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姒目前只有ow级别潜水证,需要潜伴,一般都是约一群认识的朋友。
这次除带着宣琼外,还有五六个熟识。
展佩也是其中一个。
抵达海岸时,正值日落,海滩边嬉戏的游人还不少,谢重姒陪宣琼逛会儿。一伙人吃完饭,展佩就提议:“去夜潜吗?”
谢重姒点头:“当然。等我去整理装备。”
展佩问:“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谢重姒笑笑,看眼腕表,现六点五十二,“不是第一次夜潜啦。大家各自去拿装备吧,潜水电筒记得带双份以防万一。咱们七点二十集合可以吗?”
众人没什么意见。
谢重姒换上设备下楼时,将手机扔房间里。因此她并没有收到宣珏发来的信息
“刚到迈阿密,一小时后见。”
来信时间:19:32。
佛罗里达州的秋雨不大也不冷,温度适宜,宣珏没有打伞,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青年穿着米色毛呢风衣,里面是天蓝色衬衫配羊绒背心,夜色里格外挺拔修长。他发完消息后,就将通知音量按到最大,拦辆车。
上车后,摁灭手机,看外面五光十色的夜景。
细雨玻璃车窗上拉出斜长的线,夜晚的城市静谧而又喧嚣。车外是来往繁华的世界,车里只听得到越来越大的雨点砸下,和车载音乐安静的钢琴声。
半小时后。
宣珏看眼手机,通知栏干干净净,谢重姒没有回复。
于是拨通电话过去。
情理之中的,同样没有接通。
他神色平静地掐断电话,再次看向车窗外。
不远处是场交通事故,一辆小车撞上护栏斜翻地,到来的警察已经拉起警戒线。似乎只有驾驶员受轻伤,正被医务人员包扎手臂。
但这出事故给道路交通带来不小的麻烦。
车流变得缓慢艰涩起来。
司机也趁机唠嗑起来:“这条路上经常出事故,太窄。”
宣珏没吭声。他性子慢热,非必要时,没有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兴趣。
司机:“你刚刚是打电话联系棕榈滩那边的酒店吗?这个季节,当天去的话,可能酒店房间已经满。”
“昨天提前订好。”见司机是朝着他问,宣珏这才慢慢地答道。
他的英语腔调更偏向于伦敦腔,慢条斯理,醇厚优雅。
但又有点隔着金属质感的冷。
顿顿,他公式化的语气里带点温柔。
“刚刚的电话,是打给女朋友的。”
抵达度假酒店快接近九点。
宣珏又拨个电话,仍旧无人接听。他解谢重姒的作息,不至于这么早就睡,于是转而拨向宣琼:“姐,你们睡吗?”
宣琼房间里洗个头,边擦拭长发边轻声细语回他:“还没,不过我吹完头发就准备休息啦。重重去岸边夜潜,手机肯定没带。你是不是没联系上她,就打我电话的呀?”
“嗯。”宣珏轻描淡写,“我刚到。”
“哦,你刚到呀?”宣琼一心二用,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才惊讶道,“你到哪?你不会来棕榈滩吧?”
“对的。”宣珏报出酒店名,像是确认般,“没找错吧?”
宣琼:“……”
就说阿珏昨天怎么问的那么详细!
她好笑:“是这里。怎么,这么紧张啊?你明年干脆申请交流,暂时转过来算,至少不用隔着个太平洋。”
宣珏:“考虑。”
宣琼:“……”
宣珏:“先挂,你早点睡。我去找她。”
他让行李员将行李送去房间,就向海岸边走去。
沙滩松软得仿佛棉花,岸边的脚印被海浪冲过洗去,雪白的浪花堆叠,从珊瑚丛一直蔓到月夜下冷金色的沙滩。
夜潜时感受到的水域与白天截然不同。更神秘幽邃,潜伏于海平面之下的另一个世界,上方的波光、月色和星海,都像是遥远时空彼岸的点缀。
声音和光影都悠长渺远。
谢重姒很喜欢这种暂时与世隔绝的静谧,还有充斥耳边的心跳。
到底是夜晚,潜伴们也都水平参差不齐。
其中几位还是最近才花钱报班的速成人士,实战水平略微堪忧。
谢重姒没敢潜得太深太远,就近摸索,掏几枚贝壳,反身上游回岸,准备结束这次的潜水。
从海面上冒出,四周的水泡声变成海浪声,遥远的月淡淡挂天边。
她莫名心跳有些快,喘几口气,这才摘下潜水镜,甩甩湿漉漉的长发。
海面依旧平阔渺远,悬着天顶倾倒而来的星辰。
忽然,她像是察觉到什么,向岸上望去。那里,宣珏沐月色下,不知等多久,就这么静静站海边木栈上,温和浅笑,也望向她。
海风也仿佛静一瞬。
极尽温柔的夜。
谢重姒有刹那的愣怔,怀疑地揉揉眼,确认没看错,不可置信地招手喊道:“离玉!”
