去想了,好吗?其他的事交给我们。”
奥罗拉拿回那份论文,点点头:“好的教授,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
她径直离开了城堡,穿过那片铺满白霜的枯萎草地来到海格的木屋里。有了充足的食物供应,蓝莓酱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连带着牙牙和其他魔法生物的伙食也变得好了起来。毕竟蓝莓酱只吃那些家禽的脑髓,对其他的部分一概不感兴趣,而牙牙它们则很乐意捡剩下的作为食物。 凯特尔教授在那里等着奥罗拉,他对这只成年型的蜷翼魔很感兴趣,而且也是一个魔法生物专家。他教会奥罗拉如何处理蓝莓酱身上的伤口和一种特殊的甩手动作,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在无意间挥手的时候,让蓝莓酱误以为可以出来透气,然后张牙舞爪地飞出来吓哭周围的一群学生们。 “藏好它,它会是你很好的伙伴的,它们虽然被传言妖魔化了,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忠诚度非常高。”
凯特尔一边吹开茶水面上的松针,一边朝趴在奥罗拉腿上的蓝莓酱逗弄性地吹了吹口哨,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奥罗拉将最后一点特制改良过的白鲜涂在蓝莓酱的伤口上,笑着说:“我还以为您会让我把它放走,毕竟蓝莓酱待在学校里如果被发现的话,实在很麻烦。可是它又不肯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被发现的话,想想自己的学业前途简直堪忧,可是如果要让奥罗拉就真的把蓝莓酱和茶卷扔在禁林不管,那也不可能。她总能很清晰地体会到那些亲近它的魔法生物们的情绪变化,这种情绪会有非常强烈的共通传染作用。越是能力强大的魔法生物越能和驯养者的情绪相互响应,也就是通俗来说的越通灵性,当然同时也越难以被驯服。 “与其把它放到禁林里乱飞,还不如让你把它带在身边看好安全些。”
凯特尔回答,“蜷翼魔不像夜骐和鹰马这类大型的古老生物,它们相对来说还算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物种,所以它们进化得很快,对环境的变化适应得也很快,因此不需要森林作为栖息地和保护伞,也就不会这么安分地待在禁林里不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霍格沃茨不让养龙的原因。”
凯特尔说着,遗憾地拍了拍一脸郁闷的海格,“龙也一样,它们生命力顽强而且往往魔法强大性情凶猛,完全不受森林的限制,太过危险了。”
海格看起来被彻底打击到了,连烧酒和熏肉都拯救不了他的心情:“可是我一定能把它们养得很听话的,不会让它们跑出来伤害到任何一个学生。有条龙是多棒的一件事,我做梦都想有一条龙。”
奥罗拉明白了,查理和海格的友情大概就是从同样对龙的痴迷开始的。 凯特尔咂咂嘴,感觉自己找了个不合时宜的话题,连忙调转话锋问:“话说回来奥罗拉,你这些专门给魔法生物用的魔药是用哪里来的?你去找庞弗雷夫人特制的吗?”
