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在医院里住了一周。
真让吕现给说中了,这趟受伤,惹汹汹一场大病,把前段时间被在矿底时种下的病因给倍诱了果,检测下,生化全项有一半都有偏差,慌得医生还以为是工作程序出了错,急嘈嘈地要求重新再一次。
炎拓己倒觉得还好,还能喘能走路,于他说挺知足的。
这期间,他一直和余蓉保持联系。
余蓉还在金人门,主要有两件事。
一是继续找人。
因为日复一日的太平无事,余蓉她们胆渐大,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外围搜寻,有一次甚至深入到了人俑丛,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无所获。
余蓉跟炎拓抱怨说:“我现在信冯蜜的话了,什么白瞳鬼、枭鬼,真的是从都不上的,也是邪门了,就那么一次,怎么就叫我们给撞上了?邢深这手,用在什么地方不好?”
是驯蒋百川。
炎拓到这话,半没作声。
余蓉大概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的。”
驯蒋百川跟驯孙周不同,毕竟熟人、长辈。
余蓉有想过把蒋百川送去精神病院,再一想不妥,蒋百川这种的,跟有攻击性的疯不一样,他嗜血食肉,兼具诡诈,在精神病院待着,保不齐日会闹出大事。
所以得驯,至得驯孙周那样,知道避人、不伤人。
她说:“以前带着孙周的时候,聂就总有意见,说是把人当畜生一样使,不合适。可我能怎么办?又没个山林可以放归。”
“我想过了,青壤这么大,就让蒋叔留在这吧,也算是有个由的空间。这地下总有能逮能吃的,大不了隔段日过投喂一下。”
思想去,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炎拓问她:“你大概会在那待久?我会尽快……”
余蓉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老大不客地打断他:“你别尽快,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炎拓,你的事,我管不着,但请你有那个能力了再折腾,别拖个一步三喘的身体过,要我们抬要我们拽,尽给我们找麻烦。”
炎拓被她呛得无言以对,顿了顿才说:“还有件事……”
他把山路经南巴猴头时,夜半到的怪声给余蓉说了。
“林喜柔最初绑了瘸爹他们,约见的地点就是南巴猴头,虽说你们都没去,但我一直觉得,那里应该有点蹊跷。不管是南巴猴头还是我爸的那个矿坑,我感觉都得有个善。你们要是还有余力,费用我解决。”
他没把话说得太死,毕竟现在,余蓉那头的人手也寒碜。
余蓉没异议,说:“桩桩件件的,慢慢吧。”
***
一周之,炎拓出了院,没要任何人送,己回了小院。
到的时候是傍晚,夕阳坠得低,红金色的日影斜铺通往小院的巷,炫扬开一种荒诞的、与心静不合的热闹。
炎拓一个人走过日影,走近熟悉的院门,伸手想叩,到里头传笑闹声。
好像是卢姐,笑得险些岔,说:“让林伶评评理,我这饺,怎么就像窝头了?”
长喜叔也在笑,印象中,从没过刘长喜笑这么开怀:“你这饺,教这么教不会,做别的一点就透,你是跟饺有仇啊?”
林伶也笑得咯咯的,不过显见的偏向卢姐:“能吃就行,味对了就行,反正吃肚里,好不好的,不重要。”
……
真是热闹啊。
炎拓收回叩门的手,倚着门,在跨槛上坐下。
说不清为什么,不想去,觉得己和门的那一边格格不入,去了会破坏氛。
也不知坐了久,直坐到都黑了,夜凉开始浸人,身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卢姐出扔垃圾,冷不丁到门口黑漆漆地窝了个人,吓得“呀”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炎拓这才反应过,站起身,叫了声:“卢姐。”
檐下有灯,卢姐认出他,笑着拍拍心口压惊,说:“哎呦,怎么坐门口啊?这么快就回了,我心说还得等几呢。”
聂九罗走的时候,跟她说己半个月回,还说要考核她,卢姐一直算着日,还怪有压力的。
快吗?炎拓勉强笑了一下,这几,他心境苍凉得,仿佛半辈都过完了。
卢姐往他身,“咦”了一声:“聂小姐呢?还没到啊?”
炎拓脑里轻轻嗡了一下。
还没到,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到。
他说:“阿罗路上要去个什么石窟,我就先回了。”
卢姐一点都没疑心,聂九罗常这样,喜欢石窟、造像、各种楼阁庙观,一时兴起就会整月不着。
她把炎拓往门里让,问他:“吃了没?给你做个什么?我包了可饺了……”
炎拓打断她:“做份面吧,就是上次,你做的那种鸡汤面,里头有鸡丝、木耳,还撒枸杞的。”
这描述得有点过于细致了,卢姐觉得奇怪,抬头了他一眼,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炎先生,你色不好啊,是不是生病了?”
原本还想笑着调侃一句“是不是又被骗去挖煤了”,到底不是熟,又咽回去了。
炎拓笑了笑,说:“是啊,有点不舒服,所以先回休养。”
***
和卢姐一样,林伶和刘长喜也在炎拓这儿碰了软钉:欢欢喜喜上和他打招呼,然被一句“我有点累,先上楼了”打发掉,没了下文。
炎拓知道己装得不够好,但没办法,他并不想笑,也没那么精力去顾及他人。
楼几乎完地保持了聂九罗离开时的样:卢姐如常保洁,林伶和刘长喜也有做客的礼数,基本只在楼下活动,上打扰。
炎拓开了灯,在工作台前坐下,这一坐,仿佛双腿灌了铅,骨架也坍塌,再也没力起走动了。
卢姐会察言观色,面端上之,没说什么就下楼去了,还拦下了试图上询问的林伶和刘长喜,点拨他们说:“这种一就是想静一静,上去问了也没用。”
炎拓埋头吃面,老实说,跟上次一样味,但大概人的心事太时,胃也塞满,食不下咽。
他些许用了几筷就撂下了,目光落到了手边搁着的、小院的模型上。
真的院,梅花盛放,岁月也停在之前:聂九罗穿着睡衣、吊着胳膊,他笑呵呵持一支梅花,脖上还挂了块“老赖”的牌……
院门上的对联依然红灿灿的,一边书“平安”,另一边是“归”。
炎拓伸出手,在对联上轻轻抚过。
曾经,这个小院等回了他。
将,也能等回聂九罗吗?
