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新的开始
苏牧野用手指擦着叶凤泠眼角冒出来的泪珠子,语重心长,“阿泠,我知道你压力大,不光是府内外、更有人情世故这些,一下都压到你身上,让你害怕了,是吗?
现在又加上孩子。
你其实最气的是,发生这些事时,我不在你身边,抛下你一个人孤零零。
这是我的错!我从前习惯了一个人,在我心里,只要我把一切安排好,就是最好的。
我刚愎自用、我独断专行,只因我想给你最好的。”
“但现在我知道了,其实结果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尤其对于你和我,最重要的是相互依偎、同进共退的过程。
我独自躺在凝霜院那些日子,常常彻夜难眠,总想起咱们在锦屏山里,星月皎洁、檀香悠远,那时候的你,是我的同伴,而非单纯追随我,所以你快乐,哪怕有生死忧患,你也没有觉得压力大。”
“阿泠,我的自负害了我,所以我不能放你离开,只有你,才能踢碎我的自负。”
“你愿意给我时间,让我去改变吗?”
叶凤泠侧着脸,双目红通通,隐含泪意。
命运是奇怪的,人生的际遇总是充满着变数,正如人心。
无人疼爱她、无人喜欢她、无人帮助她、无人在乎她时,她便心有不甘,想证明自己、想给自己搏出不一样的未来。
还会在失败后自怨自艾、自我怀疑。
然有人捧她在手掌心,报喜不报忧时,她又生出了不被在意、不被看重的心思。
她想在他眼中展示出自己的力量,渴盼他眸中重现惊艳。
一切只因有了情,情不醉人而人摇摆其中。
他的自负伤到她的同时,她的敏感和过度自尊何尝没有伤到他?
叶凤泠意识到,他需要改变,自己也需要改变。
这不是蒋若若所说的妥协,而是每一段感情想要走的更远的必经之路——试探着融合彼此、笃定的包容彼此。
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叶凤泠用手指勾上苏牧野手指,拉了拉。
对方立即用手掌裹上她的手,紧紧攥实。
这便是有夫君的感觉吗,无论到何时,都有这么一个人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带给自己安全感。
先前得知他去写和离书,心口那么疼,就是因为她以为他打破了这种认知。
不破不立,此人到这种时候,都在“算计”她,好坏!
叶凤泠伸出另一只手掐上苏牧野腰。
苏牧野僵硬地低声:“嘶……娘子轻点……快把我掐死了。”
叶凤泠瞪他。
苏牧野:……
苏牧野自嘲一般:“掐吧,随便你掐,反正债多了不愁,肩膀上已经疼过劲儿了,不差腰上。
就是娘子仔细手疼……”
叶凤泠唇角这才露出一丝笑,却一闪而逝,哼了他一声。
她心里自然还有气,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做法的偏激。
她更在心里懊恼,苏牧野摆明拉外祖父沆瀣一气,攥死了她的心,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都不留,何其可恨!
苏牧野哪里会错失叶凤泠心绪变化,瞥到她的笑意,一时没忍住,手一拽,就把人扯入了怀里。
四目相对,苏牧野俯面靠近,温度清凉的手指揉她脸上细嫩的肌肤,揉她肿胀的眼睑,呼吸缓缓与她纠缠。
另外那手慢慢上移,按在她后颈上,轻轻揉搓,喃声:“阿泠不要气了好不好,苏哥哥心疼死了。”
叶凤泠一时失神,沉溺于他的柔情战术。
但是屋外突然一阵喧哗,让叶凤泠回神。
她眨了眨眼,发觉自己呼吸紊乱,鼻尖已经渗了汗。
继而恼——又勾引她!这个混蛋,又来用美人计了!
叶凤泠眼珠一转,在苏牧野压下来要亲上她时,忽然抬臂抱住他脖颈。
情意好似催命一般,顷刻撩拨得他面容红透,苏牧野声音沙哑,“别叫了。”
他憋了那么久,眼看还要做好久的和尚,哪里受得了这种。
偏偏叶凤泠故意要报复他,就是因为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才要撩他啊。
她脸贴着他滚烫的、上下吞咽口水的脖颈,娇滴滴抱怨:“人家真是对你失望呀!”
苏牧野微微一叹,仰起脖子,玉白的颈上已出了一层薄汗,水光细碎。
自己这位千娇百媚的阿泠,真是把撩他当作手段了,让他身心舒畅。
苏牧野与叶凤泠抵着头,声音微浮,气息灼热吻在她唇上。
两人面都赤红。
苏牧野含情脉脉,轻笑出声:“阿泠不觉得眼睛不舒服吗?