离玉是宣珏小时候的小名,谢重姒听宣琼说过几次,经常这么叫他。
后来,宣珏家里人反而不怎么叫这个小名,倒像是成谢重姒的专属称呼。
宣珏像是说句什么,但隔得太远,耳畔又都是浪沫喧哗,谢重姒没听到。
她眨巴眨巴眼,也不等,又一头扎入水中,一尾鱼般游向宣珏。
近岸的海水更为宁和,谢重姒抵达岸边,抬着胳膊趴栈道上,扬起一个笑:“你怎么来啦?”
为方便潜水,她那头长直黑发扎个麻花辫,露出弧度精致的下颚,腰际以下没水中,漾海面上的皮肤却冷月光下白得惊人。
漆黑的瞳仁浮光细碎,唇色艳红,面颊也带点剧烈运动后的潮红。
五官近乎是逼人的艳丽。
像希腊神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
宣珏单膝跪地,伸出手想拉她出水,只简简单单地道:“想你。”
“好巧。”谢重姒将手放宣珏掌心,并不是去握住他的手,而是蜻蜓点水般一触,仰头笑眯眯地道,“我也是。看来上帝听到我的祷告,把你带过来。”
手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就听到谢重姒轻笑道:“海底挑的几个小玩意,送给你呀。”
宣珏低头看去,是三枚纹路细腻的小巧贝壳。他愣愣,旋即笑道:“谢谢。”
再次伸手:“上来么?”
谢重姒最喜欢的就是他乖敛温柔的神色,浓长纤密的睫羽沾点水雾,微微轻颤,勾得人心痒。特别是那种矜持高贵的遥远明月,轻柔地坠入你怀中,满眼满心只拥着一个人的专注
谢重姒起点坏心思,于是道:“你再过来点。”
见他照做,俯身前倾。
谢重姒就抬起手,扯住宣珏的衣领,迫使他离自己更近,然后他唇角啄一下。
这个距离让环境里的一切都钝化成虚影,谢重姒能看到他琥珀色的眸光清浅,狐狸般的桃花眼优雅上挑,收归眼尾那颗不甚明显的美人痣。
还有味道。
冷感的檀香夹杂薰衣草的清和,不算浓郁,但让人想起隆冬后冰封消融的溪谷川流。
应该是她之前送的那款香水。
宣珏垂睫,没说话,只是反过来虚虚圈住她,毫不犹豫地加深这个吻。
先是从唇角舔舐,然后撬开一道缝隙,转而攻城略地。
宣珏的眉眼近咫尺,他的眼睛永远冷静清敛,像是审慎思考,有种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仿佛只有靠近她的时候,这种距离感才会被无限消弭。
铺天盖地的,属于他的气息,倾泻下来。
那是creedoriginalsantal的后调温柔浅淡,谷木轻柔芬芳。
谢重姒有些晕眩,感觉过很久,宣珏才放开她。
身后陆续有同伴也浮出水面,不知是谁带头吹声口哨,善意的起哄和哨音接二连三响起。有人问道:“谢,这帅哥谁?”
“男朋友吗?你可没说带家属啊!”
“不给我们介绍下吗?”
“男朋友,我也不知道他要来。”谢重姒随他们起哄,上岸,回头抛个飞吻,“先回酒店啦,你们慢慢玩,我就不去吃夜宵。”
她眨巴眨巴眼:“明天再和你们慢慢炫耀。”
回到酒店,谢重姒换简单的短袖短裤,四肢纤长白皙。她牵着宣珏的手,向房间走去。
边走边和他抱怨最近琐碎事情太多,难得偷闲放个假,回去还得跟进实验。
察觉到谢重姒是想让他晚上留宿的意思,宣珏顿顿:“我订房间。”
谢重姒:“?”
“哪一间?”
“403。”
她停下脚步,半靠大理石柱上,似笑非笑地压低声,从上到下打量宣珏一番:“你就这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宣珏:“……”
谢重姒继续控诉:“原来你眼里,我这么混球啊?”