“呃,这个,我是拜托斯普劳特院长帮忙找的一些草药来着。”
但事实是,这些魔药都是斯内普制作的。蓝莓酱的毒液和治疗外伤用的魔药,清楚等价得像在做买卖似的。 除此之外,没有了。 …… 周六的傍晚,城堡二楼的西端成为了最热闹的地方。奥罗拉他们四个抱着魔药学课本背着包来到这里的时候,面前本应该没有人的盥洗室被围得水泄不通。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奥罗拉隐隐觉得有点不妙。这是桃金娘的盥洗室,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这么热闹的。 这时,麦格教授的声音从人群尽头传了过来,非常严肃而且缓慢:“从今天起,这个盥洗室不许再被使用,不管因为什么。如果有人试图靠近或者走进去,那么我想他的学院也一定做好了今年学院杯比赛垫底的准备。好了孩子们,都散了吧。”
人群里立刻发出了一阵骚动,有许多学生都在缠着麦格教授问为什么。麦格教授则只是告诫他们不要去问,这是邓布利多校长的决定。 萨拉查。 奥罗拉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抓紧了手里的课本。不知道是不是邓布利多教授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难道说,那个盥洗室里真的有蛇怪?那个雕刻着蛇的水龙头…… 她突然很后悔当初因为太过顾忌,而一直没有朝萨拉查问清楚密室的事,但是她立刻又觉得,即使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结果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种感觉很烦躁。从保护学校和所有学生的生命安全角度来说,密室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威胁,邓布利多想要迫切找到它是再正常不过了,奥罗拉也应当告诉他所有自己知道的。可是从私心来讲,奥罗拉还是没办法把那个自己认识了一年的人和这么可怕的传说联系在一起。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没道理还会活得这么健康正常。 每次一想到这些,她就越是想两边都去相信,可是也就会越清楚地发现两边不可调和的矛盾,进而越优柔寡断和茫然无措。或许邓布利多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一直没有让奥罗拉参与到这件事里来。而且他的猜测也是对的,萨拉查的事,奥罗拉知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许萨拉查说得对,这大概是赫奇帕奇最大的缺点之一了。 “走吧。”
贝芙莉说着,将被周围人挤掉的银绿色围巾重新围好,“看来我们以后得换个地方了。”
奥罗拉叹了口气:“还有比桃金娘的盥洗室人更少的地方吗?”
沃克斯想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额头:“还真有一个,但是我们这次不一定能找到它。”
“什么地方?不在城堡里吗?”
奥罗拉好奇地问。她原本打算实在不行就去禁林好了,现在看起来好像沃克斯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比尔摇摇头,解释:“沃克斯说的是咱们在我们格兰芬多宿舍附近的有求必应屋。那个房间很神奇,经常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知道它的人没几个,能进去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啊,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它做魔药熬制的房间,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管怎么样,先去试试嘛,找不到再说。”
打定主意后,沃克斯和比尔带路,他们一路来到了格兰芬多宿舍所在的城堡八楼。奥罗拉对这里的移动楼梯阴影颇深,几乎是跑着跟在沃克斯他们身后上去的,中途很倒霉地遇到了一级突然自己消失的楼梯,还好比尔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才没有被卡住。 贝芙莉刚踩上楼梯拐角的最后一层,楼梯就开始分解转向。沃克斯回头看到以后,无奈地低咒一声,尽力伸手想去拉她。贝芙莉看了他一眼,没去够他的手:“你往后退。”
“什么?”
“我叫你让开!”
下一秒,贝芙莉直接从已经开始缓缓移开的楼梯断口处朝他们所在的楼梯平台跳了过来,动作轻盈果断,抖开的披风像一对蝴蝶的翅膀那样,深褐色的眸子里一丝颤抖和害怕都没有。 沃克斯被她惊呆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接住凌空跳过来的贝芙莉。不知道是贝芙莉的跳跃力太好,还是奥罗拉和比尔推沃克斯出去的那一把太绝妙,总之就是一声惨叫以后,斯莱特林的小蛇很端庄地稳稳压在了四仰八叉的格兰芬多小狮子身上。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瞬间,沃克斯完全被来自背部和头部的剧痛刺激得失去声音,对方的长发和围巾倾洒下来覆盖住他的脸,带着一股女孩子特有的淡淡香味,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张嘴想吸气来减缓这种强烈而陌生的冲击和尖锐疼痛,却被那口混合了贝芙莉身上味道的绵软空气堵住喉咙,脸颊憋得泛起一层红。 金棕色的眼睛和深褐色的瞳孔直直地撞在一起,气氛一下安静得连雪花落在窗户上都是一阵惊涛骇浪。 比尔愣了一秒,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笑容戏谑灿烂:“看起来上次魁地奇比赛上,咱们学院和斯莱特林的一扫帚之仇可以一笔勾销了。值得庆祝!”
奥罗拉配合又欣慰地笑了,沃克斯躺在地上几乎背过气去,连跟他理论的力气都没有。 贝芙莉迅速站起来,围巾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看不清神色的眸子,声音清甜冰凉:“我提醒过你了,叫你让开。”
沃克斯缓了一会儿,爬起来疼得直抽气:“得了吧,我真要让开,撞在这石头栏杆上的人就是你了。嘶——!”
