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红袖添香
然入耳的话,想忘也忘不掉。接下来的日子,叶凤泠心中不断地响起白灵所言。无论在做着什么,每想起一次,心中躁意加深一次。到后面,她根本无法精下心做任何事,只得搅着手指在屋里、小院里走来走去……
去园子里溜达,一次也没有遇到过苏牧野。不光苏牧野,洗砚、墨盏都凭空消失。可她又没有勇气再去书房碰壁,是以,日日蹙额颦眉、闷闷不乐。
这种感觉就像头顶悬着一柄利剑,寒光摄摄。
直到她忽然想起来打生病就没怎么关注过的大雕!
叶凤泠找来褚亮,让他带着大雕去到园里,停在距离书房不远的地方。
吩咐出声,褚亮松开手里的长链。大雕猛地飞了出去。他和叶凤泠眼睁睁看着大雕窜进了书房。
忽闻一声雕唳,褚亮立刻握紧了手中长链,站直身体。还不等他对叶凤泠开口,就被长链拽着向前扑倒。
被拖了足足一丈,褚亮才感觉长链不再抖动。他挣扎站起,就见一道黑影被从书房窗口扔了出来,带着疾风,跌落到脚下。
窗上糊的银纱扑得狰狞洞开。叶凤泠忙跑过去,问褚亮有没有事。
确定褚亮无事,又蹲下捅了下垂着头半死不活的大雕,叶凤泠眉眼弯弯。她拍拍手,气势汹汹来到书房门口。
紧闭的门被拍的砰砰响。
过了半天,门才从里面被打开,洗砚耷拉着眉眼,问叶三小姐有何贵干。
叶凤泠指着不远的大雕,娴静优雅:“这雕……你们得赔我!”
洗砚瞪大眼,暗道叶三小姐改路数了啊。这几日,他是日日等、夜夜盼,就等着叶三小姐来呢。不见自家公子郁闷的都快自闭了么?除了出门跟蒋府五公子喝了次闷酒,再没出过书房。陈楚大人头发都掉了一大半,开始搬着公文来芷园办公了,谁让苏世子任性,翘班在家,还美其名曰:养伤。
改不改路数的,来了就行。
洗砚保持镇静,清清喉咙,道他进去通报一声。
很快,他出来,望了一眼那只明显连番遭了黑手的大雕,心有戚戚,引叶凤泠进屋。拐进西侧间时,叶凤泠若有所感,东侧间里似乎有人?
洗砚侧身挡住:“柳小姐,这边请。”
叶凤泠走进西侧间,也就是新正年夜她和苏牧野喝酒的地方。看到苏牧野正立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她进来,头也不抬。
洗砚退下去,留叶凤泠一人立在那里。
叶凤泠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苏牧野。她发现,认真做事的男人,便是不笑不语,也是极清俊的。
苏牧野面如白玉,默不作声,他眉目秾丽,桃花眼尾微微上翘,不苟言笑时,不见勾人,只觉清正秀美。此刻,他左手持玳瑁笔管,下笔如有神助,眉头偶有蹙起,可见在思索重要事情。
叶凤泠不知不觉看呆了,等苏牧野放下笔时,她还呆头鹅一般,苏牧野意味不明地撩过去一眼,才慌忙收回目光,脸有些燥热。
他那眼神的意味,需要她坚强挺着。叶凤泠心中自是难堪,也知自己的厚脸皮简直出神入化、臻于仙魔,可一想到苏牧野那日说出的话,心里又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和心疼。
若是她有别的法子,断不会如此……叶凤泠心中叹息,自己到底做不到纨娘那般,自小受的庭训还是禁锢住了她前进的步伐,哎……
思及此,叶凤泠出了口气,索性破罐破摔:反正我在他面前形象已经这么差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了,还有什么听不下去、忍不下去的呢?
“怎么?你自己放雕进来,还怪我动手?叶凤泠,你的名门淑女风仪呢?”苏牧野喝责出声。
心中羞窘恨不得掉头就走,面上,叶凤泠仍然一派典雅的贵女作风。她莞尔:“随便你怎么说,我的大雕现在生死未卜,你得负责。”
苏牧野哼笑出声,笑的她眉心微跳、目中黠光明明灭灭。
叶凤泠咽了咽口水:“你不能不管。”
带着褚亮和大雕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这种漏洞百出、毫无技术含量的计划,搁以前她想都不会想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碰瓷的借口。这个借口不能太严重、也不能太轻巧,用银子就能解决。
大雕,刚好合适。这是自己的宠物,又是活生生的一个生命。能不能用银子衡量其价值,全在自己一张嘴上。
是以,她当机立断,就它了。雕兄见谅!