你的媚眼抛出来,我接着实在压力大。”
叶凤泠额筋跳了跳,一身激荡之意瞬间消失,她要被他气死了。
苏牧野喘声笑,紧密地贴着她耳垂,大力亲吮了一口,“别闹了,再不管你眼睛,明天铁定睁不开了。”
苏牧野舍开锦帐温存,疾步出门,脚步迈的极其之大、极其之快。
叶凤泠先咬牙,后眼神忽然一扬,露出一丝笑,哼,哪里是担心她眼睛肿,分明是自己定力太差。
苏牧野一会儿就回来了,拿进来剥了壳的鸡蛋给叶凤泠揉眼睛。
叶凤泠注意到苏牧野沐浴过,还换了衣服。
她不动声色摸了摸衣服,确定衣服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暗纹,又哼了哼。
长乐长公主送走这波打着探病旗号,实则来苏府探听宫里皇孙虚实的夫人们,身心俱疲。
懒懒瘫在榻上,任由小丫鬟一下一下捏着腿。
阿衡点上长乐长公主最爱的没药香,笑道,“听说世子进屋了,又喂少夫人喝了药。
到现在,饭和药都没吐,看来少夫人心结一解开,身体很快就能壮实起来啦,殿下也可以松口气了。”
长乐长公主有气无力,“哼,骨头软到家了,我都没眼看。
那几位别看嘴上说的好听,哪个不在心里笑话我,笑话讨债鬼,就是纸片人,那都是人家嘴里的笑料。
哎,可怜我好强了一辈子,到头儿栽了跟头。
谁让人家揣了个金疙瘩不说,还把讨债鬼的心攥的死死的。”
阿衡被逗笑,刺破长乐长公主的虚假“不满”,“只怕不仅是攥着世子的心,也笼络住了殿下,要不然殿下也不会在世子送卷碧去庄子上后,又偷偷叫人打发卷碧远远的。”
那日叶凤泠昏倒被诊出身孕,所有人都欢喜雀跃,长乐长公主忙完后却叫来纤云和巧月,详细询问了叶凤泠晕倒前后,得知卷碧偷偷送自己做的衣裳进苏牧野屋子,勃然大怒。
直接捅到了苏老夫人面前。
哪怕苏牧野动作很快,派洗砚送卷碧去了庄子上,长乐长公主还是咽不下胸口怒气,表面忍下此事,私底下却叫人把卷碧卖给了人伢子,特意叮嘱必须带离京都远远的。
长乐长公主故意留下痕迹,苏府里,苏老夫人、苏国公和苏牧野,甚至二房和几位大管家应该都知晓了,不过没人问她,也没人敢议论,她也就悠哉游哉不提了。
要不是看在前几年卷碧伺候苏牧野尽心尽力,长乐长公主哪里肯给卷碧一个被发卖的结局。
听到阿衡提及,长乐长公主冷笑,“那是便宜她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了,不要说她在克己心里算不得什么,就是真的是克己心爱之人,冲她这副嘴脸,我也容不得她。”
正在捏腿的小丫鬟瑟瑟抖了一下。
阿衡叫小丫鬟下去,亲自给长乐长公主按摩头部,见长乐长公主昏昏欲睡之际,苏国公踱步进来,忙垂眼退了出去。
另一边,苏老夫人问洗砚,“确定和好了?”
洗砚笑眯眯,“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反正主子把自己所有退路都堵上了,要是少夫人再不心软,主子真得睡在院子里吹秋风、望秋月。”
苏老夫人彻底放下心来,一时又问起了洗砚和月麟的婚事。
这日之后,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心情好了些,反正叶凤泠确实没有像以前一样吐的泛酸水,渐渐正常吃饭、喝药了。
但她还是心里别扭,对苏牧野没有好脸色,只不过实在难以抵挡扯下面子的苏牧野,被苏牧野磨着侵占了地盘。
苏牧野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进了叶凤泠的房间,然后又一次把桃花糕和星耀送去了苏牧妤那里,送走时,桃花糕、星耀用爪子捂眼睛呜咽,叶凤泠眼泪汪汪,堪比生离死别现场。
作为补偿,他给叶凤泠送上一只新的宠物——旧物新宠比较贴切——那只云梦山里捉到的大雕。
大雕已经被苏牧野训练好,听哨音行动,能够远距离传信,先前都在神机营兢兢业业干活赚口粮,突然被洗砚带来这个巴掌大小的小院,大雕暴躁的扑打翅膀。
见到叶凤泠那一刻,大雕突然顿住。
这只雕是野外长大,智力很高,先前一直不屈服于叶凤泠,最后是被苏牧野下了狠手才掰好了“雕心”。
所以它记得叶凤泠,记得叶凤泠是杀害它伴侣的凶手。
它想报仇,可它也变得识时务了,从叶凤泠身上闻到了一丝令自己胆颤心寒的气味。
果不其然,那个可怕的冷酷主子出现了,还亲了自己的仇人一口。