谢重姒知道他别扭,双手搭他肩上,踮起脚尖,亲亲他眼皮,道:“好吧,我虽然喜欢见色起意,但还没那么强人所难。那就,晚安?我还得去洗头吹头发。”
她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仿佛宣珏单独订间房成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被她带的,宣珏甚至都开始反思一小下:“……”
“嗯。晚安。”宣珏轻轻说道,“明天带你去附近玩。”
送她回房后,他没立刻休息。一天的跨过飞机航班漫长,旅途基本都是闭眼假寐,没有太大困意。干脆打开笔记本将学业任务补完,再回复公司的工作邮件。
洗漱完,差不多是十一点。他随手翻几页酒店床头柜放置的杂志,准备熄灯入睡,突然,听到传来的敲门声,伴随的还有谢重姒小声呼喊:“离玉。”
重重?
这个点?
宣珏一划手机,还没关机,屏幕亮,也没有谢重姒发来的消息。
似乎不是特意来通知什么的。
那是有别的事吗?
他不假思索走向门口。
打开门,就见到谢重姒湿漉漉的黑发披散肩上,头顶盖条白毛巾,慢吞吞地擦拭。水顺着发梢滚落,滴地板上。
她手里还拎个自带的吹风机,像是很礼貌地询问:“可以帮我吹头发吗?”
宣珏:“……进来吧。”
谢重姒得偿所愿进屋,可能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心虚,乖巧坐床边,一动不动地任由宣珏替她吹头发。
宣珏很有耐心,从发梢到发尾一点点吹干,冷风档吹得慢,至少过二十分钟才半干。
谢重姒已经无聊得做完一套眼保健操眼珠从左扫到右,甚至眯着眼认出宣珏带的那本教材侧面书脊上烫金大字。她忍不住道:“差不多行啦,都干。”
“还没。”发隙仍旧潮湿,宣珏态度强硬地摁住她,“不吹干睡会头疼。”
“噢。”谢重姒应声。
她平时没这么细致,热风呼啦一吹,水分快速蒸发,十分钟搞定。
耳边是“呜呜呜”的电动机嗡鸣,修长的指骨穿梭她的发间,有点酥麻微痒。谢重姒昏昏欲睡,等宣珏终于赦免般说声“好”,就很鸠占鹊巢地往床上一倒,大张旗鼓裹半边被子,侧身躺着,只露出半截凝白的手腕,搁脸颊边,含糊地道:“困,睡。”
宣珏:“……”
他觉得这妮子是装的。
平时熬夜个通宿都神采奕奕,这才十一点半,远没到她该入睡的时间点。
宣珏没说什么,只是唇角勾勾,将吹风机拔电源收到一旁,又升高一度空调温度,这才重新走回床边,轻轻晃晃她肩膀:“重重?”
安静。
乖巧。
眼皮动都不动。
像是已经睡熟。
宣珏好笑,也不戳破。
他这是单间,就一张床,但好度假酒店的等级不低,床宽两米多,完全能容纳两个人。
更何况,谢重姒明目张胆地刚好留一半位置给他。
宣珏从橱柜里另取一床被子,从另一侧上床,关灯。
谢重姒本身瘦,宣珏能指望她留一半位置,但不敢指望她半夜翻来覆去卷走所有铺盖之后,还能留半床被子给他。
更何况,两个人同盖一条被子……
刺激是有点大。
宣珏温声道:“晚安。”
谢重姒见宣珏没赶人,也没生气,松口气。现的确不是她正常的入睡时间,眼骨碌乱转,有些无趣地想找他唠嗑,但又怕他一天舟车劳顿实劳累,需要尽早休息。
离玉是说最近学校没什么事,刚好也来度个假。
度假还带课本,怪……刻苦的。
诶不对,国内这个时间段不正好是期中吗?