“你没事吧?”
奥罗拉看了看还扶着腰一脸龇牙咧嘴的沃克斯,有点好笑地问道。 他哼哼着摆摆手,回答:“没事……我没事……”“看来你还是要多练一下,这样将来才能在你心爱的女生面前有机会英雄救美还能谈笑风生。”
奥罗拉拍拍他的肩膀,鼓励性地说道,“还好这次是贝芙莉,表现不佳也没事,对吧?”
沃克斯瞪了她一眼。 “走吧。”
“我们试过了,只要你集中精神很努力地想着你想要的东西,然后三次经过这面墙。”
比尔摸了摸面前平整古老的淡黄色石头,退开几步,“那个房间就会出现。”
奥罗拉和贝芙莉对视了一眼,跟在两只小狮子身后,心里默念着“我需要一个能够熬制魔药的地方”来回走了三次。 渐渐的,墙壁开始起了变化,一些样式古老复杂的花纹开始从墙面上缠绕生长起来,逐渐形成了一扇门的形状。岩黄色一层一层地从门上褪去,花纹和门的轮廓朝里凹陷进去,最后向面前的人打开。 里面很暗,只有尽头有一簇橘红色的闪耀火光,头顶是各种波纹型的石雕,灰蒙蒙的冷色调光线从长方形的彩色玻璃窗外坠落进来,薄膜似地铺在地面上。 “这里就是有求必应屋?”
奥罗拉最后一个走进去,身后的大门随即关上了,光线更暗。 “对!在这里熬制魔药的话,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的。”
比尔说着,手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些常见的魔药材料,“看,你想要什么的时候,这里都会有。”
奥罗拉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各种材料,问:“还有这样的好事?可是这个房间是谁建造的呢?”
“听说有求必应屋是以前四个创始人还在的时候,是属于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房间。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屋子,然后被戈德里克用魔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沃克斯回答。 “就像他们拉文克劳的休息室以前也是罗伊娜·拉文克劳住的房间一样,里面全是书,甚至好多连图书馆都没有。”
比尔补充。 “这样啊。”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你们学院的什么地方,是以前学院创始人的房间?应该都有吧?”
奥罗拉想了一会儿,还真没听说过赫尔加以前的房间在哪里,于是摇了摇头说没有。贝芙莉也一样,不过她有另外的说法:“我只听说过萨拉查·斯莱特林曾经留下过一个房间在学校,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以前住的。”
密室。奥罗拉本能地想到。 “不过即使有,可能现在也找不到了。”
贝芙莉说着,坐下来开始将熬制魔药要用的坩埚和其他东西拿出来。奥罗拉坐在她旁边,追问到:“为什么?”
贝芙莉一边将火焰点燃一边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难道没发现,我们学校虽然有四个创始人,但是真正有足够手稿和资料流传下来的只有两个吗?我看过罗伊娜·拉文克劳的书,好像是霍格沃茨刚建立起来后没几年,地下室发生了一场大火,那时候把萨拉查·斯莱特林和赫尔加·赫奇帕奇的手稿全都烧掉了,所以现在几乎找不到他们的书。”
“一场火?”
沃克斯皱眉,“不可能吧,他们可是当时最伟大的四个巫师,一场火就能烧掉他们的房间和手稿?而且你们两个学院的宿舍在地下室的两个极端啊,能同时毁掉他们两个房间的火基本就是把整个地下室都烧了,居然中途没人管?”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在他自己的传记里也是这样说的。”
贝芙莉摇摇头,看起来她应该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奥罗拉回想了一下,确信萨拉查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件事,接着又问:“那失火原因呢?这总得知道吧?”
贝芙莉沉默了一会儿,又摇头:“谁都没写过原因,就是写了一个‘意外’和‘失火’,也没写为什么失火了没人管。”
浓重的阴影盘踞在有求必应屋里,奥罗拉看着房间壁炉里燃烧的火焰,突然觉得那朵光芒对于驱散这里的灰霾实在一点帮助都没有。 它们矗立在那里,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