……
晚上,炎拓稍事洗漱之,就睡在聂九罗房里。
他现在难睡着,一闭眼就是青壤、黑白涧,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前一个晚上,他梦见白瞳鬼带着聂九罗的尸体过了涧水,那场面如默片,没有任何声音,而他身体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就那么眼睁睁着。
今晚,要是能连续剧一样续上也好,让他,它们把聂九罗带去哪了。
睡到半夜,果然又做梦了。
可惜,续的不是前一晚的剧情。
梦见翻了个身,睁开眼,透过床顶挂下的薄幔,到聂九罗正坐在梳妆台前,哼着歌,慢慢擦拭水乳。
炎拓又惊又喜,坐起身,说:“阿罗,你回啦?”
聂九罗柔声说:“是啊。”
然向着他转过头。
她的脸上,有一对慑人的白瞳。
……
炎拓猛然醒转,冷汗涔涔,心脏收缩得厉害。
他揿亮床灯,床顶是有挂下的薄幔,梳妆台前却空无一人。
这是无如何都睡不着了,炎拓伸手抓摁住跳得过急的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
卧室外就是大工作室,里头塑像太,满目影影憧憧,怪吓人的,炎拓抹了把额上的汗,摸黑走到阅读区,揿亮了阅读灯,在沙发里坐下。
夜晚真是安静,灯罩下泻出的光稳稳地笼住他,像个贴心的、暖融融的泡。
炎拓坐了久,才趋身朝向书架,想找本书、打发半夜。
聂九罗的书,专业之外,休闲的小说类也不,然而书脊上的名目一列列扫下,炎拓提不起丝毫兴趣。
他的目光渐渐溜到书架下层。
有一本,书脊上什么都没印,不知道是什么书。
炎拓好奇地抽出,这才发现,是本影集。
聂九罗的影集吗?他愣了一下,印象中,这种影集比较老旧——年轻人使用电册,专门打印出并不常见。
他迟疑着翻开。
***
卢姐睡到半夜,忽然到房门被敲得山响,先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唬得心惊肉跳,再然到炎拓的声音:“卢姐,麻烦开个门,有事问问你。”
是炎拓啊。
卢姐吁了口,不觉又皱眉:什么火烧火燎的事,犯得着这么夜半叫门?就不能等到亮?
她披上衣服开门出。
怪了,炎拓面色不大对劲,胸口起伏得厉害,怀里抱了一本影集,一见她就慌忙打开:“卢姐,这本影集你见过吗?上头没有文字标注,我不是确定,得找你问一下。”
巧了,翻开的这页是婚纱照,卢姐真见过。
她说:“这是聂小姐的庭册嘛,上头人是她父母啊,有小孩儿的就是聂小姐小时候了。”
炎拓一颗心跳得几乎快蹦出,指向婚纱照里的新娘:“这就是她妈妈,裴珂?”
他之前查过聂九罗的信息,知道她父母姓名,但照片没见过——她接受采访,是展示己,也没可能把父母的照片都给刊出。
卢姐点头:“男的就是她爸,聂西弘。”
炎拓激动到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那她爸妈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卢姐为难:“这我就不知道了,雇主的私事,我也不好打啊。聂小姐倒是提过一次,说是她妈妈出意外死了,她爸太伤心,走不出,所以跳楼了。”
对,卢姐不知道是正常的,可以找当年的人问。
炎拓:“那有没有她父母的老朋友什么的……”
卢姐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得回老找,聂小姐前一阵回过老,给他爸做冥诞着,还说有个叔叔还是伯父的……你问聂小姐好了。”
回过老吗?那就好办了,聂九罗的手机在他这儿,联系人里捋一捋,总能找到的。
炎拓感激地卢姐:“那行,卢姐,你赶紧睡觉去吧,不打扰你了。”
卢姐一头雾水被他请回了屋,心里嘀咕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啊,非得半夜问,这些小年轻真是……咋咋呼呼的。
***
炎拓攥着影集,本是想回房的,走到花树下,不觉地,就在石墩上坐了下。
裴珂,那个白瞳鬼领头的女人,是聂九罗的妈妈,裴珂。
她的好照片上,都戴着那条翡翠白金的项链,那条项链,原是裴珂的——也合理,妈妈的东西,就是要传给女儿的嘛。
所以,阿罗一直戴着。
怪不得,最那一击之,那女人一再去手里的项链,还问他聂九罗叫什么名字、父亲是不是聂西弘,她认出了!裴珂认出了!
难怪她放过他,那种情势下,猜也能猜出他和聂九罗的系了,放他一码,是在阿罗的面上吧。
既然是亲生母亲,一定不会着女儿去死了,也不会舍得女儿去当白瞳鬼吧,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裴珂手上,有足足四尊女娲像,阿罗会活过的,一定会!
炎拓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影集的硬壳上,眼睛上渐渐漫上热雾。
他觉得己好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