谢重姒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隔着被子,有人揽抱住她。
她被轻轻拥入一个怀里。
宣珏仿佛是知道她还没睡:“潜水对体力消耗大,睡吧。闭上眼什么都别想,感受四肢的乏力,一会就睡着。”
“好。”
谢重姒低低应声,听到他嗓音带点困倦的沙哑:“下不为例。”
说的是谢重姒故意折腾来,折腾去的事。
其实倒也懂她进一步的试探,不过宣珏一直迂回等待。
他顿顿,又慢条斯理地轻声道:“等订婚。”
他俩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相较谢重姒的张扬肆意,宣珏更慢热温吞。
认定目标方向,甚至认定一个人,也只是选择静然等待和守护。
她的世界更绚烂繁华,有更多的偏爱和理所应当。
对待任何事物,喜欢得快,仿佛对世间所有的美好风景,都想去尝试个遍。
这种激烈的、肆无忌惮的喜欢更像焰火烟花,比水墨的画更闪光,也更容易消逝。
宣珏并不能肯定,她这份两年前心血来潮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又或者,她是否觉得,他真的适合她。
毕竟他不怎么热衷爬山、滑翔、跳伞和赛车。
除却兴趣爱好,两人的朋友圈子也有所差异。高中往后,她海外,而他周围则更偏向于深耕科研的未来科学家们。
总而言之,她还有可能觉得这份年少的心动,并不能走到婚宴尽头和白染双鬓。
所以宣珏愿意给她时间来选择和认清。
他也愿意等。
棕榈滩的周末旅行愉快充实,宣珏甚至还得空刷套去年的拓扑学旧卷毕竟回京返校,迎头就是期中考。
他心情不错。
除登机前,展佩来找趟麻烦。
平心而论,展少爷硬件很不错。自然卷的铂金色短发,清俊的眉眼,气质干净清爽,或许是由于内双的眼尾收敛,狗狗眼有点无辜。
他套几句近乎,就问:“重重经常和我们一块出去玩,北美各地转。你作为她男朋友,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俩天观察下来,宣珏温和清润,挺随和一人。展佩本来还以为他会好脾气地笑笑,然后说“没什么”。
没想到,宣珏顿顿,审视的眸光打量他片刻,没笑,缓缓点头,慢慢地道:“的确,有点介意。毕竟她从小到大众星捧月惯,也不是很能分辨,哪些人围身边是正常朋友,哪些人是另有所图。”
“你说,对吧?”
“……”展佩下意识道,“你当她三岁小孩?”
宣珏:“那展先生是当我三岁小孩?”
这三天里,展佩不是第一次来挑衅。
怼人的话从宣珏嘴里说出,依旧没什么起伏,就像是说这话的人没什么情绪波澜。
可看到宣珏当真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时,展佩想要回怼的话咽进肚。
家里和宣家是有业务往来的。
他并不能真的得罪宣珏。
展佩只能说几句“当然不敢”,然后闭嘴。
宣珏见他转身离去,又补句:“不过,您可以给我点外出旅游的提议和见解。”
展佩:“?”
“因为下学期我要过来,之前还没怎么陪她出去玩过。提早做点规划不是?”
“……”
宣珏申请的交换为期一年。
从大二下学期到大三上学期结束。
室友多嘴问一句:“怎么不申请巴黎高师?今年第一次开放交流名额,很难得的。你申请肯定能过。”
宣珏:“法式英语听不懂。”
室友:“……”
他挠头,想想,恍然大悟:“哦,去找你家小朋友啊?看你这闹腾的,以前怎么不也一块申出去?”
出国有一堆手续要办,宣珏从文书里无奈抬头:“她高三申请季临时变更的。”
他顿顿,接着道:“当时她家出点状况,兄长不打算继承家业,所以她专业要向经济那块转点。本来她是想国内读新闻传媒,或者心理学的。”
室友:“……”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凡尔赛呢。
总之,小情侣总算海外度过相对来说轻松愉悦的一年。
去黄石公园看到冬天的狼群,尼亚加拉大瀑布下摆pose合影,甚至宣珏还被谢重姒扯去拉斯维加斯赌一把,美其名曰:充分锻炼计算能力。
一年后,宣珏就回国。
照旧过起理科大学生那枯燥无味,而又充满公式和构想的生活。
至于参加supermind,纯属一个意外。这档科学竞技真人秀刚开播不久,需要底层知识积累和逻辑思维,乐衷于高校拉人。宣珏和三个室友都被发传单邀请初赛,然后就他一个人过。
再然后……
其余三个人就要他肩负起“寝室的荣誉”,要力压物理系那位嘚瑟到不行的某位大神,争取节目之中把他斩于马下。
宣珏:“……”
他实没好意思说,他愿意去参加这玩意,是谢重姒说她暑期刚好找点乐子,也报名。
怀着或许能和她一块登台的想法,这才认真过初选。不过,谢重姒突然临时有个调查实验要进行,暂时不能回国,恐怕要鸽比赛。
所以,宣珏实不想参加这种晋级之后又晋级,几轮下来都没有尽头的比赛。
但奈何几个室友赶鸭子上架,威逼利诱,宣珏只好抱着一日游,游完就回的想法,去参加supermind下一轮的记忆比拼和心算比赛。