冷酷主子扭脸望来,用一道看似温和实则凌厉锋锐的眼神传达出明确指令——这是它的新主子。
大雕冷冷地别过头,高傲依旧,到底那双套在铁环里、左右摆动的雕足泄露出它的不安。
叶凤泠因为桃花糕和星耀被送走的悲伤被极大缓解,她围着大雕转来转去。
苏牧野虽然拿来大雕给叶凤泠看,但不许叶凤泠亲近,要等她生产完才真正教她训雕。
叶凤泠再度噘了嘴。
……
承平十七年的秋天,很快就过去了。
京都城迎来席卷浩瀚苍茫的隆隆寒冬,在又一个冰封雪飘的季节里歌舞升平、香车满路。
奇迹生还的叶维阳大将军卸下军职,安心留在京都城的子爵府里调理被冰雪冻坏的身体,不仅没有回叶伯爵府住,还把中风瘫痪在床的叶老伯爵接到了子爵府照顾,留叶老夫人在伯爵府里被叶三老爷一家供养。
叶三老爷虽然身边有高门娇妻,心知一旦叶老夫人仙逝离去,自己就要搬出叶伯爵府,是以对叶老夫人照顾的无比精心。
三夫人柳氏在听闻东阳王府叶侧妃刚出月子就又怀上后,兴高采烈搬进了东阳王府照顾叶侧妃,算是彻底把叶三老爷交到了魏氏手里。
叶子瑜则叫叶凤泠接到了苏国公府和苏九章相伴读书。
柳绰被今上留在京都,重入翰林院。
京都城沉寂多年的柳府大门重新大敞四开,喜迎宾客。
柳家二房回到京都侍奉在柳老太爷身侧。
柳绰在柳氏离开叶伯爵府前,见了一次柳氏,劝她不要离开叶伯爵府、更不要去叶凤媛身边,奈何柳氏不听,父女不欢而散。
十二月时,三皇子大婚。
大婚当日,三皇子缓缓睁开了眼睛,被大红喜字和身边新娘吓了一跳,但当三皇子听过半年多来发生诸事,沉吟片刻,握上了身边新娘的手。
叶凤锦在盖头下喜极而泣……
元月宫宴当夜,苏牧野和叶凤泠参加完宴席,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叶凤泠被颠的昏昏欲睡,眼皮子打架。
苏牧野抱住叶凤泠,亲了亲她耳朵,轻声问她,“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叶凤泠心中一动,瞌睡虫拍着翅膀飞走。
她睁开眼,“不记得了呢。”
苏牧野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不信你不记得。”
叶凤泠甜甜笑开,手指绕上苏牧野的发丝,娇滴滴道,“那夫君你记得吗?”
苏牧野眉目清朗,风流一笑,施施然,“自然记得。”
“噢?
说来听听。”
苏牧野挑下眉,“说了有什么好处?”
叶凤泠目中荡漾流波,眨眨眼,笑出梨涡,“让夫君魂飞天外、欲生欲死的好处。”
苏牧野眼睛瞠亮,桃花眼里神采飞扬,“一言为定。”
叶凤泠撇嘴。
“那一日,我正无聊在客栈里转,瞧见从来懒得搭理女子的韩表哥温情款款跟一个会用曼罗香的绮貌女子说话,我就想,这等容貌要是过几年指不定惹出多少祸事。
后来花房再见你,我便想这种辣手摧花的蛇蝎美人,将来到了谁家,都能掀起滔天巨浪,绝对让人不省心。”
目中流光般的柔美变得闪烁起来,叶凤泠乜他,哼笑:“嗯?”
苏牧野手为叶凤泠推开车窗,望车窗外浓墨天幕之上,五彩璀璨的烟火照亮寒冷夜空,发出耀眼的光芒。
京都城上空源源不断地被烟火染得霞光四散、绚丽多变。
在玉壶光转的烟火之中,缓缓升起两盏极大的孔明灯。
叶凤泠在苏牧野手指的指引下,扬目辨认出那两盏灯笼下飘着的绢帛上各写一行大字——
“永愿如履綦,双行复双止”
字迹清隽潇洒,叶凤泠认出那是苏牧野日常手书所用字体。
苏牧野贴上叶凤泠侧颊:“若问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当是那日没有先于韩表哥和你打招呼,好在,我的运气不错。”
叶凤泠娇哼了声,贴面轻轻蹭了一下。
华光昭昭,寒风过眼,更吹落,星如雨、焰如锦。
蓦然回首,那人始终,在身侧,心相印、意相知。
仰望夜空,凝望许久……
……
马车慢慢驶离皇宫,驶向街坊民居深处,马车里的眷侣言笑晏晏,轻声细语间,情意绵绵。
天上烟火不停绽放爆开,照夜空亮如白昼,硕大的孔明灯载着美好期许,一点点向上,越飞越高,远离尘嚣浮世,横亘天际,将人间的繁华递送天庭。
河流蜿蜒入海、海水澎湃疾奔,整个国朝的夜空,俱是星空流光溢彩。
冬去春来,斗转星移,晷运倏倏如催,新的故事即将开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