苏牧野冷笑出声,没好气地不去看不要脸面的叶凤泠。他收起写完晾干墨迹的条疏。又摊开另一份,准备回复。
才抬手,已经有人立来身旁,为他磨墨。
叶凤泠讨好一笑,轻轻撅了下嘴,垂下头去。
少女唇红肤白、扬目温柔望来的一眼,摄人心魄、昳丽动人。
到了嘴边的讥讽之语被苏牧野咽了回去,他吸了口气,撇撇嘴,润笔、下笔。
碧纱添香萦红袖,绿衣捧砚待月明。
叶凤泠就这样一会儿磨墨、一会儿裁纸、一会儿洗笔地伺候了苏牧野半日。中途洗砚端进来两碗黑乎乎的汤药,一碗给苏牧野,一碗给叶凤泠。
喝药的时候,叶凤泠踮起脚想比较下谁的汤药更黑更苦,被苏牧野横来一计眼杀灭的彻底。
不情不愿地喝完,嘴里苦的不行。可这里不是她的小院,没有果脯解苦,只能使劲咽着口水煎熬。
苏牧野皱眉不悦,吩咐洗砚去拿杏干儿和甜柿饼,说完,似乎为自己又心软后悔,胸口起起伏伏,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较劲。
叶凤泠嘴里的苦味被柿饼的甘甜中和,心里泛起一丝甜,与之相伴的,是急速膨胀的信心。
她见苏牧野依旧不理会自己,坐到椅上对着一本折子冥思苦想,自告奋勇跑去煮茶。
自小经常为外祖父烹茶,重生后还很认真地专程找先生学过,手法之娴熟优雅,饶龟毛又挑剔的苏牧野,都被她唬住了。
手里的折子再难吸引目光,他撑着头似笑非笑看着她埋头苦战。
水雾缭绕、白烟寥寥,逼人的丽色都淡去了几分。
叶凤泠时而瞥到坐在椅子上拿着折子翻看的苏牧野凝视望来,可一旦她望过去,他就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放到折子上。等她回过头继续煮茶,就又觉有目光落到身上。
反反复复,她的茶煮的心不在焉,他的折子,看的潦潦草草。
自己伏低做小这么半天,他还是淡着脸不理她……想来还在气头上吧。她做的那样过分,他生气是应该的。
叶凤泠心中琢磨,要如何能既让他消气、又不损自己颜面呢?
好似她变脸诡诈的表现他都不喜欢……别人看到的她的美、她的善变、她的温良,在他这里都无可无不可。记得,最让他动容的,是锦屏山里自己又邋遢又丑还哭哭啼啼的样子——呃,尴尬了,难不成自己要卖惨?
她偷偷瞟了一眼,再度撞上他铁石心肠的眼神……想半天后,叶凤泠硬着头皮:也许他就是喜欢她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的骤雨梨花……可能她越娇弱,他越觉得自己有男子气概……
苏牧野忽摔开折子,厉声:“水开了!”
叶凤泠被吓一跳,手里一抖,眼看溅出的热水珠就要落到她纤纤玉指上,有衣袖先落在她眼前,把她向后一勾。
眼花缭乱间,她便落入一个微凉怀抱。
小壶里的热水还在汩汩冒着热气,水花飞溅、雾气弥散。
叶凤泠在苏牧野推她起身时,用手勾住他衣角,侧坐在他大腿上,把头埋去那人胸前。
她悄悄向上望着,见他向后一靠,舒了口气,冷冷道:“前面说的话,这么快忘了?”
怎么可能忘记,那话被烙刻在她脑中——以色侍人,人轻之。
夜夜让她羞恼又愤懑,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
叶凤泠瘪嘴不吭声,伸手环抱住那劲瘦的腰,鼻尖抵在他胸前来回蹭着,温温柔柔,缭缭绕绕,并不放肆、也不魅惑,就像婴孩儿用小小鼻子蹭父母似的,依赖、缠绵、眷恋、不舍。
苏牧野本来天大的火气,被她这样蹭着蹭着,却变成了惆怅,一时都忘了动作。
叶凤泠的厚脸皮,在关键时刻,又一次撑住了场子。顶着如芒目光,她嚅喏:“我的美人计只对你用,好不好?”
苏牧野挪开目光:“叶三小姐多亏啊。”
叶凤泠:“亏不亏,我心里有数。”
苏牧野忽而笑起来,想动却发现自己被叶凤泠章鱼似的扒住,压在椅子里:“你觉得我就是那等肤浅之人?”
叶凤泠弱弱娇嗔:“你不肤浅,是我……”
她想说的是:是我主动找的你,说到一半,不知怎地想起了前世,情绪霎时低落。垂着头,叶凤泠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原本还担心事到临头,泪珠不能及时赶到,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如此配合。
叶凤泠一面庆幸、一面怅惘,原本五分做戏的眼泪变成了十分真情流露。
吸了下鼻子,她猛地想起来煮的茶。
才要立起来,却被人抱住。
苏牧野一如既往寡淡着脸,手上却不松劲。
两人你瞧我、我瞧你,看了半晌,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一时之间,只闻水开咕嘟声。
“水开了……”叶凤泠红着脸启唇道。
她挣脱出苏牧野的手,掩着心慌,尽量稳重地把茶壶从火上移开。这时候那些学的优美好看手法全被抛置脑后,稳稳当当倒满茶盏,又看着苏牧野浅啜一口,眉角显而易见地舒展开后,心方稳稳落回肚子。
心里的小人骄傲地原地转圈圈,自鸣得意,她的技艺从来不会掉链子,连食不厌精的苏世子都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