这次真人秀形式大改制,为增添节目效果,各方都是不知道其余选手得分情况下,盲答同样的题目,然后再最后公布成绩。
宣珏掐着分故意错几个十几位的乘法心算,心想应该差不多,没想到公布结果后……
他仍旧是第一。
宣珏:“……”
因为改赛制,也没有之前节目可以参考,他是真的没想到这种简单的心算和纯粹拼记忆力的回答,有人能错得这般离谱。
更离谱的是,有舔颜的观众剪辑段他个人节目cut,疯狂安利,放到小破站后,直接造就“#supermind里的神仙颜值”这个词条上热搜。
然后宣珏就发现,本来就难以离开的节目组,为热度更不想放他走。
宣珏:“。”
宣珏:行吧。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十五分钟热度,等热度散就好。
即使节目工作人员劝过几次,他还是敬谢不敏,毕竟大三学业过于忙碌,他还要忙家里的生意。
直到谢重姒的微博被他的颜粉发现。
其实就是几张小照片,照片里有几张宣珏的侧脸,那时他还高中,穿着蓝白的校服。
地点是学校傍晚的天台,粉色云朵柔软得像棉花糖,缀天边。他的神色也如这粉红的天幕一样,温柔缱绻。
应该是偷拍的,至少宣珏完全没有被拍的印象。
然后配的博文是:
是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呀。
之后还发几次宣珏的相片,或远或近,但估摸都是她悄悄拍的,有几张还晃动到模糊。
是他篮球场高高跃起,准备远投的时候。
由于这些照片看上去,实太像是跟踪狂的偷拍,或者是校园里哪些暗恋少女不可说的单相思,导致谢重姒这几条微博,都被骂得有点惨。
基本就没人往这两人已经交往许久这方面猜。
谢重姒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的微博已经被转成千上万次。那天她是一脸懵逼地点进一堆小红点的微博,又一脸懵逼地退出来,茫茫然打电话给宣珏,开口第一句话:“老公?”
宣珏:“???”
他正接咖啡,差点没把咖啡溢出,缓缓才问:“什么?”
谢重姒这才回过神来,“哦”下,解释道:“有好多小姑娘来我微博下喊你老公。稍等哦,我把这几条微博发给你,你自己看看。发生什么?北影去你学校挖人?”
宣珏抿口咖啡:“嗯?我看一下。”
飞速浏览完谢重姒的博文,除那条学校天台傍晚照片的博文处停顿一二,宣珏都一扫而过,越看评论转发内容越是眉心轻蹙,唇角拉成直线:“可能是前不久参加的节目,有一定曝光率。怎么找到你那里去。”
谢重姒:“啊因为我平时做旅游博主嘛!也有发很多旅游照什么的。你看,我有快五十万粉丝。肯定是有人闲的没事做,往前面翻内容,就看到两三年前的博文啦。不是什么大问题,那我把这几条删掉,或者转自己可见吧。”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半晌,宣珏才道:“别删。”
谢重姒:“嗯?”
“我处理一下。”
宣珏是没有个人微博的他基本不使用社交平台,答应节目组继续录制的唯一要求,是替他开通一个半官方半个人的微博账号,并且用节目组官方账号帮助宣传。
开通第一天,就涨十来万粉丝。他稍微熟悉下微博使用方法,当晚发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微博。
“mygirl。”
“尔玉有一匹小红马”
配的照片是,夜晚的海边,有人刚浮出水面的背影。
海上浮光碎影,冷月朦胧。
有谢重姒的粉丝,很快就认出这片海域和背景是去年某个时间段,她发过的海滩
吱吱不是芝芝:好家伙,原来去年尔玉无意拍的那只男人的胳膊,和她同款戒指的是你啊!我就说谁把她拐跑呜呜呜!八壹中文網
山顶看星:家人们,快来!磕cp啦!!!超级无敌霹雳好磕的cp!啊,这就是颜狗的天堂吗
宣先生的小挂坠:ohmygod……我之前还以为是某个旮旯里冒出的梦女呢,原来是正牌女朋友。是我唐突,这就去冲会员改名字tat
一时之间,谢重姒那几条微博本来还夹杂着讽刺的评论区,清一色变成祝福和磕cp。
以及若干条“甜死啊啊啊”“双玉cp快营业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之类的催促。
谢重姒:“……”
她好像是个正经的旅游博主,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写测评来着。
她看着宣珏发的那条微博,指尖屏幕上虚虚点点,仿佛能隔着屏幕,戳到大洋彼岸那边的人。不由失笑,心底温暖感动的同时。
突然很想他。
谢重姒查一下节目组的公告
节目组恐怕也是被宣珏这顿操作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碍于吸引来的热度和流量非常可观,没吭声,安静如鸡地默默发送每位选手的时间表。
最近的一场就四天后,下午三点结束。不过她定眼一看,是录播。
于是掏出手机给宣珏发消息问:你下一场录播什么时候?
宣珏回复:后天上午。
谢重姒:大概几点开始,几点结束呀?
宣珏:九点开始,十一点结束。怎么?
谢重姒:及时给你加油鼓劲,以及询问你的成绩!
谢重姒:干巴爹.jpg
谢重姒:冲冲冲.jpg
宣珏:好。
谢重姒抵达录播地点时,差不多十点。她是开车来的,卡着交通法规明令禁止的超速线狂飙,再猛地一踩刹车,将跑车停高楼大厦旁的停车地带。
然后飒然地拉车门,下车,从侧驾驶座抱花束,靠着车门半立等人。
她黑直的长发柔顺披肩,戴墨镜,唇色浓如胭脂,肤色奶白,有种张扬浓烈的对比感。她穿着荷叶袖衫配黑皮裙黑皮靴,倚靠跑车边上,怀里还抱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灿烂绽放的鲜花衬她下颚边,大街上就是个夺人注意的闪光点。
漂亮的女孩子常见,漂亮的长发披肩烈焰红唇的女孩子也常见。
但这个女孩子戴着墨镜,捧着花束,开着高档跑车,明显等人的模样。
就很少见。
路过的人们纷纷投来目光,再看到节目录制现场的告示牌,然:恐怕是某位选手的粉丝过来示爱。
谢重姒早到一个小时,导致她装蒜装得脚跟有点疼。等到一群选手依次出来,她也只隔着老远,招手喊声,没动。
即使她没按照剧本那样自带t台闪光走向宣珏,也能清晰看到,那边人神色里流露出的惊喜。他是和别的选手一起有说有笑走出来的,可能正讨论什么要紧问题,她喊的声也不大,可宣珏仍旧是敏弱捕捉到,然后侧头一瞥,就注意到立这一边的她。
像是和其余选手告别,宣珏点点头,又说几句话,就向这边走来。
谢重姒趁机将一大束花塞进他怀里,然后强买强卖:“你开车。”
这辆跑车和谢治送给她的一模一样,宣珏美国的时候就帮她开过,除左右驾驶位对调外,基本一致。他自然熟稔,点点头,打开左侧门,见谢重姒仍旧靠着没动,有几分疑惑:“重重?”
谢重姒总不好说她来早,装逼站久,脚疼。想缓一下。
她只好佯装不满道:“还没拥抱一下呢。”
宣珏也不嫌麻烦,又走过来,轻轻抱她一下。随机不轻不重地仿佛随口一问:“你几点来的?”
“……十点。”
“一直这么站着?”宣珏道。
谢重姒:“……嗯。”
宣珏道:“先上车吧。有备用平底鞋吗?你平时本来就不穿高跟的。”
毕竟谢重姒个子不算矮,加个十厘米高跟鞋,几乎能与他平齐。
谢重姒:“……没有。”
宣珏心里有数,道:“那就先去附近的商场帮你买双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前面出口岔道,可能也思索最近的商城路线,神色很认真。他认真的时候沉凝专注,再加上今天录制节目,穿黑白西装,莫名禁欲又诱人。
谢重姒色令智昏地将墨镜往鼻梁下一扒拉,露出遮住一半的流光溢彩的眼:“嗨帅哥,我可以嫖你嘛?”
宣珏:“……”
见宣珏不吭声,耳尖微红如霞,谢重姒得意洋洋地勾唇,还想再添几把火。
就听到宣珏过岔路,平稳地行驶车道上,语气平静:“可以。你想怎么嫖?”
谢重姒:“……”
你为什么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开车的话。
她默默给自己找补:“那个……我说的是泡,刚刚,嘴瓢。”
“也可以。你想怎么泡?”
“……”谢重姒默然,她脑海里能闪现近百种怎么追人的小技巧,但她不太敢说。
毕竟其中百分之九十,都带点稀奇古怪的颜色。
于是只能道:“啊我不是早就追到你嘛,男朋友。比心,爱你,么么哒。”
宣珏“嗯”声,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不多会儿,车就开到附近商城的地下停车场。很快就买好替换的运动鞋,这时,宣珏忽然说要去拿点东西,谢重姒也没多问,先回到地下车场。
不多会,宣珏走过来,上车。
谢重姒系上安全带,准备出发,宣珏却伸臂轻轻一揽。
白衬衫的布料质硬,擦手臂肌肤上有点酥痒。身后属于宣珏的气息铺天盖地压来,有点薄荷柠檬混杂的夏季清香。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微动的喉结和低垂的长睫,侧脸线条精致得像一幅画。
同样滚落而来的还有他俯耳边的轻语:“随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谢重姒愣愣,才想起方才路上“嫖”还是“泡”的对话。
……不是,这任人宰割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是故意勾引她好吧?
怎么现又提起来?
“不过……”宣珏顿顿,摊开右手,一枚精致锃亮的钻戒躺手心,然后又握拳,“左手是无拘无束,右手是责任束缚。”
“爱情和婚姻并不全然相同。爱情可以是某一瞬间的激素、雀跃和冲动,是自由的,飞跃空的。但婚姻代表某种意义上的枷锁和束缚,责任、琐碎和压力,陷地上的。对于有些人来说,甚至是如履薄冰的。”
“重重,你得选一样。”
“这是我的那枚订婚戒指吗?”谢重姒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他的手。
宣珏“嗯”一声。
谢重姒问他:“如果我选左边呢?”
宣珏道:“那我会尽力确保,你有一段难忘而美好的感情。”
他的声调带着醇和磁性,很稳。
但谢重姒轻易就察觉到隐藏温和平静下的紧张。
于是,她笑笑,掰开他的手指,将戒指拢入手里,再戴中指上。
“我选你。”
大学四年的后半段,宣珏重新享受到一群同学“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加持。
那是独属于单身狗的怨念。
特别是这种男女比例高破天际的纯理科数学专业。
一群脱单无望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们,将蠢蠢欲动的目光,投向宣珏:
“宣哥,嫂子还有姐姐妹妹没有啊?没有的话,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也可以!”
“哦……只有个订婚的堂妹是吧?那算没事。等等!那一起玩的小姐妹有没有可以介绍的!”
“兄弟,你说哥对你好吧?上次发论文,还带着你二作。来,和哥透露透露,你当年怎么追到你女朋友的?”
“辅导作业???行吧你牛逼。果然这是个看脸的,残酷世界。”
“哥悟,这就去整容。勿cue。”
宣珏不是很懂他们那种想要脱单的恳切。
事实上,他从小到大,都觉得一个人挺好。
如果没有碰到合适的,能凭借兴趣爱好,一个人活到地老天荒。
只不过刚好碰到谢重姒。
一拍一拍,听着心跳,无法抑制,于是想要去尝试一下人生的另一种可能罢。
最后,宣珏只得搞个模版,统一回复。
大概意思是:
没有姐妹,不存姐妹团,她的社交圈和我不同步,交汇点基本也就高中。
另外,明年国庆订婚,欢迎各位参加。
配一个,看上去有点欠揍的,老年人专用的,看上去非常佛系又五颜六色的欢迎您表情包。
然后迅速得到单身狗联盟长达一年的轮番讨伐。
直到第二年订婚宴,一群互损又互相鼓劲,坚持认为不日能脱单的同学们才骂骂咧咧送上祝福。
谢重姒听说后,有些好奇地问:“你们系多少学生呀?”
宣珏:“同年级54人。”
谢重姒:“男女数量?”
“50和4。”
谢重姒:“……”
谢重姒斟酌用词:“是有点阳盛阴衰。”
宣珏补句:“只有两个人谈女朋友。其中一个人是我。”
然后成为他们嘴里“英年早婚”选手。
谢重姒:“……这不还有另一个嘛。朝你集火开炮个什么?”
宣珏:“另一个是女生。”
谢重姒:“…………”
行,吧。
订婚宴上,她还看到宣珏口中的那两个女生。
看不出来是一对,但站一起,的确很般配。
小丘比特的流水喷泉旁并肩拍照,都笑得很灿烂。
再一年的寒假,两人领证。
成功步入“英年早婚”的队伍里。
婚宴和订婚宴不同,没有大张旗鼓地庆贺。按理说,像谢氏这种跨国企业,地位举足轻重,儿女的婚礼庆典也会当作人脉来往的重要场所,自然而然是要隆重操办的。
但谢重姒经历繁琐的订婚宴后,深觉麻烦,谢策道也随女儿想法,由着他们选择去全球各地旅游度蜜月。
第一站去法国。
冬天里的埃菲尔铁塔落满皑皑白雪,广场上的游人不算特别多,塞纳河也封河。他们沿着河流走向,牵着手,像是不着急做什么,漫无目的地缓步前行,偶尔能捕捉到展翅的鸽群。
鸽子似乎也是巴黎的特产,哪怕是晚上休息的酒店,也有可能听到窗台上翅羽扑闪的声音。
谢重姒陷松软的床上,有些迷蒙地眯着眼,望向凝层雾的碎花窗。她轻轻问道:“是窗子没关好吗?还是被风吹的。”
“白鸽。”宣珏言简意赅。
“它们还挺会找地儿的。”谢重姒嘀咕声,“窗户边是比较暖和。”
她干脆抬起手关掉灯,周围瞬间就没入仍带暖意的昏暗。即使有暖气,卧室外厅房还是点燃上世纪的壁炉。柴棍隔着许远的火焰微光,涌入暧昧横流的室内。
谢重姒摸索着床头木盒。
然后是撕开包装袋的声音。
从床上这个角度,能看到城市灯光挤进窗隙,隐约能看到独属于冬季的乌黑暗云。
不知是白鸽扇翅,还是其余的声音,噼里啪啦,叮咚作响。
过很久,谢重姒才反应过来。
哦,是外面下雨。打窗沿和玻璃上,极具自然的韵律节奏。
和让她沉溺迷失的节奏几无二致。
说到底,“英年早婚”,也就是差个身份而已。
除朋友圈同发个“你好,宣先生”和“你好,谢小姐”,并且晒红本本,前后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哦,还有早晨起来身旁多个人,生活里也无孔不入地列上另一个人的安排,像是本来不同方向的两辆轨车并行,开始驶向同一个目的地。
至于其他的。
人生观价值观,家底和朋友社交圈,都知根知底熟悉无比。
所以谢重姒左看右看,真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她因为还要忙着毕业,没和宣珏同居几天,就又要飞北美回校。
成功毕业论文和准备毕业典礼的双重摧残下,将新婚丈夫忘到脑后。有一小段时间天昏地暗,作息颠倒,宣珏察觉不对劲,请假过来陪她一段时日。
每天负责的事情很单调。
督促某个忙起来,生活就极为不规律的人定时定点睡觉,按时按量吃饭。
大学最后这一小段时光,忙碌紧张。压力其实不小。
谢重姒有的同学是靠运动解压,有的是胡吃海喝,有的是吸猫吸狗。
她与众不同。
靠“谢氏压力转移大法”。
实烦躁,就闹腾一会宣珏,他怀里胡搅蛮缠会儿,把向来沉稳、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宣珏给崩得同样烦躁时,谢某人内心会获得诡异的满足和平衡。
续完命又去和论文硬磕。
于是,她也没注意到宣珏越发隐忍的目光背后,那打算一次性算总账的意味。
时间来到毕业典礼结束的那一天。
是有晚会和庆典的。谢重姒的男伴就是宣珏,拉着他跳几只舞,回到住所,都快到半夜。
即使没喝多少酒,四处拍照、尽兴狂欢到这个点,也多少有些疲乏劳累。
她蹬掉高跟鞋,晚礼服都不想换,瘫床上想暂时做一条愉快的、毕业的咸鱼。
一觉睡到地老天荒自然醒。
迷迷蒙蒙的,听到有人她耳边确认问道:“重重,你之后是没有行程安排吗?”
“没有。”谢重姒“唔”声,很熟练地靠宣珏身上,示意他帮忙解一下自己背后的礼服暗扣。
“学校那边也不会突然有任务吧?”
“不会,毕业都。没道理再拉我去做苦工。”谢重姒说道,“这次没人再能夺命连环call让我修改格式,我要睡个够离玉!”
她一个哆嗦,尾音都有些发颤。
那是被宣珏略微有些重地咬脖子侧面。
于是某条新晋咸鱼,就被翻来覆去煎炒烹炸一顿。
如愿以偿得睡个天昏地暗。
自从这次被人身体力行地教导“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之后,谢重姒明显收敛很多。
秉承“不撩不负责”的原则,安分守己。
主要是她一直觉得宣珏清心寡欲的,婚前怎么撩拨都克制隐忍。
自然很有点有恃无恐,胡作非为。
哪里想到男人开荤前和开荤后,是完全两种状态。
一点就炸,完全不能撩拨。
就比如现锁骨上,还有个不是特别明显,但也看得出来的红印。
清晨梳妆台前,谢重姒下意识地摸摸,宣珏看到,走过来,同样伸出指尖轻轻抚过,问道:“痛吗?”
“没感觉。”谢重姒实话实说,但还是拿起粉底遮盖下。
“那我下次轻点。”宣珏顿顿,“或者换个地方。”
谢重姒:“……”
又一年的夏季到来。
这年夏至两人又是异国一同度过,也沿着高速自驾游不小的范围。
以此纪念刚结束的一段人生旅途。
但他们也都明白,属于他们的人生之旅,也才。
刚刚开始罢。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彼此一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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